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季薇找到聶靳雲,要他幫忙的時候,那位t市能呼風喚雨隻手遮天的黑幫頭頭是怎麼說的?
‘我們家蘇熠晨啊……’嬌聲罷了,沒詞兒形容了,搖頭嘆氣外加一個寒顫。
深以爲懼。
那時候,她不明就裡,只不過是得到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去算計她默默喜歡了很久的一個人,可是爲什麼,聶靳雲看她的眼色變得同情憐憫外加看好戲的複雜?
她被當成了一隻撲火的蛾子?
痛感席捲全身,拉回季薇飄離的思緒,眼前被蘇熠晨的臉佔滿,他在笑,彎起好看的眉目,笑得可壞了。
她恍然,蘇熠晨和她想象中不同……完全不同。
“虧就對了。”剔透的汗珠從他額上順着那張令人着迷的面頰緩緩滾下,滴落在季薇的脣邊,和她的眼淚是一個味道。
她不喜歡這個味道,確切來說,季薇不怎麼喜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任何!
自小就喜歡把自己圈禁在只屬於她自己的範圍內,別人的事,與她無關。
第一個闖入她圈子的人,是蘇熠晨。
可是他不記得了。
第一次走出她的圈子,是爲了蘇熠晨。
虧嗎?
痛得麻木。
她看着他戲謔的表情,眼神不再祈求,慢慢匯聚成光,用一種蘇熠晨從未見識過的,深刻至極的眸色看着他。
黑暗中,她眼淚肆意在發白的臉上,哭得狼狽,殷虹的脣瓣輕微而剋制的顫動,那雙黑得發亮的眸子卻像璀璨的北極光,晃得他視線疼痛。
微怔……
“我不後悔。”季薇倔強的說,竟是在恨他。
清晰的話語讓他立刻露出驚詫的神色,蘇熠晨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女人吧,已經不能只是用‘有趣’來形容。
他忽然有某種覺悟,她會讓他難忘。
不後悔嗎?
嘴角上翹,他獎勵似的用鼻尖噌了噌她紅粉噗噗的面頰,“很好。”
繼續掠奪,印象深刻的一夜……
倒退的時光裡,那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回憶……
盛夏,夕陽如血,整個城市被悽美絕倫的紅所覆蓋。
站在高處眺望,統一的色調有種說不出的頹然。
當那樣的紅逐漸褪去,黑暗交替間,城南普通住宅區某一棟簡陋民房天台的門被輕緩推開了……
十三歲的季薇走出來,穿着某中學的校服,揹着陳舊的書包,和那個年紀的女孩子一樣扎着馬尾,黑色濃密的長髮高高束在腦後,隨着她的一舉一動搖晃着生氣,她的表情卻有些木然,神情中恍惚有大人的沉。
一如往常,她轉身順手關了門,然後熟絡的從旁邊拿起一根從工地上撿來的鋼筋將門抵結實,確定裡面的人無法將門推開,才向天臺另一端的雨棚走去。
那是居民樓的人隨意搭起來乘涼的地方,曾經。
現在這棟樓已經老褪了,任何事物都有年齡,雨棚很簡陋,勉強能夠遮風擋雨,處處斑駁,裂開的鐵皮上積滿灰塵,她不介意,聳肩正準備把書包取下來,驀地發現不足十平米的空間內似乎躺着一個人,一個男人……
他呈大字的形狀躺在雜物堆中,一動不動,長腿對着雨棚外,季薇小心翼翼的走進去一些,纔看到他的樣貌。
他很年輕,大約二十歲的年紀吧,即便閉着雙眼,也神奇的會讓人覺得,眼皮覆蓋下的眸子,必定是光華流竄,迷人至極。
他的眉毛很濃,眉形透着男人味十足的英氣,柔順得像是上等毛筆在紙上揮掃的絕妙一筆,鼻子長得尤其好,高高挺挺的,像極了漫畫裡的男主角。
他……長得很好看。
季薇默默的看了一會兒,考慮要不要靠近。
她不怕他的出現,只是有些畏懼……他左手握着的那把槍,同時懷疑,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心裡做着諸多猜測,她走到他的左側蹲下去近距離的看,伸出手在他臉的上方揮動幾下,沒有反映。
又站起來,繞到他的右邊,這次用腳踢……
腳尖輕輕的碰了下,沒動。
膽子越發大了,繼續又踹了兩下……
他死了嗎?那麼她要不要報警?要是死了多可惜啊,他長得那麼好看……可是如果他真的死在這裡就太倒黴了,畢竟這裡是她爲數不多可以呆的地方。
意識胡亂的漂着,忽然腳下響起暗啞且無奈的男聲:“很過癮?”
嚇!
季薇驚得倒退了幾步,狼狽的撞翻了堆在身後的髒亂的雜物,頓時空曠的天台啷噹作響,擾了夕陽西下的清寧。
站穩,那個男人已經坐起來,扣動了扳機,對準小小的季薇,酷帥的臉沒有表情的對她威脅道,“給我消失,立刻。”
冷冷的,起伏的音色都被掩藏在強大的自控中,可就是脅迫性十足。
他臉色蒼白,全然防備隨時攻擊的姿態,季薇纔看到他背後的地上有一大灘血跡,大概是背部受傷了吧,難怪臉色會那麼差。
僵持三秒……
“我不會走的。”倔強的聲音不怎麼高,平平淡淡。
這裡是她的地盤,況且……
就在蘇熠晨皺眉準備繼續威脅時,從天台入口的樓道傳來猛烈的捶門聲,伴着叫囂……
“死丫頭!又把自己鎖在裡面,你給老孃滾出來!看老孃不打死你!你聽見沒有?”
好粗鄙,好凶狠的叫罵。
蘇熠晨的思緒和意識幽轉恢復……
事實是,他剛下飛機,車才駛出高速就被不知哪路的人馬伏擊。
這樣的事已經司空見慣了,不用刨根究底都能猜出七八分,多是父親以前的手下或者仇家。
這次對方來得兇猛,計劃周全慎密,也虧他從小被軍事化的魔鬼訓練,身手和反映都極好,否則秦海蘭也不會讓他隻身回t市。
一路飆着悍馬拐進這片居民區,丟了車,繞了幾條街,最後來到這個地方。
給聶靳雲打完電話,人就倒在這裡,雙耳時刻警覺,沉思着最有可能動自己的人,是仇家就罷了,要是父親以前的手下,那才叫深惡痛絕咬牙切齒,只怕沒那麼輕易會放過他。
肩上是中了槍的,血液流淌,不知不覺就昏迷過去。
如果眼前其貌不揚的小丫頭沒有出現,恐怕他何時失去意識都不知道。
還沒解決眼前的這個,天台通道的樓梯那處似乎又來了一個更吵的。
不過,門好像被堵住了。
是這個小姑娘乾的?
離家出走?
不,是自己誤入了她的地盤。
做完判斷,蘇熠晨習慣性挑眉,仰着脖子審視穿着土得不行的小鬼頭,按說她也該有十幾歲了,皮膚好得不像話,漂亮的大眼睛烏黑髮亮,稚嫩中多出成年人都鮮少有的倔強,最重要的是,他看得出,她不怕自己。
這樣一個勇氣與膽量並重的小蘿莉,應該穿國外中學的短裙制服……
該死……心裡低咒了聲,都是和聶靳雲混多了的結果!他到底在想什麼?
“你開槍好了。”
就在蘇熠晨用他那顆也能爲失血過多而缺氧的大腦胡思亂想的時候,季薇用和他剛纔差不多的口吻說道,口氣,居然有點麻木不仁。
天台通道的門那處,某個不堪入耳的女聲還在粗暴的叫囂,大概是她的家人吧。
“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被你開槍打死。”面無表情的說着,語氣很認真,似有思考過的痕跡。
季薇在他面前蹲下來,用手指戳了戳那黑洞洞的槍口,琢磨,“是真的吧?如果是真的話,你要打準一點,對準我的心臟好了,要是在我的頭上開一個洞,會很醜的。”
“……”
他啞然,呆滯的盯着她看。
她把頭偏了偏,和他對看,不打算開槍?
額,她又認真的想了下,安慰他說:“你怕開槍會引來警察嗎?沒關係的,這個小區很偏僻,警察不會那麼快來,外面那個人很想我死,就算你殺了我,也不會有誰來尋仇的,喔……對了,你爲什麼會在這裡?遇到仇家了?”
“……”
“你爲什麼不說話?”
要他說什麼呢?
蘇熠晨完全拜服了,懷着無比複雜的心情把高舉的槍放下,眼睛彎起,刺人的光褪去,“你真是個有趣的小丫頭……”
他笑,比陽光明媚,比星河璀璨。
說不上什麼特別的原因,總之蘇熠晨的心情好了很多,全身的緊繃也慢慢鬆弛了開來。
他笑,她便也回以友好的顏色。
他們會遇到,是巧合,沒有矛盾的衝突,沒有非要水火不容的理由,他們,是可以和平共處的。
那時,她單純的想,他長得很好看,人是第一眼視覺動物,她理所當然的認爲,長得好看的人通常不會壞到哪裡去。
而那時,在他的眼裡,她終歸是個小丫頭罷了。
樓道的人嚷嚷了好一會兒,終於離開了,天色沉下來,換上深藍的幕布,繁星墜在上面,閃耀着遙不可及的光輝。
涼風習習吹來,不規則的居民樓裡開始有三三兩兩的人走到街邊納涼,圍在一塊兒話着家常,閒碎的談笑聲漂浮到天台,一大一小並肩坐着,仰望星空,默契的不語,形成一副詭異卻和諧得當事人都覺得難以置信的畫面……
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