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無恥!卑鄙無恥——”
鬼哭狼嚎般的叫聲在中國派遣軍司令部響起,周圍凡是聽得見聲音的,都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寺內壽一司令官那可是帝國陸軍的最高首腦之一,這種級別的大人物的怒火還是不要沾上的好,沾上了,那就是滅頂之災。
可是,別人躲得過寺內壽一,土肥原賢二卻躲不過。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四起了,第四起了……”寺內壽一那又圓又大的腦袋劇烈地晃動着,“土肥原君,這是笑話,笑話,天大的笑話!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土肥原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坐着,他現在正站在寺內壽一的面前,滿臉都是無奈與頹唐。而他這個大日本帝國的特工之王之所以會如此消沉,是由於最近發生在中國派遣軍內部的一系列讓人難以啓齒的尷尬事件,其中幾件還極其嚴重。
比如:前不久,兩名來自鹿兒島的士兵衝進了位於福建某地的慰安所,殺死了十幾名士兵和軍官,然後一把火把慰安所燒了個乾乾淨淨。據事後調查,兩人懷疑自己的親人和戀人被軍部強行編入了慰安所,成了慰安婦.
再有,半個月前,一個纔剛從本土調來中國的預備役中佐,連一仗都沒打過,就被一個軍曹找上門來斬了,原因……那名軍曹懷疑這個中佐跟自己留在本土的老婆通姦。而根據事後的調查,這名中佐雖然嘴上輕浮,實際卻是一個好男人、好丈夫、好父親,從沒有婚外情,且他跟那個軍曹的家一個在本州,一個在九州。八杆子都打不着。也就是說,這個中佐倒了八輩子血黴,只是因爲想在新同僚面前顯擺自己那招女人喜歡的英雄氣概和風流,隨便胡謅了個花癡女人,就莫名其妙地給剛從戰場上下來的軍曹戴了綠帽子,然後,九死餘生的軍曹聽說了這件事,爆發了……
還有,兩天前。南昌郊外的一箇中隊駐地出現了炸營,原因是這個中隊在睡覺之前,聽了什麼廣播,說中國空軍正在四處轟炸各地日軍,據說已經有推測下一個目標可能就是江西各城.結果,在半夜睡覺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做噩夢,突然就吼了那麼一嗓子……這件事倒是危害比較小,只是把旁邊的一個營的僞軍給衝擊了一下,殺傷了二三十個,就是這個中隊的一個小隊長被反擊的僞軍用機槍打掉了兩截小腿,另外迫擊炮手還死了兩個,同時。因爲闖了禍,怕被日本人找後賬,那個僞軍營長帶着自己的手下叛逃了,據說是當游擊隊去了……
這些事單一地說出來都還算不得什麼大事。至少不會被他跟寺內壽一這麼關注。可這些事情接二連三地出現就是大問題了。而且這些事情本身雖然不大,其後續影響卻很“給力”:就像那個炸營事件,不僅讓大日本皇軍無所畏懼的形象受到了極其嚴重地損害,還給協同作戰的僞軍帶來了極深的心理隔閡。因爲。爲了照顧大日本皇軍的面子,派遣軍方面並沒有公開這些事件是日軍自身“炸營”導致的。而是反誣那支“叛逃”的僞軍,說是那支僞軍主動襲擊的皇軍。可是這隻能騙一騙不知內情的人,騙不了知情者,而問題是,當時那支中隊外圍駐紮着不只一支僞軍.
還有倒黴中佐和慰安所被焚那兩個事件,雖然在事後都被證明爲一場可悲的誤會。可自從那兩件事發生之後,當地駐軍跟本土的通信突然間密集了許多……這代表什麼?代表了在前線的士兵開始懷疑自己的背後會出問題,代表了軍心不穩,代表了士兵對政府和軍部已經開始產生不信任。
如果只是一件兩件這種事,土肥原還能將之理解爲偶然,可這種事接二連三的發生,就不得不讓他提高警惕了。於是,經過一番調查,他和他的手下很快就找到了那幾個非常低級的電臺……不僅經常性地賣弄一些情色類的文章,搞什麼‘有聲小說‘,還大肆地發佈虛假消息,在前線士兵中間製造不安的氣氛。這些電臺很明顯就是中國人暗地裡搞起來的,可就是這麼不明顯的手段,已經在前線士兵中擁有了大量的聽衆。
他曾經下令禁止士兵收聽這些電臺的廣播,可根本就沒什麼效果,士兵們該聽的還是在聽。他也曾發下通知,告訴各級軍官和那些士兵,這些電臺發佈的都是假消息,是中國人在故意給他們搗亂,也依然沒有效果。因爲謠言止於智者。可大日本皇軍本就不怎麼出產聰明人。何況,隻身離開本土,遠來中國作戰,哪個人不擔心自己家裡?那些中國人發佈的所謂的本土的消息,就算士兵們知道是假的,也依然會感到擔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何況軍隊裡面也總會有一些“聰明人”,這些人才不會那麼相信上級說的話。上級說那些電臺是假的,人家就是假的了?或許正是因爲這些電臺揭露了本土的一些黑暗面,才被政府勾結軍隊高層給禁止了也不一定。。
所以,那些電臺依舊在胡說八道,並且聽衆依然。
而如果不能阻止這些電臺的肆虐,派遣軍還會繼續出問題,就像剛剛讓寺內壽一發飈的這件事:剛剛從長沙撤回武漢休整的第6師團,一名大尉巡視營房,發現有人在偷聽中國假電臺的廣播,立即給予制止,結果可能是手段有些過於強硬,惹惱了聽廣播的一名士兵,雙方由口角之爭而至武鬥。最後,大尉被刺刀捅穿了肚子,士兵被大尉開槍打死。
……
“中國人很明顯又抓住了我們軍隊的一個要害,那就是上下級關係太過僵硬,溝通不暢。”土肥原嘆着氣,“所以,他們最近那些有針對性的報道,有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圍繞着富人欺壓窮人、有錢人欺壓良善、留守軍官欺壓前線士兵親屬。政府欺壓百姓,貴族欺壓平民這些事件展開的。反正,怎麼能引起我們士兵的興趣,怎麼能讓他們不舒服,甚至是憤怒,他們就報道什麼。……而派遣軍屢經大戰,我們的士兵正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還沒有調整過來,一受到刺激。就極有可能會暴起傷人!”
“我不要聽這些解釋,我只想看到這些事件被馬上平息,並且永遠不再發生。”寺內壽一拍着桌子大吼:“一個士兵跟一個大尉的廝殺或許不是什麼大事,可這卻能影響一整支部隊的士氣!而現在我們已經有太多的這種事件,所以。我要你馬上想出方案解決這個問題!”
“我可以想辦法,但我們之前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所以,我需要時間。”土肥原道。
“時間時間……你要多長時間?”寺內壽一冷冷地問道。
“不知道。”土肥原嘆了口氣,“中國人搞出來的這些電臺直接挑起了士兵們對本土,對家鄉的思念和擔憂。這是一般人心中最脆弱,同樣也是最敏感的地方。尤其是士兵們現在遠離本土,還要面對周圍的那些中國人的敵視……這種情感更加強烈。如果強行要求他們將這層情感抹掉。那我可以保證,這將是大規模兵變的開端。”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強行下手?”寺內壽一怒道:“我只是讓你想辦法對付敵人,又不是讓你去跟那些士兵開戰。……實在不行的話,你幹嘛不也學學中國人?學他們一樣。也搞出幾個說漢語的電臺,跟他們用同樣的手段?”
“中國軍隊沒幾個收音機。”土肥原面無表情,“而且,中國已經混亂了幾十年。他們的士兵大多數都是些吃慣了苦、受慣了欺壓的老百姓。我們的士兵無法忍受的事情,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司空見慣。他們參軍作戰。也大多不是爲了什麼國家大義,民族獨立,而是爲了吃飽飯。在這個前提下,電臺廣播這種東西只能算是奢侈品,只能由少數軍官享用。而很顯然,這種東西到了一定級別的軍官面前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它們面對的,就只是最普通的士兵。”
“那就沒有辦法了嗎?”寺內壽一咬牙道。
“至少現在沒有。”土肥原嘆道。
“八嘎呀嚕!”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先出去一下。”
土肥原沒敢繼續留在寺內壽一面前,不是沒膽子,是沒面子。因爲寺內壽一和他都很清楚,中國人的電臺現在才只是剛開始顯威而己。隨着時間越久,這些電臺的影響力會越來越大。因爲那些日本士兵離家越久,對家鄉的思念和擔憂也會越重。而中國人的這些電臺所播放的內容又正對那些士兵的胃口,久而久之,其所宣揚的那些念頭就會被士兵們印在心裡,一旦找到機會就有可能會爆發……可面對這種情形他偏偏就沒有辦法。
“中國人,真的是越來越會打仗了。”土肥原有些悲哀。他的本事主要是在對付那些中國的政要高官,可現在中國人卻不跟他在這方面下手,而是找到了那些辨別能力不強的士兵……宣傳上避實擊虛不說,在戰場上也越來越有聲有色。而日本一方面要對付中國,一方面又招惹了蘇聯。雖然貌似兩場大戰都佔據了上風,卻已經無可挽回的陷入了戰爭的泥潭。雖然日本政府還在大肆地宣揚日本的強盛武力,可他們這些人卻已經有了一種巨大的吃力的感覺。
“但願一切都會向着有利於帝國的方向發展吧。”
……
“查到了什麼線索了嗎?”
慢悠悠地回到辦公室,土肥原已經恢復了以往自信的狀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柴山兼四郎,又問起了自己佈置過的任務。
“我很抱歉,將軍。敵人依舊在上海肆虐!”柴山兼四郎一臉疲憊,黑黑的眼圈下還掛着兩個巨大的眼袋,如果不是土肥原對他很熟,恐怕一眼看去還認不出來。
“既然他們還在上海殺人,那你回來幹什麼?”土肥原貌似漫不經心,“我記得當初給你的任務就是把他們的腦袋拿回來。”
“我這次回來,是因爲查到了一個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的消息。”柴山兼四郎道。
“有意思。”土肥原翻了翻眼皮,“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回來找我……難道我能幫你分辨嗎?”
“將軍,我的竹機關和中島大尉合作,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柴山兼四郎深吸了一口氣:“我們懷疑,南造雲子似乎正在質疑自己日本人的身份!”
“哪泥?”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