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都是這麼奇怪的嗎？”
鄭蘋如回到海邊別墅，把影佐禎昭“交割”了，又找到周恬，讓長官太太幫自己好一陣打扮才重新回到了客廳。可當她和周恬一起回來的時候，卻發現秦衛正在跟影佐禎昭一起喝茶……赫赫有名的梅機關機關長的手上甚至連根兒繩子也沒有。
“我怎麼知道？”周恬同樣也感到難以理解。她太知道秦衛了……自己這個男人從來都是“膽小如鼠”的典型，秦衛自己也從來沒有否認過。他甚至曾在某些人面前說過，如果自己被俘了，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叛變，因爲他怕疼！所以，如果哪一天發現到了類似於絕境的地步，他肯定會獨自一個人逃跑，躲開所有人，因爲他害怕某些人會在他叛變前的那一刻把他幹掉。可現在，這個怕死的男人居然跟一個“自由”的日本大特務坐得那麼近，彷彿還相談甚歡……他就不怕影佐禎昭突然暴起，一下子掐死他？
“這個影佐禎昭也是……來之前就問我，問長官是不是想要他的命，我說可能，他就一下子鬆了口氣似的。”鄭蘋如遠遠地看着影佐禎昭，這位梅機關的現任機關長好像很輕鬆的模樣，原本看着很僵硬的臉上竟然還帶起了笑容，而且這笑容竟然也不像先前自己問話的時候那麼冷。
“你之前肯定見過不少日本的高官，但你肯定沒見過被俘的日本將領。”周恬笑了笑，“這些人也是會怕死的。分別只在於，他們會不會在乎面子。”
“影佐禎昭就不在乎，是嗎？”鄭蘋如笑問道。
“他不敢。”周恬聳了聳肩，“因爲秦衛不會給他把面子抹下去的時間……岡村寧次爲這個捱了三槍。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兒，那還是因爲蔣委員長不想他死，可影佐禎昭算什麼？”
……
“你就這麼不看好日本的未來？”
秦衛也看到了周恬和鄭蘋如，不過他卻擺了擺手，示意兩個女人離開……這個做法讓影佐禎昭感覺好受了不少。
“其實凡是身居高位的。現在幾乎都不看好日本的未來。”影佐禎昭放下端在手裡的茶杯，苦笑了一下，“你不知道現在帝國面對的局面……蘇聯！僅僅只是一個遠東軍區，就幾乎耗掉了整個帝國一多半的資源！可這場仗我們卻還要打下去……”
“可我覺得你們還是能堅持的。”秦衛笑笑，“我其實一直很佩服你們大和民族。一區區一介島國，卻能發展到如今左右世界局勢。這不是一般的民族能做到的……你們這個民族非常的善於學習，同樣也極度堅忍！所以，你們還能堅持，甚到還能把局面搞得更大。”
“我猜得沒有錯，您果然沒有殺我的意思。”影佐禎昭突然坐直了身體，向秦衛微微鞠了一個躬。“但我不明白，帝國現在遇到的難題已經關乎到了我們的國運，您還能有什麼辦法讓那些高層的人繼續這場戰爭？”
“不是我讓他們繼續，是他們自己已經停不下來了。”秦衛搖了搖頭，“至於你們的國運……影佐，你是一個聰明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聰明人。岡村寧次可能都沒有你聰明。你應該知道你們的出路在哪裡。”
“您是想讓我們去挑戰比蘇聯還要強大的英美法？”影佐禎昭無力地問道。
“法國可以忽略，他們已經沒有了參賽的資格。”秦衛道。
“確如您所料，希特勒在最後一刻拉住了德國軍團的籠頭，可他的另幾路裝甲集羣卻還是在法國的土地上縱橫無敵……法國可能會真如您所預料的那樣，向德國人投降。可希特勒現在肯定也已經知道了您跟蒙巴頓的賭約……他還會給丘吉爾組織船隻撤走敦刻爾克那幾十萬英法聯軍的時間嗎？”影佐禎昭又問道。
“有句古話叫做‘醫者不自醫’！”秦衛笑道，“我能斷定希特勒會放這幾十萬英法聯軍一馬，是因爲我能猜到他下一步的打算……還沒解決完陸地上的對手，他怎麼可能去招惹海上的大敵？不過可惜，希特勒並不瞭解他所面對的敵人。丘吉爾在軍事以及政治，乃至經濟上可能沒多少本事。可他卻絕對是當今世界最優秀的演說家，同時，也是脾氣最死硬的一個人！除非能把他抓起來送到希特勒面前用刑，不然，他就是帶着英國戰到最後一個人也不會投降！”
“英國人也有英國人的驕傲。他們會陪着丘吉爾一起打下去。是嗎？”影佐禎昭又問。
“英吉利海峽啊……”秦衛嘆了口氣；“德國的陸軍只要無法越過去，那英國就永遠都不會戰敗。”
“可他們也勝利不了。”影佐禎昭道。
“所以，就需要美國出面了。”秦衛笑道。
“希特勒會進攻蘇聯嗎？”影佐禎昭問道。
“會！”秦衛道，“這個你們應該比我更加清楚。……蘇聯有數百萬軍隊，機械化程度同樣很高。而且如果有必要的話，斯大林甚至還能把軍隊的總數擴充到千萬，整個蘇聯，如果逼急了，能夠投入的兵力甚至可能超過兩千萬！這麼一個強大的對手靠在自己的背後，希特勒不打他又會打誰？誰都知道，死去的敵人才是最好的敵人。”
“日本該怎麼辦？”影佐禎昭沉聲問道。
“等！”秦衛淡淡地吐出了一個字，“等到德蘇開戰，打得不可開交再說。”
“德國人要求我們同時進攻蘇聯，最好是能在他們正式發起進攻之前，吸引蘇聯人至少一百萬以上的兵力。”影佐禎昭沉聲道。
“你們那麼容易上當啊？”秦衛看了他一眼，“還有……以你的身份，兩國間的談判應該跟你無關纔對。你怎麼知道德國人的要求的？”
“是土肥原將軍告訴我的。”影佐禎昭答道。
“……土肥原？”秦衛嘴角微微撇了撇，“有一段時間沒聽過這個名字了。他最近挺老實的嘛。”
“閣下，”影佐禎昭再次朝秦衛鞠一個躬，“如果您認爲日本應該等到德蘇開戰之後再進行下一步的戰略，那麼，這中間的時間我們又該怎麼辦？”
“當然是養精蓄銳，以待奮力一擊。”秦衛笑道。
“如果我們做不到呢？”影佐禎昭沉聲問道。
“會做到的。因爲我會幫你們。”秦衛笑嘻嘻地看着他，“不過如果我是你，肯定會提前通知一下梅津美治郎在海蔘葳爲他南下的那兩個師團準備好集體墓地……一方面可以記錄下這兩個師團的功勳，另一方面，你們日本人多地狹，墓地這種東西還是建到外邊兒比較好，可以節省耕地。”
“就知道瞞不過您。”影佐禎昭長長地嘆了口氣，“我這次奉命來刺殺您，就是希望能夠把您這個對帝國最大的威脅消滅。可現在既然無法做到，那麼請恕我冒昧：怎麼才能阻止這場戰事？”
“這也是土肥原要你問的？”秦衛奇怪地看了影佐禎昭一眼。
“是的。同時也是我自己想要問的一個問題。”影佐禎昭躬身道，“以您的智慧，肯定知道這場戰役一旦開始，不論是貴國，還是日本，都將蒙受巨大的損失。尤其是我們日本，所承受的損失可能會更大……可這兩個從關東軍調來的師團是帝國的精銳，對我們在遠東戰場上的戰略有着舉足輕重的作用，是我們未來對抗蘇聯的一支重要力量，不容有失。所以，希望您能教導我們，如何才能阻止大本營的這個計劃，阻止這場註定會生靈塗炭的戰事。”
“有見識。”秦衛舔了舔舌頭。他知道影佐禎昭是什麼意思……土肥原那個老狐狸猜到了現在的結果，知道那貌似隱密的關東軍南下的情報其實已經被他所知曉，中國派遣軍所制定的那個以廣州安藤利吉所部爲主力，向廣西進軍的計劃有很大可能會遭到失敗。老狐狸不願意損失太多人，因爲害怕到時候關東軍人手不夠，無法應付蘇聯人的反攻……所以派人來刺殺他，卻又暗中向影佐禎昭下了指示，如果刺殺行動失敗，就以中國方面同樣也有可能會遭受到巨大損失爲由，讓他來想辦法阻止這場戰役的發生。這也是爲什麼一個刺殺行動卻需要影佐禎昭這樣級別的大特務出面主持的原因。這種事，土肥原根本就不敢交給別人，因爲一旦泄露消息，土肥原的名聲和地位就完了。可問題是，土肥原想要保住他現在的地位，就必須保住日本，想保住日本，就不能讓日本在中國戰場上損失太大……先前的幾次大戰，他們損失了近十萬人的常備軍，如果再損失下去，就只能不停地派新兵上戰場了。而那樣一來，日本軍隊的戰鬥力將直線下滑，同樣極不利於未來的戰事……所以，影佐禎昭被抓之後，沒有反抗，輕易地就選擇了束手投降，甚至還配合鄭蘋如一起作戲，騙了在旁邊偷聽的“年輕人”昂山……這一切，都只是爲了一件事，從他秦某人的嘴裡找到方法。
“這件事可真是彎彎繞兒，要不是我有點兒智力，還真不好猜……可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兒。這種向敵人問計的行事方法，不像是土肥原一貫的作風，他就這麼爲日本的未來心焦？”秦衛又問道。
“知道瞞不過您。”影佐禎昭站了起來，向秦衛九十度鞠躬，“石原莞爾將軍向您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