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屏息的驚呼!
無數雙置身事外的眼睛在這一刻悚然驟聚,他們都以爲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在劫難逃!
孰料秦亦只是轉身,再度精準的控住那隻企圖向自己行兇的手。
骨頭碎裂的聲音被雨聲淹沒,混混頭子當即痛苦得嗚哇亂叫,顯然所受的痛楚在剛纔之上,五官都扭曲了。
“放手!給我放手!我要殺了你!啊……快放手!我他媽要痛死了,求你放手……”
“吵死了。”秦亦漫聲,眉宇間壓出清淺的褶痕,露出不耐。
就着拽住的那隻手,強行扭轉,混混頭子眼睜睜看着手裡的匕首對準自己,任他用盡吃奶的力氣也無法改變形勢,他怕極了,怕得忘記求饒!
最終,發着寒光的尖刃,在他佈滿驚懼的眼球的毫釐之前停下。
夜空被閃電撕扯,雷鳴陣陣!
一人跪在渾濁的積水裡一動不動,一人站立將其輕而易舉的拿捏控制,隨時,便是一條性命折損在這裡。
不斷澆淋的大雨將此畫面混淆得虛實難辨,甚是詭異。
看着老大狼狽的嚎啕,從威逼到祈求,再到咬牙死死閉嘴,全程用時不足十秒,小混混們嚇得僵滯,面上出現不同程度的訝異。
這時,他們纔對在雨夜裡闖入碼頭的人有了直觀的新認識。
這個人的動作太快太迅猛,背上長了眼睛不成?
他站在老大的面前,感覺不出絲毫情緒起伏,似乎他不知喜怒哀樂,沒有懼怕敬畏,他們從他身上洞察不出一絲人氣。
甚至,已經開始懷疑他壓根不用呼吸?
隨着響雷震顫在天際,難以言喻的恐懼在心頭蔓延。
壓迫的氛圍下,鬼使神差的,其中一個身形矮小卻離秦亦最近的傢伙猛然發難,從咽喉裡擠壓出壯膽的喝聲,縱步向他衝去,兩寸長的匕首扎進他的右手臂!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怎麼回事?
他……沒有避開?
難道在出神麼?
包括那個拿刀刺向秦亦的小混混都沒意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他分明是害怕他的,之所以有此舉動,僅僅只是爲了自保!
彷彿再不做點兒什麼的話,他們全部都會被他殺死!
秦亦頷首看了一眼受傷的臂膀,隔着單薄的衣衫,刀身完全沒入他的手臂,雨水的澆淋中,少許血液自貼合在衣服上的刀柄邊緣漫出。
漆黑的瞳眸裡有暗光緩緩輕浮,像是在計較痛感。
再而,他又看向傷到自己的人。
那是張過分幼稚的臉孔,顯然嚇壞了,發白的脣微張微合,似想要道歉,又似想解釋: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僵持中,不知誰大喊了一聲:“快跑!”
連他們還跪在地上的老大都顧及不上,邁開顫抖的雙腿,拼命的跑!
眨眼之間,鬧事的人都走光了,只有那把粗糙短巧的匕首還牢牢紮在秦亦的手臂上。
不,還剩下一個人。
秦亦還擰着他的手腕,他們還維持着之前那個在旁人看來危險至極的動作。
“放、放了我……”小頭目嚇懵了,生怕面前的人對自己施加可怕的報復!
只有他看清楚了,匕首扎進他手臂的那剎,他連眉頭都沒皺半下。
不是不知道痛,是不怕死!
更或者是……渴望着死亡的到來!
秦亦面無表情的問他,“對於人來說,最寶貴的是什麼?”
小頭目大口的呼吸着,顫聲回答,“命……是、是命!”
若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命比錢重要!命比什麼都重要!
“很好。”得到不錯的答案,秦亦鬆開手,兀自向他本來要去的地方走去。
雨聲始終在整個世界肆無忌憚的喧囂着。
穿過夜市,來到一隻集裝箱前,秦亦看了一眼那虛掩的門銷,打開門移身而入。
長形雜亂的空間一目瞭然,空氣中瀰漫着腐朽的味兒。
鞋子,衣服,更多的是生黴的垃圾,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盡頭有斜梯,秦亦直頭直路的走了上去。
第二層集裝箱稍微能看一些。
一根尼龍繩橫在前端,上面掛着不知乾淨還是髒得不能再穿的衣服,統一的黑色調,很是喪氣。
拂開衣服走入,便可看見左邊那一排老舊的監聽儀器羣組,很大,直頂到集裝箱的頂端。
t市最熱的那幾天,裡面如同巨大的烤箱,盛銘曾跟秦亦打賭,常人在這裡呆三分鐘都是奇蹟。
那時秦亦沒有搭理,心裡不知感想的嘲笑着,覺得自己無論何時到來,都能稱作是奇蹟。
他曾主動提出帶他換個地方居住,哪怕是暫時的。
盛銘卻很隨意的擺手拒絕了。
我只能呆在這裡。
他是這樣的回答的。
摺疊桌和往常一樣,上面擺滿吃過的飯盒,泡麪,無數張廢棄的電話卡,報紙,還有……槍。
煤油燈的燈芯散發出昏黃無力的光。
稀薄的光線,不足以照亮集裝箱裡的全部內容,但足夠了。
秦亦向最裡面看去,盛銘和衣躺在一張小牀上,半個身子懸在牀外,一隻腳輕觸地面,連同他握着酒瓶的手也是懸空的。
他的生活很簡單,要麼跟蹤目標,引導棋子們在棋盤上按照他的想法行動,要麼,他便像今天這樣醉着。
他說,有的人懼怕死亡,有的人以死亡求得解脫,而有的人,活着比死還難受。
他是最後一種。
秦亦不確定他是否醒着,將帶來的那隻袋子放在桌上一角,然後轉身找來醫藥箱,坐在鏽跡斑斑的凳子上,將匕首拔出,沉默的處理傷口。
他動作很快,很利落,帶血的匕首從肉裡抽出是,同樣不眨眼。
真的很麻木了。
“受傷了?”盛銘忽然啓聲,不穩定的字音裡充斥着被酒精麻痹的醉意。
秦亦停了下,淡聲,“不妨事。”
盛銘擡起手把酒瓶湊到嘴邊,往肚子裡灌下一大口,笑道:“真是個傻孩子。”
若他不願意,碼頭上那些小混混,怎麼可能傷得了他?
秦亦聽出他的奚落,一邊用白色的紗布纏上傷口,邊道:“沒留神。”
解釋?
盛銘信他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