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駿放躺了坐椅, 然後將陸瑤來不及縮回去的腳抓在手中,脫掉她腳上的鞋子,甚至連襪子也扒掉, 抓住一隻塞進自己的懷裡去焐。而另一隻, 他輕輕地用手搓着腳心。反反覆覆的, 直到搓的那隻腳心有了熱度, 纔再次塞進懷中, 取出另一隻,再次反反覆覆地搓。
陸瑤象個聽話的孩子,自始至終, 一直安安靜靜地坐着,瞪着兩隻大眼睛怯怯地看, 心裡有些小甜蜜, 有些小驚恐……
那天夜裡, 程駿將陸瑤放在自己的牀上,不讓她動, 卻隔着薄薄的睡衣,從腳一直搓,搓到了兩隻手、兩隻耳朵都熱了,才鬆開手。
陸瑤不敢睡,一直看着程駿專心致志地做着事, 靜靜地看着他額頭漸漸滲出的細汗, 一層又一層。
在美國的兩年, 在與程駿安全相處的兩年, 兩個人, 第一次,因爲這個聖誕節的夜晚, 離得這樣近。
整個晚上,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兩個人都默默的,但兩個人的心裡,卻都不再平靜。
天快亮的時候,程駿才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站起來:“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而且,我也不喜歡爲了男人犧牲自己的女人,笨女人。”
程駿關上門出去了,陸瑤卻再也沒有忍住眼裡的淚,洶涌地流出來。
後來的陸瑤,臉上和腳上,都生了凍瘡,紅紅的一片,遇熱就開始癢,尤其是那張圓圓的,白白嫩嫩的臉,突然鼓起了兩個紅二團,還時不時地有膿水流出來……
好在是假期,沒有同學看到,只是更多的時候,陸瑤都獨自呆在房間裡不出來,偶爾出來的時候,臉上也是摭着一條圍巾或是戴上口罩。
那段日子的程駿似乎很忙,幾乎不在家裡吃飯,能跟陸瑤照面的時間就更少,早出晚歸。即使不是陸瑤刻意的避着,能正面碰到程駿的機會也不多。
傳統的春節很快到來,但美國的冬天依舊很冷。陸瑤臉上的瘡口漸漸的癒合,出門活動的時間也多了。
乘着閒散的時間,陸瑤兼職了一家雜誌社的文字錄入,因爲是計效,她晚上回來的很晚。
進門,手還沒碰到壁燈的開關,客廳裡,濃濃的酒味便撲鼻而來。
程駿從不在家裡喝酒,可是那天,客廳的茶几上,卻放着兩三個空酒瓶,但是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的程駿,卻依然沒有醉意。
看到站在面前一臉詫異的陸瑤,他苦悶落寞的心裡,突然不再那麼空,不再那麼煩。
陸瑤慢慢地走過來,蹲下,伸手,從他手裡接過已灑了一半的酒杯,聲音柔軟如綿:“我幫你喝吧。”
他說過,他不喜歡爲了男人犧牲自己的女人,可是那一刻,陸瑤還是舉起了那個酒杯,將剩餘的酒,灌進了自己的胃。
這樣的程駿,這樣頹敗而孤寂的程駿,是陸瑤不熟悉的,也是最讓陸瑤心疼的,明明知道他的喜好,明明知道他跟她的距離有多麼的遙遠,但她還是做了,按照自己的授意,替他喝光了面前所有的酒。
她不想看到他在酒精中麻醉自己的痛苦,儘管不知道他是爲什麼在痛,但是她就是不想看到他這樣的情形。
看着陸瑤喝得紅樸樸的臉,程駿的心裡很是不忍,卻沒有阻止她。好半天,才聲音納納地開口:“你喜歡宇凡的,對吧,你一直都很喜歡他,很愛他。”
陸瑤歪歪扭扭地站起來,身子有點了兒飄,但程駿的話,她卻聽得明白。心中酸楚,卻無法表達。
“你要回房間去睡,還是我幫你拿被子出來。”桌子上已是一片狼籍,陸瑤知道今晚的程駿,大概是不會睡覺了,但是除了替他喝酒,她再幫不上他什麼。
果然,程駿一點想回到自己房間的意思也沒有,卻相反的,將沉重的身體往後靠躺進沙發上,脣角瞬時盪開了一抹譏笑:“陸瑤,別故意裝矜持,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女人都是一樣的,口是心非,明明心裡愛着一個男人,卻整天要強顏歡笑地陪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對他說着我愛你,真是滑稽,告訴我,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陸瑤沒想到程駿說出的話會這樣的刻薄,站起身,心裡的怒意壓了又壓,沒有吭聲,只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狼籍。
程駿卻突然前伸,抓住了她正拿着抹布的手,一雙紅紅的眸子裡,閃着惡毒的光芒:“宇凡是個天才,但爲了你,他放棄了一切執意留在了楓城。他愛你,愛得無微不至。可是你做了什麼,別以爲你的吻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讓你難堪,因爲宇凡是我的弟弟,我的親弟弟。這個世界上,我可以失去一切,但永遠不會放棄我的親人。陸瑤,你知道嗎,你很笨,一個地地道道和笨蛋,不管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但我告訴你,只要涉及到我親人的利益,我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明白!”
程駿的眸子裡閃着寒意,這是陸瑤不熟悉的疏離,讓她膽寒,也讓她心寒,但是那一刻,她什麼也沒說。
固執地抽出自己的手,默默地收拾完桌上的狼籍,將程駿的被子抱出來,幫他放倒沙發,然後轉身。在進入自己臥室的那一瞬,她腳步停了一下,回頭,再次看了一眼依舊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的那個醉態的男人,那一刻,她已下定了決心,那一刻,她知道,她跟他的交際,已劃上了句號。
程駿看着那抹清瘦的身影,猶豫了一下之後在面前消失,突然心裡一陣絞痛,喝下肚去的酒在胃裡翻江倒海。
等他吐完,身體搖搖擺擺回到客廳時,世界又復歸了寧靜,雪亮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投放的修長,修長的甚是孤單。
程駿躺在沙發上,不想回到臥室。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只要他進去,關上自己的門,那個清瘦的、家常味濃濃的身影,就會從他的世界裡消失,留下愛屋的孤獨。
他睡在客廳的沙發上,本意地想阻止一些什麼。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的陽光照進來,刺得他眼疼,才醒過來。頭脹脹的痛,胃裡依舊難受,卻已無任何可吐之物。
整個房間裡,依舊靜靜的,廚房裡,收拾的乾淨,保溼箱的燈閃着。程駿打開,裡面兩個餐碗,分別盛着兩種湯。餐桌上,精美的牙籤盒下面,壓着一張紙條:兩份湯,一份是醉酒的,一份是補充胃營養的,喝完之後再吃正餐。
和駿手裡抓着紙條,心卻跳得慌。想起昨晚對陸瑤說過的那番話,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慌忙地轉身,一把推開陸瑤的臥室門。果然,屋子裡,已空空的,所有有關於她的東西,全都不見了。屋子時收拾的乾淨,卻連一個紙紙屑都沒有留下。
“陸瑤你這個混蛋。”在那間空空蕩蕩的屋子裡,程駿狂吼一聲,握緊的拳頭重重的砸在門上,高大的身子,象一個墜着重物的落水者,癱在地上,再也無力站起。
這個世界裡,有多少東西是他守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