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一腳踹開身前的陰屍,拉着盧平不斷往後退。
儘管他這位朋友魔法技藝高超,魔力也非常強大,但論起肉身格鬥這種事情,還是他這樣長期跟猛獸相處的人更熟練。
“萊……約翰,讓洛特納先生撤離吧,我們攔不住了!”吉米憂心地喊道。
盧平看着密密麻麻堆積在一起的陰屍,陰屍下面流過的污水漆黑,水面卻還是能反映光影,斑駁的亮光映進眼眸,附着無可奈何的悲哀。
如果真的讓狼人陰屍在布魯克林造成大規模破壞,狼人的處境將會變得更加艱難,《反狼人法案》或許即將成爲本屆國際巫師聯合大會通過的第一項法案。
只是他們卻無能爲力,現在的狼人同伴們體力基本耗盡,許多人還負了傷,留在這裡也只會被陰屍吞沒。
“除了離開,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盧平觀察着周圍的情況,心底還有一絲渺茫的希望。
鄧布利多教授……
擡眼向右看,泰勒·洛特納每次揮拳、踢腿都能撂倒一片陰屍,他的身材不是最高大的,但體能強大得令人安心。
這種平靜在夜深人靜時眺望霍格沃茲城堡有過,在流浪的雷雨天夜晚,看見烏雲散去時有過……
“洛倫,你在做什——”
包圍圈外圈的傲羅們也慢慢聚集在一起,還有體力的攙扶着累得走不動的,等待着隊長的幻影移形。
“那你呢?”
他緩慢地環視一圈,拳頭捏得更緊:“約翰,你帶他們先離開,讓吉米去通知其他管道口的人撤離。”
不知道自己的變形算不算一種容器。
附近的陰屍被踹倒在地,濺起的污水水花撒在臉上,泰勒·洛特納呸了一口唾沫,看起來與平時沉默寡言的形象有些不一樣。
不管了,幹了再說!
不斷邁步靠近戰場的赫敏隱隱聽到後面傳來奇怪的響動,一開始並沒有放在心上,以爲是洛倫在醞釀什麼魔咒,但是那鱗甲在磚石上的嘶嘶摩擦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聽起來就像是什麼活物在靠近一樣。
盧平覺得心底的悲慼似乎都消散了,一種莫大的平靜籠罩着他。
如果有狼人犧牲在這次事件裡,那國際巫師聯合大會的參會魔法政府,應該會對無辜狼人多一些寬容吧。
渾身肌肉已經開始痠軟無力的盧平看了他幾秒,朝他點了點頭轉身向吉米走去,順便通知其他狼人撤出戰鬥,表情看不出任何變化。
盧平不清楚這位狼人領頭人到底有沒有離開的打算,或許他是想離開的,又或許他從決心加入戰鬥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離開。
“那你……記得回社區找我們。”
他曾經研究過一段時間,弗拉梅爾說需要其他有魔力的眼睛作爲容器才能發揮作用。
“我……”泰勒·洛特納呼了呼氣,語氣平靜的說,“我還有體力,多留一會兒。”
避開周圍的陰屍,盧平朝他逐漸靠過去:“洛特納先生,趁着大家還剩了一些體力,我們應該考慮撤離了。”
洛倫呼了口氣收好魔杖,食指輕輕一挑,冷灰色的魔力光源晃晃悠悠從熄燈器中飄蕩出來,螢火蟲尾燈一樣飄向右眼眼眶,他一步邁出迎了上去,整個人的輪廓逐漸模糊,身影像是凹凸鏡一樣扭曲,腦袋連着脖頸不斷伸長,腹部以下的雙腿合在一起,向後延伸。
幾秒鐘的時間,一條軀體近十米的蛇怪出現在原來的位置,鱗甲灰白,兩隻藍黑異色蛇瞳,右邊的豎眼中,一朵冷灰色的魔力火焰緩緩燃燒。
赫敏轉頭望去,驚訝得愣住了。
巷道拐角裡的金屬熄燈器散發着微弱的光亮,洛倫也不太確定自己的計劃能不能成功,那團冷灰色的光源是擁有石化作用的魔力,去年從蛇怪眼球中剝離出來,從去年密室事件的經驗判斷,就連沒有生命力的幽靈都能石化。
一條通體灰白的蛇怪正在快速靠近,任誰在濃霧裡看見一條爬行動作生疏的蛇怪都會愣住,尤其是這條蛇怪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蛇怪跌跌撞撞地往前奔行,老實說,相比直立猿的雙腿走路,爬行動物沒有四肢的行走方式學起來要簡單得多,短短十幾米的距離,洛倫已經掌握了這具陌生軀體。
他閉着右眼防止蛇怪魔力外泄,從赫敏旁邊飛快地躥過,用尾巴根捲住赫敏的腰身,提溜着放在蛇怪頭頂的平臺上。
“嘶……”
赫敏不是蛇佬腔,她聽不懂這句話什麼意思,但是她知道說這話的人想表達什麼意思。於是赫敏彎腰站好,扒着鱗片與鱗片的縫隙,順便給自己套了個幻身咒,隱去身形。
離出水閘門最近的管道口,附近擠滿了跌跌撞撞的狼人陰屍,像是高峰期的地鐵站一樣,前面陰屍已經擠佔了空間,但管道口下方還有源源不斷的陰屍冒出來,擠得嚴嚴實實。
內圈的是渾身帶傷,心底慼慼的狼人們,外圈的是魔力耗盡,等待隊長帶他們離開的傲羅們。此刻都呆呆地望着身後竄出來的怪獸,驚駭得不能動彈。
濃霧籠罩的布魯克林街區,鱗甲灰白的蛇怪隱沒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洛倫遠遠看見盧平教授,微微躬身向他致意問好。
在外人看來,這只是蛇怪前行途中的一個平常起伏,但面對這條正在靠近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蛇怪,盧平內心感到一種荒謬的熟悉感。
作爲黑魔法防禦課教授,他當然認出了這是一條蛇怪,蛇怪作爲5X級別的危險生物,直視它的眼睛會當場死亡,軀體被石化。
但他現在好好的。
蛇怪越過傲羅和狼人們,矗立在陰屍羣面前,洛倫揚起脖頸長吸一口氣,呵然吐出,附近一片區域的濃霧吹散開來,視線都變得清晰了一些。
“嘶……”
將所有陰屍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洛倫猛然睜開右眼。
無形的目光替代濃霧籠罩了陰屍羣,一種不可見的魔力席捲向前,枯槁的慘白替沿着狼人漆黑的毛髮瀰漫,毛髮失去彈性,關節和肌肉變得僵硬,最後是眼睛逐漸凝滯。圍觀的傲羅們寂靜下來,仰頭注視着那道聳立的身影。
狼人陰屍像是積木一樣,一塊塊翻倒在地。
然後鱗甲灰白的異瞳巨蛇隱沒在濃霧中,窸窸窣窣的爬行聲響消失在其他管道口的方向。
……
國際巫師聯合大會的會議席設在伍爾沃斯大廈13層,樓下12層是各國報社的記者和一些旁聽巫師的席位。
洛倫和赫敏坐在不起眼的第七層,仰頭望着上面出席大會的巫師們。
作爲本屆國際巫師聯合會會長兼英國代表,鄧布利多坐在會議主位,其他國家的代表按照影響力大小分列在兩側席位,部分國家由魔法部國際事務司司長出席,更多國家由魔法部部長出席,主要原因是本屆會議地點特殊,很多部長想親身見證。
此外,英國魔法部部長康奈利·福吉還有自己的考量,他認爲如果鄧布利多在國際巫師聯合大會上露臉,而他作爲魔法部部長卻缺席大會,一定會有許多人認爲鄧布利多纔是英國魔法爭權的實際負責人,福吉絕對不能容忍鄧布利多用這種卑鄙伎倆擴大他的影響力。
美國魔法國會作爲本屆大會的東道主,出席的人數稍微多一點。類人型智慧魔法生物的席位在更後方一點,他們一般不會發表意見。
“大會第一項議題,狼人議題!”
美國魔法國會類人類魔法物種保護組織領導人尼丹德高聲說道:“狼人羣體作爲弱勢巫師羣體,他們受狼人病長期困擾,正常生活與正常工作都難以維繫……”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用激昂嘹亮的聲音介紹了狼人基本狀況,下方的報社記者們人手一支自動書寫羽毛筆,在羊皮紙上沙沙划動。
但洛倫卻覺得無聊至極,伸手抓過女孩的手,放在腿上慢慢把玩。
捏捏手心,軟軟綿綿的。
捏捏指肚,嫩嫩彈彈的。
等到他回過神來,關於狼人的議題已經進入尾聲。
“……鑑於狼人羣體在本次魔法危機事件中做出的重大貢獻,我們提議,廢除英國魔法部提出的《反狼人法案》,並且,我們將會和法國魔法部牽頭,與狼人領袖泰勒·洛特納、約翰·穆恩合作,組建狼人特別行動組,專門處理有關狼人事件。”
“下面請狼人代表約翰·穆恩講話。”
身着不太合身的盧平緩緩起身,他的席位也自動飄蕩到會場中央,聽着響徹大廈的掌聲,他一時有些恍惚了。
布魯克林狼人陰屍事件明明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他卻感覺已經過了好久,久到從集體準備流亡荒野到即將入職體面的特別行動組。泰勒·洛特納說他不適應這種場面,發言的工作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會議開始前他在偏廳見過鄧布利多了,也瞭解了那條奇異蛇怪的真相。
盧平低頭看稿,視線餘光瞥見了下面那對小巫師,女孩正有些氣惱地把手從男孩手裡抽出來,還順手拍了他肩膀一下,男孩裝出疼痛難耐的樣子,演技非常拙劣,那位年級第一的小女巫多半看穿了他,卻還是表情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肩膀。
真是,晨曦一樣美好的青春啊。
那些微妙的感慨似乎瞬間遠離了,盧平輕呼一口氣,開始講話。
“感謝美國魔法國會的邀約……”
盧平說話不急不緩,聲音溫和鎮定,彬彬有禮的樣子甚至比許多純血巫師風度更佳,許多記者看得眼前一亮,他們的印象裡,狼人完全是另一種樣子。
“……我們已經探索出一條應對狼人病的治療方法,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所有的狼人都能理智清晰的在月光下奔跑。”
比講話開始前還要洪亮的掌聲響起,魔法照相機的閃光燈照得會場一片通明。
狼人領袖約翰·穆恩溫和微笑的樣子就此定格。
……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日前布魯克林地下管道閘門故障,發生污水反涌倒流事件,大量不明氣體順着地下管道上涌,形成濃霧造成嚴重交通擁堵。據紐約環境保護局監控實驗室取樣分析,氣體的主要成分是水蒸氣,無致病危害氣體,請居民們不要恐慌……紐約市長候選人發言,事故系地下管道因爲長期缺乏維護,部分關鍵設施年久失修造成,他上任後將會籌集資金,對全市地下管道發起整修,請選民們投出關鍵選票……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昨日自由女神像火炬部位發生起火事件,據紐約消防中心推測,該事件爲部分塑料垃圾遺留物附着在銅像表面,由玻璃聚焦陽光引燃,該事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與財產損失……
豪華酒店的電視播放着毫無波瀾的新聞稿,套房客廳的桌面上擺着布魯克林街區平價快餐店的紙袋,酒店侍者清理房間的時候大概會鬱悶,明明酒店提供更加美味更加高端的各國菜品,竟然會有人願意吃這樣的垃圾食品。
甚至不是連鎖快餐店。
兩份芝士牛肉漢堡,兩份三明治,飲料是一大杯可樂以及一大杯橙味汽水。
咬斷牛肉餅,奶味香濃的芝士拉出細長絲線,一口下去,全是滿足。
洛倫大口咀嚼着漢堡,模糊不清地說道:“國際巫師聯合大會比我想得無聊多了,後面幾天還要去聽嗎?”
赫敏非常艱難地張大嘴巴,用力才能咬斷漢堡的所有層次,所以吃得緩慢,嚥下嘴裡的食物,小女巫小聲碎念道:“你明明就沒認真聽過,一直在捏我的手……”
“捏手又不影響我聽發言……”
洛倫理直氣壯地反駁道,喝了一口橙味汽水:“那貝茨爺爺和你爸爸媽媽呢,我們約好一週後再見,但現在事情已經結束了,什麼時候讓他們回來?”
赫敏有些遲疑地瞄了一眼眼前的垃圾食品:“明天……要不然明天的明天吧?”
她咬着吸管喝下一大口可樂,感受焦糖和氣泡在舌尖跳舞的感覺,舒坦地出了一口氣:“也就是這兩天媽媽不在,不然肯定會捱罵的……”
話音未落,酒店的電話鈴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