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之推開門看到陸東庭的時候,是有些詫異的,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畢竟孟家已經收到了陸家的請柬,陸東庭即將舉行婚禮的新聞也炒得沸沸揚揚,而對面住的那位,有過兩次照面的鄰居,不就是新聞的女主角嗎?
說來世間的巧合總愛往一堆湊,在新聞上看到蘇窈的時候他還挺意外的。
孟衍之穿着一身深綠色的軍裝,挺拔如斯,常年在軍隊裡磨鍊出了很剛硬的氣質,使得眉眼有些凌厲,但他性子沉穩且算溫和,倒鮮少有散發出生人勿進氣息的時候。
見着陸東庭,他很淺的笑了笑,“來找蘇窈?”
而在這裡見到孟衍之,倒是陸東庭沒有想過的,孟衍之也認識蘇窈,更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認識她?”陸東庭皺着眉。
孟衍之,“上次有人晚上闖進她家裡,我碰巧遇見了。”
陸東庭眉頭皺得越發深了,就是那晚蘇窈大半夜跑來罵他下三濫那晚上。
“你什麼時候住這兒的?”陸東庭語氣平常,但那種冷淡的口吻總讓人覺得有盤問的意味。
孟衍之倒也不惱,陸東庭問,他簡單的答:“經常從部隊回來到這兒中轉,落腳之處而已,我媽的房。”
之所以要說最後那句,是因爲孟衍之想排除自己刻意爲之的嫌疑,商人同政客一樣,腸子裡七彎八拐的,防備心又重,不解釋一下,倒是怕他想多,畢竟,二人關係挺尷尬的——
陸東庭曾經差點成爲他的妹夫,而現在他又住在他的新婚妻子對面紡。
想着想着,覺着不說清楚,當真還容易讓人誤會了去。
陸東庭點點頭,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
孟衍之素來也寡言之人,二人說了幾句之後一前一後下樓離開了。
公寓樓下停着一輛紅色字母打頭的軍牌轎車,軍區那邊派來的車接孟衍之去機場,他趕時間,匆匆和陸東庭告別上了車。
陸東庭盯着車尾看了看,這才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
源自巴黎的某奢侈品牌的首席設計師應葉棠茵友情請求,專爲這次婚禮親自操刀設計並趕工定製了一件婚紗。
葉棠茵和蘇窈二人來到金融中心商場的店裡取這件婚紗。
葉棠茵本意是想讓陸東庭陪蘇窈來取婚紗的,好營造出那種,新娘子穿着婚紗走出來,男主角就驚豔得移不開眼的效果。
但是顯然,陸東庭是沒有這種情調的,而且他今天有重要的會議要開,抽不出身。
可能是因爲從一開始,蘇窈就並沒有對自己和陸東庭這段婚姻抱有不切實際的希冀的緣故,所以陸東庭來與不來,她都覺得無所謂,不奢求太多,只要他婚禮上出現就行了。
蘇窈最開始看過設計師發來的設計圖,她很滿意,背部和長袖皆是鏤空的印花蕾絲設計,一字肩淺V可露出精緻鎖骨,從腰部開始收腰,裙襬往下層層疊開,如同漸放的花朵,裙襬由永生花圖案的蕾絲和七層薄紗襯裙層疊組成,看起來像是一個別致的花苞形狀,既不會蓬鬆無質感,也不會厚重顯累贅。
只是兩米長的裙襬和五米長的頭紗,讓蘇窈覺得太過誇張與隆重,但是真正穿在身上卻很很夢幻仙氣,足以滿足所有女人對婚紗的極致暢想。
蘇窈穿着婚紗出來的時候,葉棠茵代替了陸東庭,扮演那個爲之驚豔的人。這件婚紗本就是爲蘇窈量身打造,符合她的溫婉明豔的氣質,更能將她身材的優點一一展現。
葉棠茵毫不吝嗇的誇讚,“我的兒媳婦,你太美了!”
說完,立刻掏出手機讓蘇窈站好,她要拍一張傳給陸東庭。
————
高層會議上,董事會剛通過了陸東庭提議的項目,陸二叔陸繼安永遠是站對立面的那個,且這次的項目本就是陸東庭佔盡好處,所以陸繼安的臉色自然是有些難看的。
陸東庭商場得意,心情尚好,只是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面色仍舊清冷。
會議還未結束,他收到葉棠茵發來的微信圖片,手機鎖屏界面只顯示消息提醒,他知道蘇窈今日跟她去取婚紗,所以不打開也知道是什麼,他手指停留在上面,似乎在考慮現在打開,還是會後再看。
突然葉棠茵又進來一條微信:看看,你老婆太美了!
對於滿意的人,葉棠茵從來都是往死裡的誇,所以話中不免會有誇張的成分,但陸東庭還是因爲這句話,打開了圖片。
一身潔白婚紗的女人,嘴角噙着淺笑,精緻小巧的五官,雖氣質嫺靜,但眉眼稍帶風情,染上絲絲媚而不妖的明豔。
陸東庭看着這樣的蘇窈,不由得想到她名字中的‘窈’字,一句話躥進腦海——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優哉遊哉,輾轉反側。
————
蘇窈都進去換衣服了,葉棠茵盯着手機,始終不見自家兒子的回信,心想爲什麼世
tang界上會有這樣沒有情趣的男人,而他們竟然能娶到老婆?
葉棠茵不甘心自己生出這樣的悶包,硬逼着他說話:你倒是給個評價!
過了會兒,陸東庭發來倆字:不錯。
葉棠茵簡直要氣得捶地了,這一刻,她很同情蘇窈,幸好不是蘇窈跟他兩個對話,她也覺得定了,這事兒萬萬不能告訴蘇窈,免得人家姑娘後悔不嫁了。
婚紗先放在蘇窈家裡,婚禮前一天,蘇窈是要回蘇家住的,到時候再將婚紗帶過去。
蘇窈剛回到家,將婚紗先放在牀上,顧漣漪便跑進來,豔羨的隔着袋子摸着婚紗,“太好看了……”
蘇窈,“你是不是又更加後悔拒絕了寧欽?”
顧漣漪悲憤的倒在牀上,語氣瞬間變得懨懨的:“你別跟我提他,這麼久以來,他連電話都沒給我打。”
蘇窈拍了拍她的背,“婚禮上你肯定能見到他的,我只有你一個伴娘,你猜陸東庭的伴郎是誰?”
伴娘伴郎人數,必定是要相對應的,蘇窈只有一個伴娘,陸東庭也只會有一個伴郎,而爲了給顧漣漪這對彆扭的人行方便,伴郎是誰,當然無需多言了。
顧漣漪拿開蓋住眼睛的手,眯着眼瞧她,半晌才嘆了一聲氣,好不委屈的說:“我等着他主動……”
————
婚禮轉眼即到,蘇窈在婚禮前一天住進了蘇家的別墅。
蘇家的人花了心思將她的房間復原成了以前的樣子,這應該是蘇淮生的意思,除了他,宋曉瑜和蘇西溪纔不會將心思浪費在這事上。
她剛走到房間門口,宋曉瑜就陰陽怪氣的酸了一句:“窈窈,今晚真是委屈你住這兒了,房間不大,你別介意。”
蘇窈散漫的靠在房間門框上,輕輕笑着說:“房間我自然不介意,我介意人。”
宋曉瑜一聽,惱意頓生,怒氣撓心撓肺似的在她體內衝撞,而這時有人上上下下的往樓上搬來明天要用的東西,蘇窈的行頭、做佈置啊什麼的。
宋曉瑜只能靠近蘇窈,她比蘇窈矮個兩公分,她微微仰着頭幾乎要貼着蘇窈的鼻尖,咬牙切齒的說:“小賤人,你別以爲嫁到陸家就能多得意,爲了傍上陸東庭,手段使得那麼溜,總有你陰溝裡翻船的那天。”
蘇窈扯了扯嘴角,“是嗎?我就怕你等不到那天,”她頓了頓,伸出纖細的指尖推開宋曉瑜,然後指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語氣極淡的說:“宋曉瑜,你信不信,就算我現在‘失手’做出什麼事來,蘇淮生她也不會拿我怎麼樣。”
宋曉瑜登時大氣不出,護着肚子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瞪大了一雙眼珠子橫着蘇窈半晌,然後一聲不吭的走了。
蘇窈回到房間裡整理東西,聽見宋曉瑜在樓梯上呼喝着搬東西的工人:“會不會走路,撞倒我你擔待得起嗎?”
蘇窈心想,用紅樓夢裡形容王熙鳳的那句‘潑皮破落戶兒’來形容宋曉瑜,應該是再貼切不過。
差不多整理完畢,她正拿着手機瀏覽時尚雜誌,突然外面敲門的聲音打斷了她,“窈窈,房間你還喜歡嗎?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
蘇窈今日本就煩累,此時還得笑着應付蘇西溪,她一邊揚起笑,一邊拉開門,剛要回答,卻看見蘇西溪身旁的秦珩,她笑意收了收,“挺不錯。”---題外話---今天仍舊有八千,第一更三千字,剩下五千字照舊晚上發出喲,大家活躍起來呀【爾康手召喚中】(* ̄3)(ε ̄*)
正文 089.我嫁給他不就是惦記着他的錢和背景嗎(5000)
一踏入九月,正值夏末秋初,季節轉換之際,這幾天持續的陰雨綿綿,降溫的同時,空氣中時時都瀰漫着潮意,一入夜,潮溼的冷風便愈發的浸人。
這個天,別墅裡無需開空調,而蘇窈將房間落地窗打開通風透氣,臥室門一拉開,穿堂涼風頓時洶洶捲入,蘇窈只穿了一件單薄的中袖線衫,冷得她緊咬牙關。
而蘇西溪站在門口,也正處於風口位置,一受冷,她下意識往秦珩身上靠了靠。
秦珩的手也紳士體貼的攬住了她的肩膀,非常自然,看起來竟像是長久以來的習慣。
“那就好。”蘇西溪對蘇窈說,但眼神卻下意識的望了望秦珩,眼裡有笑。
蘇窈垂了垂眼,嘴角微揚,想着怎麼儘快將這兩人打發了。
“姐夫怎麼也來了?”她隨口一問。
秦珩,“吃了飯順道送你姐姐回來,知道你今晚住這兒,順便上來跟你打聲招呼。”
蘇窈挑眉,點了點頭,也沒說話,很有‘招呼也打過了,那麼就這樣了’的意思。
秦珩看着這個淡靜如水的女人,她還是記憶中的模樣,但她又不再是那個她。他一直覺得蘇窈是個很有氣質的女人,在有着精緻外表的基礎下,氣質是個加分項,曾經他只以爲蘇窈身上有着不容侵犯的清高氣,可真正接觸她之後,卻又發現其實是個細膩敏感、皮薄易靦腆的姑娘。
她有很多面,只是他還沒有機會全部看完,只能看見她在別人身邊語笑嫣然,那人能給她資本揚起驕傲的頭顱,也能使她美如最耀眼的火焰。
而他,似乎也只能接受她這樣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寡淡,輕易就能從她的容顏上看到四個字:不必交談紡。
秦珩下意識擁緊了蘇西溪,朝蘇窈露出溫文爾雅的笑意:“那就提前祝你新婚快樂。”
蘇窈擡眼,一雙幽黑明亮的杏眼,靜靜的看了他一眼,十分震驚的說:“謝謝。”
這一聲謝,是出自真心的,就像感謝朋友的祝福,收斂起一身鋒芒銳刺的蘇窈,讓秦珩內心抑制不住的顫抖,那種令他日思夜想的熟悉感,在這一刻幾乎統統涌上心頭。
蘇窈被他深深的一看,收回了眼神,對蘇西溪說:“那我先休息了。”
說完關上了門。
秦珩愣了一下,明明一個月前他去找蘇窈,她親口告訴他她和陸東庭已經領證的時候,他就該徹底掐死心中的不切實際的綺念。
他忘記了從多少人口中聽到過,書中提及過,多少人終其一生求而不得,失而復得,得而又失。到最後,多少情懷已更改,心中那點執念早就變了質。
他對蘇窈,莫不是形成了一種習慣性的執念?秦珩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彷彿一時清醒一時糊塗。
蘇西溪見他眉心隱有倦色,拉下他的手問:“累了嗎?要不今天就住在這兒了?”
秦珩搖搖頭拒絕了,“你早點休息吧,我也回去了,明天是要我接你去酒店,還是你跟你爸媽一起過去?”
“我跟我爸媽一起吧,有迎親的車,我們應該會一併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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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早早收拾了上-牀休息,明天有的忙,今天務必要休息好。可越是這麼想,便越是事與願違,躺上牀一閉上眼睛卻越來越醒。
一開始她聽見樓下阿拉焦躁的叫着,阿拉是德牧,大型犬的吠聲非常渾厚響亮,時不時還發出如同狼嚎的聲音,似乎情緒很焦躁,緊跟着就傳來宋曉瑜的呵斥:“畜生!給你吃給你住,就是讓你半夜擾人清夢的?遲早將你餓死燉了。”
阿拉又‘汪汪’的叫了幾聲,然後變成尖銳委屈的‘嗚嗚’聲。
蘇窈煩躁不堪,拉開門就衝樓下穿着睡衣走進客廳的宋曉瑜幽幽冷笑:“跟一條狗計較,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宋曉瑜看着樓上的蘇窈,想罵罵不得,想動手,她想起蘇窈剛纔指着她肚子說的那句話,又心有餘悸,只得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蘇窈扶着欄杆,看着吃癟的宋曉瑜,越發覺得老話說得好,吠犬不咬人,宋曉瑜嘴炮打得響亮,就是折騰不出什麼事。
“過兩天我會將阿拉帶走,這兩天你就忍着吧。”
蘇窈見好就收,不要到時候給宋曉瑜氣出個好歹來,她還得平白擔一項罪狀。
蘇窈轉身回房,那邊蘇西溪聽見蘇窈這邊門關上,她才推開門,看着穿着拖鞋啪啪啪上樓的宋曉瑜,臉色不善,斥着自己母親,“你不給自己找不愉快,心裡不好受是不是?你也不嫌丟人。”
宋曉瑜眼睛一吊,瞪她:“你怎麼跟你媽說話的?”
迴應她的是蘇西溪猛地關上的門。
————
這晚上,沈居然幾個自發要給陸東庭辦一個單身派對。
江御笙現在是個作息非常規律的人,誰九十點鐘了還出去跟他們鬧騰?沒個凌晨一兩點肯定完不了事。
他嗤笑,“
tang個個都是三十多歲的大男人,誰還興辦什麼單身派對?”
這是要昭告天下,這幫老男人終於有一個要步入婚姻的墳墓了?
沈居然永遠是那個最會鬧場的,有什麼事第一個往前湊,“這個你就不懂了,這個叫做末日前最後的狂歡,陸東庭打頭陣,緊跟着咱哥幾個差不多也要一前一後踏進墳墓了,這難道不值得紀念一下嗎?”
江御笙笑了一聲,直接掛了電話,洗澡睡覺。
而沈居然通知陸東庭的時候,電話不小心是被葉棠茵接到的,她彼時正坐在明晃晃的客廳裡,盤腿在茶几邊的地毯上,覈對着明天婚禮的流程表。
接通就聽見那邊說辦什麼單身派對,葉棠茵覺得丟人,一邊核對着手中的流程表一邊說了句:“他不去,幾個大老爺們兒也不嫌害臊。”
到最後,就只有沈居然、容靖安和季遠驍三個在酒吧包間裡喝酒。
容靖安見季遠驍一個人喝着悶酒,“初映出去度假回來了嗎?”
“今早的飛機回來的,”季遠驍已經喝到微醺,他不理解,“初映這麼好的女人,他爲什麼就不知道珍惜?”
容靖安不贊同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你眼裡最好的,在別人眼裡可能也就是一塊石頭。”
季遠驍皺着眉反駁,情緒已經有些激動,“石頭?你他媽忘了陸東庭跟初映以前多少年感情了?”
“我只是打個比方,而且分了就是分了,再多年感情也……”
“那他媽還讓初映幫他辦事?”
“季遠驍,你有點不講理了,”容靖安素來是和氣之人,並不想跟他爭論下去,可這件事真的該對事不對人,皺着眉,態度冷了下來,“曾經的感情是不可能磨滅得一乾二淨,但你不知道其中因由就別亂下定論,現在老陸結婚,大家兄弟一場,該高興高興,該慶祝慶祝,你因爲一個女人擺出這副視兄弟如仇人的樣子,像個屁啊!”
季遠驍聞言,雙眼猩紅,雙手握拳就像容靖安撲去,容靖安也不是吃素的,將煙咬在嘴裡,擡腳就往他身上踹去,“你想追女人就去追,替她抱不平算什麼事?喝成醉鬼鬧事,你嫌不嫌丟人?非得踹醒你是不是?”
想着明天大家還要參加婚禮呢,容靖安專往他腿上踹,不會讓他掛彩,還能順便解氣。
最後還是沈居然過來將二人拉開,容靖安見不得季遠驍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懶得再待下去,甩甩手走人。
沈居然好不容易湊了兩個兄弟出來,結果鬧成這樣收場,他捋了捋頭髮,真他媽晦氣,他還得把季遠驍這二貨送回去。
車上,喝醉的季遠驍沉沉的喊着姜初映的名字,情至深處,將沈居然抱在懷裡揉着他的頭髮。前面開車的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這一幕,瞪了瞪眼睛,大氣不敢出。
沈居然真是嗶了狗一般的心情,一把推開季遠驍,“今晚這事兒你做得是真不對,當初老陸和姜初映和平分手,本來就是姜初映自己提出來了,你非跟老陸過不去是幾個意思啊?老陸活該爲她守身如玉是不是啊?你是不是有毛病?”
季遠驍仍舊癡癡叫着,“初映……”
沈居然氣死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啐了一口,“呸,懦夫!”
————
蘇窈失眠到凌晨兩三點,早上六點鐘就被葉棠茵的電話叫醒,說是化妝師快到了,讓她起牀開始準備了。
蘇窈甕着聲音,迷迷糊糊的應了聲:“好的。”
葉棠茵聽她精神不濟的聲音,不免心疼,“乖女孩,挺過今天就好了哈。”
蘇窈起牀拉開窗簾,外面天色才矇矇亮,隱見遠處有露出了魚肚白。
她洗漱完,拉開衣櫃的推拉門,裡面是一套中式紅色中式禮服。是葉棠茵後來的主意,婚紗留着舉行儀式的時候穿,因爲裙襬和頭紗太長,從家裡會出來很麻煩,所以直接讓人在今天早上將婚紗送到酒店的新娘更衣室。
顧漣漪是八點過到的,穿了一身中式淡藍色長裙,看到穿着紅袍的蘇窈時,眼眶驀地泛紅,蘇窈正在戴頭飾,類似於古代時候的鳳冠,她轉過頭,兩側類似金釵步搖的流蘇微微晃動。
蘇窈五官精緻小巧,穿着古裝,化着新娘妝,那股小家碧玉的溫婉氣質被集中烘托出來。
顧漣漪無聲的走過去,緊緊擁住她,蘇窈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早上九點半,車隊到了樓下。
因爲就一個伴郎一個伴娘,大家都省了麻煩,沒有設計什麼搶親環節,陸東庭暢通無阻的到了臥室。
他穿着黑色正統西裝,英俊如斯,矜貴清冷,眉眼如同水墨描繪過,濃郁而鋒利,他站在門口,看見坐在牀邊的蘇窈時,眼裡有淡淡的異色滑過。
陸東庭精緻過去將蘇窈牽起就要走,顧漣漪‘誒誒誒’兩聲,“這是幹什麼?懂不懂規矩啊,新娘是要抱下去的。”
陸東庭皺了皺眉,他似乎不是很喜歡這樣吵鬧的氛圍,
而這一切的嘈雜中,他是那個主角,他又不能抗拒。
蘇窈正要說就這樣走下去,陸東庭卻二話不說將她抱起。
蘇窈沒做好準備,驚呼一聲,很輕細的聲音,瞬間就被周圍的起鬨聲蓋過。
雖然不是伴郎,江御笙幾個也一道過來了,沈居然假裝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拍手,“我們家老陸終於討到老婆了。”
江御笙笑到直不起腰,陸東庭陰測測的看了二人一眼,抱着蘇窈徑直下樓。
陸東庭的步子沉穩,黑色西裝跟蘇窈的大紅鳳袍一點也不違和,蘇窈輕輕環着她的脖子,脣色殷紅,“你不習慣吧?”
陸東庭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女人一眼,氣息很勻穩,淡淡說:“就這一天,沒什麼習慣不習慣的。”
蘇窈扯了扯脣,聽着他低沉淡然的聲音,自己心中也平靜了下來。
顧漣漪跟寧欽本來是並排走在新人後面,顧漣漪抿抿脣,低着頭故意快步往前走了幾步,跟寧欽拉開了一段距離。
寧欽苦笑,兄弟幾個一一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居然最後補刀:“這就叫有人歡喜有人憂。”
————
婚禮舉行地點在一家頂級花園酒店舉行。
蘇窈在二樓的更衣室準備,陸東庭跟兩方父母在樓下迎接賓客,他皺着眉,時不時扯一下領帶,有人跟他握手時,他淡淡點頭,掩飾不了身上那股倨傲清冷的氣質,儘管整個人依舊銳利,但也還算謙和了。
樓上蘇窈換好了婚紗,顧漣漪也換了一身淡藍色V領長裙,她站在窗邊看樓下一輛接一輛的豪車和軍牌車接踵而至。
“天哪,蘇窈,我看到了一輛車牌是軍V的車……我去,一麥兩星……啊啊啊,又來了個一麥三星!”
顧漣漪轉身回到蘇窈身邊,不由得苦了一張臉,鄭重其事的說:“我覺得我這次當你伴娘壓力好大……”
蘇窈描眉,漫不經心的說:“我這次當新娘壓力也很大。”
顧漣漪嘟嚷一句,“壓力大,光環也大。”
蘇窈對此不評價。
“我看樓下已經來了兩個警衛排了,這來的人物是有多大啊?”顧漣漪忍不住問。
蘇窈看了她一眼,“陸東庭外公生前是一麥三星的司令員,他的戰友,你說是多大的人物?而且他舅舅現在是軍長,肯定也有些職位高的軍官。”
“集團軍啊?”顧漣漪捂着嘴驚呼。
“應該是吧……”
“媽呀,太嚇人了,你嫁的不是人啊,要是我我可能會逃婚。”
葉家的老葉司令員以前可是扛槍作戰,打出來的軍銜,軍界元老級的人物,加之後來葉凌譽從軍,一路坐到少將位置,人脈自然廣。
顧漣漪摸着她的婚紗,幽幽感慨,“嫁給陸東庭這樣的人,多少女人這輩子想都不敢想。”她突然頓了頓,抱着蘇窈的肩,輕輕咬着脣說:“你可有後悔過?與陸東庭結婚……你之前,連喜歡不喜歡,愛不愛他都不說不出口,你真的不後悔嗎?”
蘇窈斂着眉目,是的,曾經17歲的那個蘇窈也想都不敢想。
看着鏡子裡妝容精緻嬌豔的女人,她自嘲一笑,“不敢想也嫁了,後不後悔也都嫁了。你忘了,我嫁給他不就是惦記着他的錢和背景嗎?蘇淮生因此嚐到甜頭,也就不會咬着那些股份不放。況且,陸太太這層身份,想要對蘇家做點什麼,還是很容易的。其實,我也是俗人。”
愛與不愛的,就不要奢想。
而更衣室外面,陸東庭站在虛掩的門邊,俊容漠然且平靜,轉身往來路返回。
江御笙默默跟在後面走了幾步,看了一眼更衣室的方向,輕淡的語氣帶着點譏諷,“看來你娶了一隻白眼兒狼。”
正文 090.濃妝豔抹的自己,真是個面目可憎的女人(4000)
時近儀式開始的時候,工作人員推門進來,“新娘可以準備出來了。”
剛纔時不時有賓客進進出出的更衣室只剩蘇窈和顧漣漪了,這時又有幾名幹練的公關走進來,有條不紊的幫蘇窈理好裙襬,引路往宴會廳走。
整個二樓,是一個偌大的展廳,規模可觀,承辦過不少名人的婚禮,也曾在此舉行過國際政治會議或藝術展覽,花藝公司聯合花藝設計師,耗時一個月將其打造成了一個如夢如幻的婚禮宴廳。
廳頂上,用了千萬支紫藤花串圍繞着數盞有序排列的水晶燈,顏色漸變,如同綻放的煙火,而宴會廳由種玫瑰、繡球以及蝴蝶蘭等數十種鮮花和綠植佈置而成,爲了確保花種的新鮮,花藝公司從一個月前就開始全球預定花朵,在婚禮前一天空運至上城。
此時,蘇窈踩着銀色水晶婚鞋走向緊閉的宴會廳門外,蘇淮生帶着標榜精英的金絲眼鏡,看着蘇窈走來,他皺紋爬布的臉上,眼角因笑容而帶起如溝壑般的褶子沿。
蘇窈站在他身邊,伸手挽住他,蘇淮生要以一個父親的角色,將她送到陸東庭的身邊。
身後公關和顧漣漪在一齊幫她整理裙襬以及頭紗,紗裙鋪散開來,神聖而潔白,繼而手中又被人塞進一把純白色捧花紡。
蘇淮生伸手拍了拍蘇窈的手說:“緊張嗎?”
蘇窈轉頭望着蘇淮生,妝容精緻的小臉上染上一層靜謐的笑,聲音平淡:“我知道你很開心,但是保持安靜很困難嗎?”
蘇窈說得對,蘇淮生是很開心,臉上洋溢着爲人父親的和藹笑容,不知情的人會誤以爲他是感動,爲女兒感到開心。
然則,蘇窈知道不是的。
因爲心情不錯,蘇淮生也沒有計較女兒不中聽的話,笑了笑,站直了還算英朗的身子骨。
蘇窈這邊準備完畢,公關按緊耳裡的無線對講機說:“準備好了。”
下一秒,會場裡傳來婚禮進行曲,與此同時,會場的兩扇大門咔一聲緩緩朝兩邊打開。
蘇窈心裡驀地一緊,心跳加速,下意識的捏緊了蘇淮生的衣袖。
蘇窈拖着長達兩米的裙襬,在婚禮進行曲中緩緩走向一身黑色西裝的陸東庭,他站在盡頭,高大而挺拔,深眸波瀾不驚,如熾目光穿透嚐嚐的距離盯着蘇窈。
隔着薄薄的頭紗,蘇窈笑靨如花,矜持而端莊。而在她不算清晰的視線中,看到離她越來越近的陸東庭,蘇窈眼眶發澀,鼻尖發酸,也不知道是被氣氛感染,還是因爲緊張而不自覺涌出的情緒。
女人是感性動物,而男人通常用下半|身思考,越是緊迫關頭,他們的腦袋越清醒。
所以在蘇窈被一種陌生的情緒主導的時候,陸東庭面目清冷若常,仿若注視一場別人的婚禮。
安保與公關時刻巡視着會場,並且有各位軍界人物的警衛排駐守,婚禮進行得十分順利,若要說出了什麼插曲的話。
應該是陸東庭爲她帶上戒指時,在衆人的歡呼與掌聲中說的那句話,“知道你這一身行頭多少錢嗎?”
他的聲音很沉也輕,只有距他咫尺之遠的蘇窈能聽清。
她霎時皺着好看的秀眉,茫然不解的盯着他。
陸東庭揭開她的頭紗,蘇窈紅脣瀲灩,杏眸如水,落在陸東庭眼中,美則美矣,足以經驗他人目光,可他卻露出嘲諷的一笑。
伸手攬着她的脖子,在她鬢邊落下一個吻,“八千多萬。是不是覺得自己又賺了?”
這只是她身上這身婚紗和珠寶,還不算迎親時的那一身中式服裝和首飾。
掌聲越發熱烈,蘇窈一腔悸動,如同被冷水澆滅。
司儀再次發話,陸東庭離開了她,蘇窈露出找不到破綻的笑,如日初生,如花綻放,動人心魄。
臺下的秦珩鬆了鬆領結,動了動喉結,空氣進入肺腔,似乎才緩解了剛纔那種窒息一般的感覺。
孟衍之坐在一桌深綠色之中,跟着鼓掌,他左手邊一位一麥三星的嚴肅司令,板着臉象徵性的拍了兩下手。
孟衍之笑意沉着,他看向自己的父親孟紹華,“爸,你別這副表情,現場有媒體。”
孟司令瞪了他一眼,“屁,你倒是笑得出來。哼,娶不到我女兒,是他沒福氣。”
孟衍之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本來勸這位鐵面司令好好待在家裡,他代表孟家出席就好了,孟司令是個鑽牛角尖的人,當時就橫了他一眼,“什麼玩意兒,我是斷了腿還是斷了腳?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比我們意意更好。”
孟衍之想,這不是誰好誰壞的問題,陸東庭本就對意意沒那個意思,他又是個冷情冷性的人,之後出了那樣的事,更不可能跟意意在一起了。
可他又不免得想到,可今天穿着婚紗走向陸東庭是意意,她應該會很開心。孟衍之也是個護短的人,說對陸東庭沒意見那是不可能的,對這個蘇窈他也不是很瞭解,他也想知道她哪裡比意意好,但
tang直覺覺得,她配得上陸東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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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的時候,蘇窈換了一身裸色禮服跟陸東庭一起去敬酒。
葉棠茵偷偷將她和顧漣漪拉到角落,把顧漣漪手上的酒換成了一模一樣的飲料。
她和蘇窈相視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喝這個。”
結果後來,顧漣漪手裡的飲料被人發現了,不是別人正是沈居然,硬給她換成了酒。
偷偷在一旁觀察的葉棠茵見此,眼睛一橫,默默的罵了聲二貨沈居然,“這個癟犢子……”
自然要主動出來幫蘇窈擋酒,她單槍匹馬的蘇窈也不忍心,兩個人一起喝,所以到最後二人臉色酡紅一臉醉意。
至於陸東庭,酒不上臉,面不改色,他拉了江御笙和容靖安幫他一起擋酒,也不至於會醉得一塌糊塗。
而顧漣漪見寧欽全程默默的跟人喝酒,正眼都不曾瞧她一眼,她悲從心生,只要有人遞酒,她來着不拒,且越來越興奮。
這場局裡,每個人都各懷心思,蘇窈喝到昏昏沉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扶到了更衣室的裡間裡面休息。
她眯了會兒,幽幽轉醒過來,酒勁消散了一點,卻依舊頭重腳輕暈眩得厲害。
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她搖搖晃晃的從柔軟的沙發上站起來,想去打開裡間的門,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接着是門被關上的悶響。
“初映,小心點!”
蘇窈收回了搭在門把上的手,下意識的屏息想等人離開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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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映已然醉成一灘爛泥,軟趴趴的靠在季遠驍的懷裡,任他把自己放在沙發上。
整個更衣室裡安靜得落地有聲,只能聽見姜初映的呢喃,“東庭……”
季遠驍撐在沙發上,姜初映正拉着他的領帶,攥着他的襯衫,嘴裡喊着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
季遠驍冷嘲一笑,這麼念念不想忘,當初爲什麼不爭取一下,你明知道,只要你開口,或許陸東庭就不會跟那個女人結婚。
心下一橫,季遠驍單手捧着她的臉,一字一句的說:“姜初映!陸東庭結婚了,他現在以蘇窈丈夫的身份在會客,待會兒他還會和那個女人一夜春|宵,所以你在這個角落裡叫一百遍他的名字也沒有用,他根本聽不見,你難道不懂嗎?”
姜初映迷迷瞪瞪的睜開眼,怔怔的看着季遠驍,彷彿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你纔不懂,”姜初映鳳眼噙着淚光,嗓音沙啞,勾動着季遠驍的惻忍,她目光穿透過他的眼睛彷彿看到了曾經,她能夠清晰的一一數來,“當初我做的第一頓飯是給他吃的,第一次化妝是給他看的……十二年,我認識他十二年了……”
“愛情和婚姻,從來不分時間長短與先來後到。”
他季遠驍認識她二十年,若時間長短、先來後到可以成爲愛情的理由,那她也應該跟他在一起不是嗎?
姜初映忍着沒哭出來,“遠驍,我好後悔當初跟他分手。”
“你跟我說有屁用啊,”季遠驍一股火蹭的燒了起來,沒忍住大聲斥了她,怒意橫生的樣子嚇得姜初映瞬間放手。
忍不住的後果,就是更加不忍,沒有哪個男人忍心看着喜歡的女人受一點委屈,看着她難受,備受折磨的卻是他,緊接着便會恨不得從一開始就不要認識她,這樣來回往復,惡性循環,到最後對她還是心疼不已。
季遠驍站在一邊,看着她蜷縮在沙發裡,冷冷開口,“等着,我把他給你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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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窈愣愣的靠牆而坐,雙眼沉暗暗的沒有絲毫光亮,空洞無神,挽起的長髮有些鬆散凌亂。
此刻她像什麼呢?小狗。
對,被人遺棄的流浪狗。
在她婚禮的這天聽到這樣的對話,真是太不幸了,至少讓她開心一天也好,把這一天開開心心的過完。可搶來的就是搶來的,她得到的不是屬於她的,誰管你是開心幸福還是傷心難過。
外面沒了動靜,蘇窈輕輕站起來打開門,手裡拎着脫下來的高跟鞋,她慢慢走向躺在沙發上那個穿着白色禮服的女人。
蘇窈站在沙發邊,歪了歪頭,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女人,一頭過肩直髮髮尾微卷,化着淡妝五官白皙而乾淨,此時眼角還掛着淚痕。
此時蘇窈覺得濃妝豔抹的自己,像個戴面具的小丑,真是個面目可憎的女人。
她勾了勾擋住視線的髮絲,赤腳離開更衣室,門剛關上,有聲音從拐角那邊的走廊傳來。
男人一如既往低沉的聲音帶着隱怒:“樓上不是有房間嗎,你把她帶到更衣室幹什麼?”
“她喝醉了,想見你。”
聲音頓了頓,變得冷肅而凌厲,“季遠驍,你越來越不分輕重了。”
蘇窈昏昏沉沉中,猛然驚醒,快步走到旁邊的一個待客室,推門就閃了
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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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東庭推開更衣室的門,看了一眼睡在沙發上的姜初映,卻徑直往裡間走去。
季遠驍一把扯住他,指着沙發上不省人事的姜初映,額頭青筋畢現,“初映在那兒!”
陸東庭冷冷看了他一眼,“鬆手。”說完也不等他放,沉着臉將他甩開。
陸東庭推開裡間的門,裡面空無一人。
“你幹什麼?”季遠驍皺着眉不滿的問。
“她呢?”
“她什麼她?這裡面什麼時候有人?”季遠驍滿心思都在姜初映的身上,此時只想讓陸東庭去看看她,況且,剛纔裡面根本就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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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衍之從洗手間回來,剛好接到領導的電話,一個月以後要進行一場實戰軍演,上面很重視,領導打電話來問準備情況,孟衍之接通電話,看了一眼手邊的房間門牌上寫的‘待客室’三個字,順手擰開門進去。
“師裡已經在準備了,我今天在參加婚禮,明天就回去……孟司令知道演習的事,今天唸叨了一天了……嗯,他老人家身子骨好着呢……好的,我會轉告他的……”孟衍之謙和輕笑着應答。
突然,沙發後面傳來酒瓶倒地的聲音,孟衍之腳步一頓,往沙發後面看了一眼,只看見烏黑的發頂。---題外話---今天一萬字,第一更四千字走起,掌聲呢胖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