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禁之地？”
白骨似是陷入了漫長的回憶。
“具體如何，吾……我並不知曉。
“有可能是我們坐化之後，纔出現的所謂仙禁之地的稱呼。
“大概就是這片區域不準有修仙之事。
“不過，你確實是被這片星域給連累了，不然，你辛苦修行六千年，已經有資格……去成爲仙界某一方勢力的小兵。”
白骨的話語滿是戲謔。
王機玄緊緊皺眉，一時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總有一種夢想破滅的既視感。
白骨輕嘆了聲，嗓音也變得溫柔了許多，雖然分不出男女，但這嗓音總歸是悅耳的，帶着某種道韻。
它說：
“你這般資質和悟性倒也難得，若是生在仙界，未嘗不能成爲一號人物。
“不過，現如今還是莫要多想了。
“你若飛昇，便是去那飛昇臺上……這是一份仙界的大概地圖。”
白骨擡手一點，王機玄眼前頓時多了無數閃爍的星辰。
每顆閃爍的星辰似都是一個巨大的橢圓星系，或是被銀河系高一兩個等級的天文單位。
畫面兜轉，星辰正中出現了一片巨型陸地。
白骨的嗓音伴隨着仙界地圖的展開，在王機玄耳旁心底不斷飄動。
白骨說：
“所謂仙界，沒有無垠之大地，也不存無盡之寶物，但這裡是三千大道之起源，是萬千世界之交匯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皆以此爲始，故，我等稱之爲始地。
“你此時所處的，不過是這星海中的荒僻一角。”
王機玄面露恍然：“您的意思是說，仙界其實不是在更高的維度，而是在宇宙的中心？”
白骨仔細思考着王機玄的話。
他緩緩點頭，溫聲道：“可以這麼理解，不過如果沒有飛昇臺的接引，就算你能在荒僻星域修成仙人，終其一生，也無法直接飛過去。”
王機玄面露恍然：“宇宙膨脹的速度大於光速！”
白骨又低頭思考了好一陣。
王機玄心底暗歎。
他也只能通過一點物理常識找回場子了。
白骨笑說：“你這話奇奇怪怪，但細究之下，卻也正是這般道理。不過是對同一‘道’的不同詮釋罷了。”
“前輩您繼續。”
王機玄趕忙拱手。
白骨微微點頭，繼續爲王道長講述仙界之地。
王機玄用自己掌握的中級機械師等級的物理知識，稍微整理了下，大概就是這樣——
仙界，位於宇宙之中心，介於三維世界與四維世界之間，非單純的四維世界。
仙界是整個宇宙時空發展的一環，也是獨立於宇宙演變的物質世界，這裡最接近於道則之海，在這裡修行一日，頂得上在其他有着相同靈氣濃度之地修行十日。
仙界的靈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因距離混沌之地較近，靈氣也會出現一種潮汐漲落，每次靈氣潮汐都會有大量的寶物現世。
仙界之地的勢力更是錯綜複雜。
大量的仙國、宗門、教派，只要能在仙界發展壯大，就能掌控一方星域。
長此以往，仙界也就發展出了一個完善的‘納新體系’。
仙界共存飛昇臺三百六十處，這些飛昇臺對應了三千世界，三千世界有很多是大能開闢的‘須界’，也有很多是仙界遠古至今分離出去的碎片化作的‘真界’。
須界與真界，都是天圓地方之地，散落在仙界外圍。
在三千世界更外側，便是這無盡星海。
王機玄第一次渡劫失敗後，殘魂被伊娜文明‘招’到了無盡星海的偏僻角落，而後開始了第二世修行。
無盡星海按照方位，也可對應不同的飛昇臺。
真界修行，往往比須界更容易；
而無盡星海因爲靈氣破碎，且分佈不均，修行比須界要更困難。
修行從易到難分別是：
仙界、真界、須界、無盡星海。
王機玄的老家修行界，就是一處須界。
所以，對於王機玄能在須界百年渡劫，且在無盡星海六千年苦磨成功飛昇，白骨還是頗爲驚訝的。
白骨感慨道：“像你這般天資，若是能在仙界降生、修行，未嘗不能修得長生道果，可惜了。”
王機玄有些不解，便直接問：
“前輩您說了幾次可惜，但晚輩着實不明。
“出身之地不過是起點偏低，晚輩只要能順利飛昇，抵達仙界之地，不一樣可以去闖出一片天地嗎？爲何前輩總是說可惜二字？
“晚輩倒是覺得，正是這般坎坷，讓晚輩向道之心更加堅韌。”
白骨搖搖頭：“我不願打擊你的道心，但仙界是有仙靈氣的，在仙界修行，修士每次晉升都會吸納仙靈氣填補自身先天之不足，待邁入仙人之境，就可得九萬年壽歲，上限也好、自身修行速度也好，都是飛昇去仙界的修士數倍。”
王機玄：……
草，是一種植物。
白骨繼續道：“真界也有部分仙靈氣殘留，故，每個真界都是仙界勢力必爭之地。”
王機玄緩緩點頭，笑道：“能理解，畢竟對於修仙勢力來說，人口就是最大的資源，只要有人口就能按比例誕生修士，只要修士數量夠多，總能有資質超絕之人。”
白骨那雙空洞的骷髏眼中，流露出了幾分讚許。
“不錯，便是這般道理，與你聊天着實有趣。”
隨之，白骨輕輕嘆息，繼續爲王機玄講述仙界各方大勢力。
這些勢力，萬萬年不衰，有些大勢力更是亙古而存。
且仙界之中，人的數量雖多，但大部分的洞天福地、珍稀寶物，都是掌握在先天生靈之中。
所謂先天生靈，那更是離譜。
就跟生在仙界的修士，比生在其他世界的修士，修行要簡單許多一樣。
先天生靈大多伴道而生，很多先天生靈更是大道寶物得了靈性，生而就有大神通。
王機玄聽着聽着眼底多了幾分嚮往。
擡手毀日月，一指滅繁星。
長生問大道，天地皆可寧。
那該是何等大世。
若能飛昇而去，邁入這仙界之中，哪怕是從一名小兵開始做起，也是一件妙事。
白骨講了七八個小時。
王機玄硬是記住了一百多個仙界勢力的名字、實力，以及四十九個所謂‘大能’的高手名諱和神通。
不過，王機玄已是聽的頭昏腦漲，有點接受不能。
“前輩，您告訴我這些，作甚？”
王機玄試探性地問着：
“我連飛昇都沒能做到呢，這也不太可能幫您去報仇雪恨呀。”
白骨愣了下，而後撫掌大笑。
那白玉骨不斷拍動，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動。
白骨笑說：“報仇雪恨？你可知，我等的敵人是誰？那是所謂神王，是八大仙君！他們已是仙界最頂級的存在，各個都是大羅金仙！哈哈哈！爲我們報仇？哈哈哈哈！”
王機玄在旁訕笑。
“唉，”白骨嘆了口氣，“其實，我並非是什麼大能的殘魂，我只是這具白骨誕生的一縷靈念，相當於白骨成的精怪。”
王機玄順勢問：“那前輩，您爲何會在無盡星海的荒僻角落？”
“打輸了。”
“輸了？”
“嗯，”白骨平靜地講述着，“量劫一起，天地大變，是兇險，也是機緣，我們這一方勢力喚作月神宮，當年也是從無盡星海之中崛起，而後攻佔了一處須界，發展數萬年後，集仙人六千、天仙六十、太乙金仙數名，搶佔真界、立足仙界。”
王機玄：……
白骨嗓音多了一點滄桑。
“可惜啊，我在衝擊大羅境時，遭了神王暗算。
“仙界太過擁擠了，也是我們積累不足就貿然向前。
“想要在仙界立足，就必須有毀滅一方大勢力的實力和決心，無法用神通拿到之物，靠嘴皮子和妥協也不可能拿到。
“而仙界的大勢力門檻，就是有一位大羅金仙庇護。
“可惜了，我雖有戰平大羅之力，卻無滅殺大羅之神通，大羅金仙近乎不死不滅，歲月唯一、自天地同存。
“所以我們最後輸了，對方無恥的偷襲了我們所有的太乙、天仙，最後我也只能護着我袍澤的家眷，逃離仙界。
“你說的仙禁之地，有可能是與我們有關。
“大概，是那強敵知曉我們最終的去處，將這片星域劃作禁止修行之所在吧。
“也就是仙界那些大人物一句話的事，下面自有各方小勢力爭着搶着來做。”
王機玄仔細聽着。
他隱隱覺得，天羅與暗教，似乎並不是什麼小勢力。
“前輩您說的這些事，大概是多久之前了？”
“我想想按照你能理解的年月刻度，大概是三百九十萬年前了。”
“仙界的格局會變化嗎？”
“如果沒有大量劫，應該是不太會有變化的。”
白骨搖搖頭：
“而且勢力越大、高手越多，抗風險的本事也就越大，反而能在仙界存在更久。
“強者恆強，弱者恆弱，以弱擊強，談何容易。”
白骨話語一頓，含笑看着王機玄：“你這個願望，我差不多算是滿足了，你還有其他問題嗎？”
王機玄隱隱有所感覺。
他跟白骨聊的還算興起，接下來只要自己老老實實喊幾聲前輩，應該是能拿到一點好處的。
不過，有兩個問題，他實在是太想問了！
“有。”
“儘管講來。”
“就是，”王機玄斟酌了下言語，“伊娜文明記載中，他們曾在某個集體飛昇的文明中，得到了一些發達的技術，且這些星域的空間傳送門都被限制在了這片星域，像是高級文明在更高維度對低級文明施加限制。”
白骨嘆了聲：“此間就不得不提仙界的敵人了。”
“仙界的敵人？”
“不錯，”白骨緩聲道，“無盡星域中，大概在數十億年前開始，就出現了一種非修行、非靈氣的強大存在。”
“科技？”
“叫法千奇百怪，不過這種強大存在有個共性，就是由無數生靈的精神共鳴誕，像是一整個生靈族羣的意志集合體。”
白骨正色道：
“這些意志體本身掌控着頗多能量，不過它們只是在混沌海中活躍，而仙界是在混沌海邊緣。
“仙界的修士與它們曾出現過一些交鋒。
“這就涉及到了那些神王與這些意志體做下的協定了，具體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總之，這些意志體在無盡星域的部分區域進行繁衍。
“而這並非個體的繁衍，而是這種意志體的繁衍，具體如何我也很難解釋清，我尚未抵達仙界最高的那一層次，對這些隱秘知之不詳，所說也不過是猜測。
“大概，就是指文明。”
“文明？”
“嗯，比如這個地球上，被你救下來的這個文明。”
白骨笑道：
“它們發展到很強的階段，遍佈這片星域，掌控了近乎無盡的能源和資源，然後完成所謂的集體昇華，大概就能誕生那樣的意志體，存在於混沌海。
“這個只是我根據月石得到的訊息，進行的簡單推測。
“像伊娜文明，它曾經離着集體昇華很近，但最後還是失敗了。”
王機玄突發奇想：“所謂的仙禁之地，會不會跟這個有關？”
“嗯，你這般一說，倒也有幾分道理，大概是仙界的那些大羅高手，與混沌內的意志體達成了某些約定，不能在這片區域進行傳道之類。”
白骨緩聲說：
“某種程度上來說，集體昇華無比殘酷，所有的個體都將被剝奪自身的思考能力，成爲集體意志的基礎單位。
“這是抹殺個體天性的。”
王機玄對此頗感認可。
“好了，”白骨又是一聲輕嘆，“與你聊天頗爲順暢，此地之寶物你選一件帶走吧，這裡不過是個墓地，你那殘魂在這裡躲躲也無妨，莫要輕易打擾這裡的安寧了。”
“是，晚輩知曉。”
王機玄略有些尷尬。
自己這事做的確實不地道。
這裡就是人家的墓園，自己偏要搞事，吵擾了此地亡靈。
此間收穫已是十分巨大，再拿什麼寶物，他也有點不好意思，於是便道：
“晚輩只是爲尋求答案而來，並非是貪圖此地寶物，修行的根本是悟道，前輩您能爲晚輩講解如此之多，讓晚輩知曉天地之全貌，對悟道已是頗多助力，不敢多求，不敢多求。”
言罷，王機玄起身莊重地行了個道揖，而後轉身就要離去。
白骨歪頭看了王機玄幾眼，忽地點出一指。
王機玄只覺眼前光影迅速轉換，再現身，他元神已是在過往之石之外。
而他右手一沉，一把寶劍的劍柄落在他掌中。
“既然如此，送你一門仙法吧，這也是我當年的絕學，若你修至大成，可入劍道之門。”
那白骨的嗓音化作了一縷自久遠歲月前而來的感慨，漸漸消失不見。
王機玄低頭看去，眉間多了幾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