蘇窈看他一眼,仍是沒打招呼,繞過他,一邊講着電話,一邊到了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前。
陸東庭問:“情況怎麼樣?”
蘇窈聲音有些低,沒好氣說:“什麼怎麼樣?都流產了還能怎麼樣?攖”
陸東庭默了沒兩秒鐘,語聲低冷,輕描淡寫的說:“蘇窈我警告你,你再爲別的人和事跟我發脾氣,看我會不會將皮給你收拾服帖。”
蘇窈反問:“你能懂女人那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心理?”
陸東庭聲氣不太好,聲音也重了些,“你傷什麼其類?你跟誰是一類?”
蘇窈一時半會兒沒做聲。
“說話啊。”陸東庭強壓下心裡頭一口氣,挺和氣的問:“你是不是還做着像上次那樣隨時能把離婚協議書一扔走人的準備?”
但蘇窈能聽出他和氣下的冷銳和不耐煩,愣了愣,頭上像是有一盆冷水澆下償。
突然,前面不遠處的電梯間傳來‘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裡面走出來一人,高挑個子,纖細身姿。
蘇窈頓了一下,對電話那頭說:“是又怎樣?”
說完掛斷了電話。
聽見聲音的姜初映扭頭看過來,見着環胸而立的蘇窈,眼裡有一閃而過的驚訝。
蘇窈見姜初映瞧着自己,也沒走,腳步似止非止,還有點猶豫躊躇。
蘇窈便望了望遠處的季遠驍,又看向姜初映,“找季遠驍?”
姜初映看着季遠驍,始終沒能邁出那一步,她總覺得這件事自己也有責任,但白翹的說的那些話又讓她生不出同情心來。
她便問蘇窈:“白翹,她還好嗎?”
蘇窈頓時神經一緊,狐疑地看着她,“季遠驍跟你說了白翹的事嗎?”
姜初映別開臉,沒出聲。
女人的直覺太過敏銳,蘇窈察覺出了些許端倪,該不會白翹流產和姜初映有關?
蘇窈頓時很不客觀的想,或許季遠驍就應該跟姜初映,省得禍害他人。
蘇窈說:“白翹不好,孩子沒了,依着她的性子來看,跟季遠驍鬧掰,指日可待。”
姜初映依舊偏着頭沒應聲,也沒說話。
蘇窈跟她也無話可說,正要離開,她突然開口:“昨晚,是我打錯了電話,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蘇窈暗自好笑,如果是真的打錯電話,如果心裡別無它想,姜初映現在應該對這件事閉口不提纔對,故意提醒她,誰不知道起的什麼心思。
“沒有。”蘇窈溫言笑道。
姜初映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頓時無話。
突然,附近病房傳來一陣呼喚——
“孟小姐,孟小姐!你去哪兒啊?洗手間在那邊呢!”
蘇窈聞言一怔,擡頭就看見孟寶意麪色不善地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一身寬大的病號服,襯得她只剩下骨架似的。
蘇窈因那天被她掐了脖子,心裡有些忌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孟寶意卻在看見姜初映的時候,腳步停了停,目光微動,“姜律師?”
蘇窈望向姜初映,她們二人認識?
姜初映臉色卻稱得上無法形容,望着孟寶意,眼睛眨了好幾下,強作平靜地扯了扯嘴角,“孟小姐,你,你身體不舒服嗎?”
孟寶意搖頭,急切地抓住姜初映指着蘇窈恨恨地說:“姜律師,幫我打官司,是她破壞了我和陸東庭,她還趁我喝醉找人……”
“孟小姐!”蘇窈打斷她,“請你找出證據再說話。”
姜初映看着孟寶意臉上不太正常的殷切,跟嘴道:“是呀,這事得講證據……”
蘇窈突然注意到姜初映,似乎很閃躲,竟然還有些手足無措,暗自使勁想將手從孟寶意手中抽出來。
突然,姜初映手裡的手機來電震動,她看了眼屏幕,嚇得差點把手機摔地上,正要掛斷,孟寶意一直晃她,她手指一下子錯點了接聽鍵。
孟寶意還在喋喋不休,睜着一雙大眼,彷彿她是她溺水前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請求道:“你是律師,證據這種東西,只要存在,不是很容易找到嗎?當初你就在東盛,你知不知道些什麼?”
姜初映嗓子彷彿被石頭堵住,她手指顫抖地區掛電話,孟寶意卻不消停,她心都冷了半截。
最後終於掛斷電話,猛地將手抽出來,扔下一句:“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
孟寶意張了張脣,眼周泛着潮紅,她猛地瞪向蘇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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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卻還沉浸在剛纔姜初映的反常中,對孟寶意的反應絲毫未能意識。
孟寶意撲過來,使勁捏着她的肩膀猛晃,“蘇窈,只要你告訴我,當初那個男人是誰,我就不怪你了,你告訴我吧……”
蘇窈肩膀差點被她的指甲戳穿,思維混沌,“我真的不知道……”
電梯開了,孟衍之一行三人回來。
吃不進飯,只散了會兒心回來的季母和葉棠茵也同一架電梯上。
孟寶意突然咬牙悶叫了一聲,使勁將蘇窈往窗戶推去。
現在正值夏末,還悶熱得很,窗戶打開,窗臺頂多齊着蘇窈的腰,孟寶意的力氣大到蘇窈連掙脫都沒有突破口,更別說處在被動的時候定住身形了,整個人就往後仰去……
“蘇窈!”
“窈窈!”
蘇窈半個身子都在窗戶外面了,被孟衍之掐着腰拉了回來。
蘇窈嚇得扶住窗框,三魂不見七魄不全。
孟衍之凌厲着一張臉教訓孟寶意:“回你的病房去!”
孟衍之動了怒,神色有些駭人。
許元娣也沉了臉,“你吼她做什麼?”
“你也回去!”葉棠茵木着臉對許元娣說,前一刻被驚嚇得腿軟,這一刻被氣得肝疼,聲音中氣十足,“你女兒出了事找我們麻煩,我媳婦要是沒了命我拆了你孟家!”
許元娣對蘇窈有偏見,這種差點出人命的時候還在偏袒。
孟衍之讓人把孟寶意帶回去,沉聲朝許元娣補充一句:“這種時候別還不分輕重。”
許元娣百口莫辯,眼神微閃,帶着孟寶意走了。
孟衍之跟蘇窈道歉,蘇窈臉還沒回過血色,渾身的血都往腳下沉,只是木木的搖了搖頭。
葉棠茵拉過蘇窈的手就走,“自家人管自家人去吧。”
季母在一旁也看得心吊吊的,葉棠茵跟她打了聲招呼就帶着蘇窈進電梯離開了。
葉棠茵差點沒急哭出來,“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見這家人了!”
回過神的蘇窈反手寬慰她,“我沒事……”
葉棠茵問:“你們當時怎麼回事呢?”
蘇窈現在腦子有點亂,“剛纔我在那兒打電話,遇見了姜初映,後來孟寶意就過來了……”
姜初映……怎麼跟逃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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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映剛下了電梯,整個人都是懵的,孟寶意怎麼會說蘇窈是破壞她和陸東庭的人?
難道蘇西溪瞞着她做了什麼?
手中死死捂住的手機又嗡嗡嗡地震動起來,看着屏幕上的‘霍南琛’三個字,連手機都變成了燙手山芋一般的存在。
她最終是不敢再掛電話,咬咬牙接了起來。
“剛纔說話的是誰?”霍南琛低沉中帶着陰狠的聲音傳過來,讓她不寒而慄。
姜初映大氣不出。
“孟寶意?”
姜初映見躲不過,低聲開口:“碰巧遇見了她。”
“她怎麼了?”
姜初映頓了一下,硬起頭皮說:“她生病了。”
“爲什麼?”
姜初映捏了捏手指,忍無可忍低吼:“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霍南琛說:“你得弄清楚一件事,要搞死你太容易了。”
姜初映氣得咬牙,“真的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去看季遠驍的,誰知道在那兒遇見了她。”
霍南琛咄咄逼問,“她讓你找什麼證據?”
她站定在夜色下,夜晚冷風輕拂,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她……”姜初映動了動喉嚨,“她想讓我找出證據,想找回酒店的監控錄像,她想知道當初那個人是誰,她,她想見你。”
姜初映心差點跳出嗓子眼。
霍南琛沉默了好一會兒,掛了電話。
姜初映差點跌坐在地上,忙不迭上了車開車走人。
她大電話給蘇西溪,咬牙切齒:“是不是你給孟寶意說了什麼?”
蘇西溪矢口否認,“我什麼都沒做。”
“那她怎麼會說當初那件事是蘇窈做的?”
蘇西溪假裝詫異,“真的麼?這樣不是對你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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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映怎可能被蘇西溪糊弄過去,這件事她只跟蘇西溪說過,當時蘇西溪當着她的面也出過將事情全推到蘇窈頭上的主意。
姜初映如今自身難保,讓蘇窈背鍋,着實是一個餿主意,一旦東窗事發,不但霍南琛不會放過她,陸東庭呢?
萬一陸東庭知道了,她當初做過那樣的事……她再也背不起禍害蘇窈的罪名了。
她心來想去,只覺得心悸,怒聲說:“別自以爲是地站在我的角度說話。”
蘇西溪不以爲意地說:“怎麼了啊?那麼大火氣?就因爲蘇窈和孟家的事麼?說實話,你暫時沒有操心的必要,不要想那麼多。攖”
“蘇西溪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要是出了事,我不會放過你的!”
蘇西溪輕笑,“你親口說過的話,你不記得,我可還是記得的,比如,你對原本該成爲陸太太的孟寶意做過什麼……償”
“你!”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跟紙包不住火一個道理,總有一天這事會被人知道,畢竟你已經在霍南琛面前招了,倒不如現在替自己洗脫嫌疑,爲自己鋪個後路,免得最後死得太慘。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要麼你抓緊機會爲自己也謀一分利,要麼自己去和盤托出,落得個衆人嫌的下場。折中的辦法就是,閉嘴。”
姜初映氣得呼吸都不順了。
蘇西溪循循善誘,“你真的想把你在陸東庭心中最後一點好感,磨得一乾二淨嗎?”
蘇西溪現在可不願去管誰的死活,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她總得把自己的鞋搶回來吧?
男人不可靠,她就只有一心一意爲自己打算了,當初蘇窈是怎麼將她趕出蘇氏的,她就要怎麼回到蘇氏。
她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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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一路上想這事,又爲差點出事故而覺得心有慼慼焉,直到看見自家家門的時候,纔想起電話裡跟陸東庭的那番不歡而散。
原來,陸東庭也不相信她會好好跟他過日子。
下了車進屋,發現陸東庭換了一身襯衫和西褲,似乎要出門,四目相對的時候,目光清冷,蘇窈心裡有點沉,看了一眼便將目光移開沒再看他,沉默地從張嬸手裡接過陸希承上了樓。
葉棠茵看着有點傻眼,自己媳婦怎麼跟自家兒子沒交流呢?
剛纔在外邊兒受了那樣的委屈的和驚嚇,換做其他女人,還不得趕緊上去訴苦了?
陸東庭要出門,也連一聲招呼不打。
葉棠茵見他表情不善,正要問他要去哪兒,這小子在緩步臺處站了一站,還沒等她說話,轉身就往樓上走去了。
蘇窈剛進房間把孩子放在嬰兒牀裡,陸東庭後腳就進來了。
蘇窈聽見了聲音,但是沒什麼反應,顧自挽着半長的頭髮要去衣帽間換衣服。
陸東庭站在那兒臉色鐵青,不知道是要說什麼。
蘇窈被迫停下來,看了他兩眼,心裡更加鬱郁。
陸東庭說:“公司有事要過去一趟。”
蘇窈淡淡應道:“嗯。”
陸東庭驀地笑了一聲後停下,重複了一下她的那聲單音節,“嗯?”
蘇窈被陸東庭那聲暗帶嘲弄的反聲攪得心中難受,吸了吸氣看着他,極力壓抑,聲音清晰地一字一頓,“意思是,你去哪兒沒必要向我報備。”
陸東庭瞧着她,點點頭,轉身就走。
剛拉開門,猛地一把將門掀過去。
幾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額頭青筋隱隱跳動,厲聲問道:“給我說清楚,你什麼意思?”
陸東庭那摔門的動作將蘇窈嚇了一大跳,一時間竟然有些無所適從。
陸希承有一聲沒一聲磕磕巴巴的哭聲傳來,蘇窈才惱火的瞪他:“能有什麼意思?字面上的意思?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蘇窈要去看陸希承,陸東庭一把拽住她:“我愛去哪兒當然去哪兒,我問你下午那話什麼意思?”
“你不明白麼?難道需要我重複?”蘇窈氣得一呼一吸間,胸膛上下起伏,偏偏他將她抓得死死的,聲音發着顫兒,“你那樣說,不就是從來沒相信過我嗎?我算是知道了,那些纔是你真實的想法,既然如此,當初何必留下我,早在我給你離婚協議書的時候簽字,各走各的一了百了豈不是很好?離了我你也不會死,何必假心假意對我一往情深似的兜着雙方難受,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再不濟還有姜初映等着你呢……”
陸東庭一把指着她的鼻尖罵道:“少他媽再跟我提那些破事!對你再好都是假心假意,就你一人忠貞純潔,我都替你累。”
他臉色難看之極,給人一種極冷極厲的感覺,蘇窈陡地連呼吸都不知如何進行。
陸東庭懶得多看一眼,轉身再次摔上房門。
葉棠茵在樓下,被臥室摔門的聲音嚇得肝顫兒,沒隔多久就聽見樓上傳來爭吵聲,孩子那把尖銳花腔哭了兩聲之後聽了會兒,之後嚎啕大哭起來。
心道大事不妙,葉棠茵趕緊上樓去,正逢陸東庭出來又給甩上了門。
葉棠茵二話不說先教訓他:“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大晚上吼誰呢?”
陸東庭沒理她,直接走人。
葉棠茵心裡一急,趕忙開門去看,蘇窈站在門口,將孩子往她懷裡一塞:“媽你先看一下孩子,我換個衣服。”
葉棠茵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又給關上了,這次是直接上了鎖。
蘇窈靠着門板緊緊捂住嘴滑坐在地上,眼淚順着指縫往下滑。歷史總是這樣無情重演,才讓人明白原來一切都是沒意思的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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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庭徹夜未歸,蘇窈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剛眯過去的時候,聽見陸東庭回來收拾東西,她如夢似醒,聽見浴室裡傳來瀝瀝水聲的時候,挺屍似的從牀上撐起來。
茶几上一隻黑色手機還在嗡嗡震動,被水聲蓋過。
蘇窈彷彿被灌了*湯似的,掀開被子就下牀去,盯着屏幕上那個名字,伸手就點了接聽。
將電話放在耳邊,那邊猶猶豫豫半晌才勉強開口說:“東庭,你有沒有空,方便見一面嗎?”
蘇窈嗓音平板地開口:“他沒空,姜律師還有事嗎?”
姜初映足足愣得沒了聲兒,僵持了許久,才艱澀出聲:“打擾了。”
聽筒那邊沒了聲兒。
蘇窈刪掉了通話記錄,看向一旁剛整理好的黑色拉桿箱,將手機重新扔在茶几上,然後上牀閉上眼睛。
陸東庭關上臥室門之後,她聽見樓下葉棠茵在罵陸東庭:“你這個人什麼毛病?你還離家出走啦?”
後來又是一道姚現的聲音:“老太太,您做什麼這麼激動,我和陸總是去出差啊。”
葉棠茵罵道:“放屁,纔回來兩天,又出個勞什子的差?”
“紐約有急事啊老太太,我一個冒着被對象踹了的危險都跟着一起去了,這還能有假啊?誒陸總,馬上就來。老太太再見。”
“誰是老太太?你有沒有禮貌?”
蘇窈對着天花板,直挺挺地躺着,再睡不着了。
過了會兒她給姜初映回了個電話,“姜律師,見個面吧。”
姜初映輕聲說:“我們有什麼好說的嗎?”
蘇窈木着聲音說:“當然有,再不濟還可以聊一聊男人。你最近是不是遇見問題了?不如你跟我說,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姜初映,“我……”
蘇窈打斷她:“還是說,你就喜歡揹着我跟我老公偷偷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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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晚上訂了個包廂等着姜初映。
她幾乎晚了半個小時。
蘇窈看了一眼時間,擡眼看她:“姜小姐身爲律師,時間觀念未免太差,你出庭的時候也是習慣晚到半小時嗎?”
姜初映被嗆了一下,默然拉開椅子坐下,“出庭要看我願不願意出,而今天我只是考慮了一下要不要來見你。”
“如果要是陸東庭找你,你還會提早半小時來是吧?”
姜初映臉色一青一白,“許久不見,陸太太對我似乎意見大了不少。”
“豈止不少。”
“既然如此,何必見我。”可見蘇窈說要幫她的話,也不足爲信,“開門見山吧,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窈不鹹不淡的喝了一口果汁,“當初讓孟寶意懷上別人孩子的,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