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
秦衛的話立時就引爆了會場,甚至連楊傑都禁不住站了起來……至於其他人，尤其是坐在前排的那些人，更有許多直接就叫了出來。
“取消編制？那還叫什麼兵團？”
“就是。咱們都是當兵的，不叫師、團、連，難不成叫村、鄉、鎮嗎？”
“村、鄉、鎮？別美的你啦。就咱們這羣老兵油子，還想當官兒？人家雲南沒有官啊？”
“說不定還是從重慶那邊兒過來的呢……我聽說，現在重慶好多當官兒的，一把椅子幾十個人搶，都擠成麻花兒了。”
“誒，你這說的還真不一定嘞。當官兒的沒位子了，過不下去，還不就得一層層往下放……”
……
“都給我閉嘴！”
亂嗡嗡的吵成一團，楊傑原本還只是震驚，可看到秦衛只是看着，沒有半點兒開口的意思，他的火氣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上前把秦衛推開，對着話筒猛吼了一嗓子。
“……”
軍官們也被震了一下，止住了話頭，可兵痞就是兵痞，很快就有人又冒出了頭來；
“司令，咱們是兵團，兵團的建制不叫師、團、營、連，難不成學小日本兒，叫啥師團、旅團、聯大隊啊？”
“就是。咱們……”
“叫你們閉嘴。”楊傑又吼了一句，不等下面反應，又惡狠狠地瞪向了一臉看戲相的秦衛：“我怎麼不知道兵團要撤銷師、團、連的編制？這是誰的命令？”
“我啊。”秦衛聳聳肩，“我的主意。”
“軍委會同意了？”
楊傑頓時氣短。他雖然人已經不在重慶，可對秦衛卻十分關注。這小子可比他離開之前更厲害了。當初這小子就能鼓搗着老蔣同意組建生產建設兵團，現在自然也能鼓搗着老蔣再把兵團的各種編制撤銷……可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纔初具規模的兵團有可能因爲這小子的一句話就玩完了，他就忍不住一陣泄氣。
“還沒上報給軍委會呢。臨時的決定。”秦衛看着楊傑那要發火卻又不敢發火的樣子。有些想笑，不過他也看出來這老傢伙是真把這個生產建設兵團當成了自己的寶貝，否則以這老傢伙據傳敢在公開場合質疑老蔣決定的性格，恐怕早就跟他鬧起來了，所以這笑容他就不得不努力地憋回去。
“臨時？”楊傑氣結，“你臨時的決定，就敢拿到會上來說？”
“不行嗎？”
秦衛攤開了雙手，一臉無辜。
“你……”
楊傑的胖臉瞬間又漲大了一圈兒，彷彿怒氣鬱結的樣子。可不管怎麼生氣，他都得承認秦衛有那個底氣。就像他剛纔擔心的那樣。這傢伙是完全有能力讓兵團的各種編制取消，甚至直接就撤銷掉整個兵團……不過區區兩萬多人而己，也就是一個普通編制的軍，甚至還有所不如，連槍桿子都沒幾條。誰會看在眼裡？當兵的不好遣散,一羣莊稼漢還不好轟走麼?
“行了，你也不用生氣。咱們相識一場。你看我像是那種不給人活路的人嗎？”秦衛也不想再繼續觸怒楊傑。畢竟也是當代傑出的軍事家之一，雖然態度上有問題，小小教訓一下也就夠了，該有的尊敬還是要給的。他把楊傑讓到了一邊，再次站到了話筒前面：
“我剛纔的話想來讓不少人心情都很不高興。可我想問一句，你們中間自認爲是一名合格軍人的。給我站起來！”
“……”
臺下的衆人還以爲秦衛會解釋些什麼，還有幾個脾氣暴躁的想着反駁兩句，可聽到這話，卻又都是一愣。
“怎麼？沒有人嗎？一百多號。近兩百人裡面，竟然沒有一個敢自認是合格軍人的？”秦衛提高了聲音。
“呼！”
前排座位上突然站起一個人。
“暴連星？”秦衛看過去一眼，“你覺得自己很合格？”
“嘶啦……”
暴連星沉默不語，只是猛得撕開了自己的軍裝。
“‘勳章’不少。”看着暴連星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傷痕，尤其是胸前那醒目的一條刀疤，秦衛笑了笑，“打過多少惡仗？”
“沒打過多少惡仗，就只是在天鎮縣守了七天！”暴連星咬着牙，還沒怎麼說話，眼淚就先流了出來：“我們就一個團，一個團啊。對上小鬼子三千多人，還有飛機、大炮、坦克，我們守了七天！”
“敗了？”秦衛背起了雙手，淡淡問道。
“敗了！”暴連星的嘴角有些抽搐，“我們接到的軍令是守三天，之後又是守三天，我們守了七天，頂不住，撤了……可他閻錫山呢？說是讓我們頂在天鎮，好策應大同會戰，可他自己不戰而逃，接着，雁山會戰又不戰而逃，最後交待不了了，就把屎盆子往我們六十一軍的腦袋上扣。我們李軍長被他冤殺了，我們三九九團……這種人，再合格的兵又有什麼用？”
“說的好。”秦衛輕輕地拍着巴掌，走到講臺邊緣彎下了腰：“那你想不想宰了閻錫山？”
“……”
“問你呢，想不想？”
彷彿沒有聽到全場一起倒吸涼氣兒的聲音，秦衛依舊專注地看着暴連星。
“司令，騙我這種小兵蛋子有球用？”暴連星緩過了神兒來，恨恨地瞪向秦衛。
“我可沒騙你。你要是想宰了閻錫山，我個人資助你機關槍一挺！如果你不想，那就把衣服穿好，然後回答我一個問題。”秦衛沉聲道。
“什麼問題？”暴連星沒有動彈，只是問道。
“雲南這個建設兵團裡面，有多少合格的兵？”秦衛問道。
“……沒多少。”雖然很不情願，但暴連星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還是不得不黯然回答。
“那你是一個合格的團長麼？”秦衛再問。
“不是。”
“你以前在三九九團是什麼職務？”
“排長。”
“排長？那之後有沒有再擔任過別的職務？”
“沒有。”
“也就是說，你在擔任咱們兵團的團長之前。最多就帶過一排的兵？”
“是——” 暴連星沉聲答道，已經隱隱有些嘶吼的感覺。
“只帶過一排的兵？而且還是在正規軍隊裡面，那你管得了一個團，而且還是咱們兵團這樣的一個‘團’的事務嗎？”
“……管不了。”暴連星原本還有些憋氣，感覺秦衛的問話是在故意打擊他，可聽到這話之後，他憋着的氣兒頓時就泄了。別過了腦袋，不再跟秦衛對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是真的管不來一個團的事務,這個團長的職務也全是靠着身上的傷疤和一股子猛勁兒掙來的.誰叫全團沒一個人能打得嬴他?
“像你一樣的軍官在兵團裡面有多少？或者說，你認爲合格的軍官，有多少？”秦衛再問。
“也沒多少。”暴連星的聲音越來越小。“可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就是想說，真要有什麼合格的軍官，或者說是之前就有了什麼級別的，早他n的吃飽喝足撈實在了，或者被那些正規部隊給招了去了。哪還會留在這什麼狗屁倒竈的生產建令兵團裡混日子，是不是？”
“……是！”
“你是不是還在想。既然那些所謂的合格的軍官沒多少。那老子這個打過硬仗惡仗的硬漢子當個團長還不應該嗎？這個兵團裡面，有幾個能跟老子一樣跟鬼子拼過命的？是不是？”
“……是。”
“你想的其實一點兒都沒錯。”秦衛挺直了身體，“可你忘了一件事。能打仗，不一定能指揮；能指揮，不一定能種好地。這就像你跟閻錫山，面對面。你能捏死十個他那樣的；可實際的情況呢？他捏死一百個你這樣的也只是吹口氣的功夫……每個人擅長的東西不一樣。我們爲什麼要搞這麼個兵團？生產建設！就是爲了生產建設!我們不是爲了打仗！既然如此，這個兵團的建設自然要以能夠產出最多的糧食，賺取最多的金錢爲目標。”
“賺錢你是行家。可是，這跟撤銷兵團的各級編制又有什麼關係？”楊傑在後面沉聲問道。
“當然有關係。”秦衛轉頭看了這老傢伙一眼。發現他的臉色竟然有些灰敗，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可能停下來，好奇也只能留在會後再問：“剛纔你們也聽到了於連副說的那些話。他們一個連，七十多號人，每個人種十五六畝地，辛辛苦苦一年，才只能拿到兩成。雖然這兩成可能已經勉強夠他吃飽，可是他就這麼過一輩子？他不要找媳婦兒，不要成家立業了？”
“……”
“所以，我要撤銷這些編制。”不等衆人反應過來，秦衛又突然站到了話筒前面，頓時，聲震全場：“我打算把兵團開墾出來的荒地全部分到士兵個人手中，並且跟每一個士兵簽訂協議，每畝地，以後每年就只徵收三十斤糧食，最多上下浮動十斤。這些糧食將由兵團統一組織的糧管所在固定地點固定收取，而所有開墾出來的土地，只要能種的過來，那麼，都將歸這些士兵所有……”
“啥——？”
以一記尖叫開始，會場又亂了起來。不過這回亂得更加厲害，隱隱然竟有些暴亂的跡象。
“你瘋了？”楊傑一臉呆癡地站到了秦衛身前，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分地？你、你這不是跟當年**一樣，搞土地革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