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正如孟慕晴所料,大門緊鎖的三皇子府裡,此刻陰雲密佈,下人們更是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喘。
“爺,就不能想些辦法把門外的刁民趕走嗎?”孟水筠輕聲問道,“不如命人去請九門的將士來,再鬧下去,爺的裡子面子就丟光了啊。”
“姐姐,這法子行不通,天下誰人不知九門是五皇子的勢力,咱們去請他們主持大局,他們只會看好戲,哪會派人前來?”慕菀菀故意和孟水筠唱反調,細聲細氣的話裡,卻暗藏着幾分自豪,似在爲九門隸屬高塵而得意。
孟水筠立時語結,陰狠的眼刀在暗中投向慕菀菀。
她一個後入門的賤人,有什麼資格在此說話?
“姐姐,你作甚這般看着妾身?”慕菀菀似受了驚,嬌軀微顫着,往高湛身旁挪去。
楚楚動人的柔弱樣子,足以引起世上男兒的憐惜。
可惜的是,高湛這會兒正爲門外的鬧劇心煩,哪有心思談情?
“你們是嫌府裡還不夠亂嗎?”高湛冷聲怒喝,各打五十大板,未偏心幫襯哪一方。
慕菀菀委屈的垂下眼瞼,幽幽道:“妾身知錯。”
孟水筠跟着欠了欠身,卻不覺有錯,繼續遊說:“爺,水筠是想爲您排憂解難啊,這些刁民在外邊鬧了兩三天,見人就抹黑爺,損害您的聲譽,再不想辦法制止,長久以往如何是好啊?”
這些道理用得着她來提醒?
“若非你辦事糊塗,局面豈會變成這副樣子?”高湛一想到公堂上高塵咄咄逼人的質問,不由遷怒了孟水筠,“你是怎麼辦事的?一個小小的御醫都拿不下,要你何用?”
若非她賄賂御醫的事見光,當日,他也不會尋不到理由辯駁。
想及此,高湛看向孟水筠的目光愈發不善,帶着三分怒意,七分譴責。
孟水筠眼圈微紅,這事能怪她嗎?她哪兒知道御醫會倒打一耙,在節骨眼上的反水?
“主子,”下人神色焦急的從前院跑來,“奴才見到五皇子府的馬車,就在外邊。”
“砰!”掌下扶手應聲斷裂,高湛憤然起身,一張俊臉黑得猶如鍋底,“他還想來看本皇子的笑話?”
好,真真是他的好五弟啊!
殺意在胸腔瀰漫,額上青筋暴跳,狠厲駭人,宛如厲鬼。
慕菀菀心尖微喜,五皇子來了?
她本能地轉過頭去,似想將前方那扇緊閉的紅漆木門看穿,瞧見門外日思夜想的愛郎。
“妹妹,爺正在煩心,你怎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孟水筠眼尖的瞥見她異樣的神態,眸光一閃,狀似責備的說道。
慕菀菀反脣相譏:“妾身是在琢磨,五皇府的人爲何會在這時候找上門。”
“哦?”孟水筠一臉不信,或許,她應該多留意一下這女人和高塵的關係,總覺得不太尋常。
高湛懶得理會你來我往互損的兩人,內力在體內行過一週天,摁下那澎湃的殺意後,他方纔道:“稍後若有人叫門,不許出聲,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他絕不能讓高塵踏進府門半步,更加不會給他落井下石的機會!
門外,精美的馬車安靜停在人羣后方,孟慕晴一邊聽着外邊吵吵鬧鬧的聲響,一邊半靠着車壁,手指靈巧地剝着花生。
“有美食怎的一人獨享?”高塵輕聲問道,話裡的用意不言而喻。
孟慕晴好笑地翻了個白眼,將身前矮几上剝好的花生粒往他那邊一推:“諾,都給你了。”
她明知這非自個兒的真實心思。
高塵略感無奈:“我早上起得太早,這會兒沒什麼力氣。”
“……”他根本是在睜着眼睛說瞎話!瞧瞧他氣定神閒的模樣,像是沒歇息好麼?
孟慕晴額角微抽,眸中泛起幾分愉悅笑意:“再沒力氣總不會連吃東西都做不到吧?”
“正是。”高塵肯定道,神情極其真摯,說得真像那麼回事。
“你這人!”孟慕晴哭笑不得的唸叨半句,終是沒捨得叫他失望,拾起花生粒遞到他脣邊,“吃吧。”
他都能放下顏面,非要她喂,她怎能不配合?
寡淡的脣緩緩張開,一口將食物含住。
“鬆口!”孟慕晴指尖猛顫,這傢伙吃了東西居然還含着她的手指頭不放?太無恥了!
美麗動人的小臉立時紅如春桃。
高塵深邃的眸輕輕眨了眨,佯裝出一副迷茫不解的樣子,似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混蛋,你快點放開我啊。”孟慕晴又急又氣。
知道再捉弄下去,她定會生氣,高塵見好就收,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她。
孟慕晴掏出方巾仔細擦拭過染有水漬的指尖,怨念十足的眼刀不要錢般一個勁往他身上拋去。
“人面獸心!”
高塵愣怔一下,坦然接收了她的讚美。
“衣冠禽獸!”
“兩面三刀!”
……
一個接一個的詞兒蹦出脣齒,孟慕晴是真惱上了,哪有人在大庭廣衆下,做出這檔子事兒的?他的英雄氣概呢?他的出塵不染呢?全都是假的!
高塵的眼神緩緩下移,落在她一張一合的紅脣上,心頭泛起一絲想堵上它的衝動來。
視線熾熱得叫人無法忽視,孟慕晴下意識捂住嘴,身體一溜煙挪到軟墊最前邊,靠近車簾的位置。
“坐那麼遠,是怕我欺負你麼?”高塵眸光戲謔,帶着濃濃的惡趣味。
他總是喜歡這樣逗弄她,看着她因他而怒,因他而惱。
“我想出去透透氣不行嗎?”她纔不要和他說話,這人壞透了!
孟慕晴惱羞成怒地撂了簾子,利落跳下馬車。
“呀,你們快看,這不是五皇妃嗎?”有前去旁聽審案的百姓,率先發現從馬車上下來的女子。
頓時,衆人的心思皆落在孟慕晴身上,有人竊竊私語,有人雙眼放光。
誰不知道五皇子前幾日險些將三皇子抓入大牢?五皇妃現在出現,一定有好戲看!
孟慕晴噙着抹近乎完美的溫婉笑靨,擡腳朝人羣中央走去。
衆人自發爲她讓出一條道來。
早哭破了喉嚨,口乾舌燥的家眷一見到她,齊齊打了個寒顫。
他們沒有忘記不久前,這位巧笑嫣然的五皇妃是如何警告他們,又是如何面不改色說出那番駭人聽聞的話的。
哭喊聲戛然而止,須彌,又更加大了。
家眷使出了全數力氣,扯着喉嚨鬼哭狼嚎,似是想要向孟慕晴表示他們有在賣力完成五皇子交代的事。
“哎,都是些可憐人啊。”孟慕晴駐足在人羣前方,不忍的嘆息道。
皇上和貴妃只說要她忍辱負重,可沒說她不能稍微出出氣。
一抹狡黠的精芒在眼底閃爍,她側過頭,向身旁不認識的百姓說:“能勞煩你去買些膳食、茶水來嗎?”
“額!”那名年紀尚輕的百姓有些愣怔,五皇妃居然在同他說話?而且還這般平易近人?
“這是銀兩,拜託你跑一趟了。”孟慕晴慷慨的取出些碎銀子,遞給百姓,“三哥也真是的,再怎麼也不能讓百姓不吃不喝在此苦等啊。”
她喃喃低語着,嗓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讓周圍的人聽得真切。
“是,是,小的這就去。”百姓回過神後,點頭哈腰答應下來,接過銀兩,立馬辦事去了。
高塵閒庭信步般從人羣中走來。
“五皇子!”家眷們齊聲高呼,活像見着了救星,“求求您爲我那苦命的兒申冤啊!”
高塵面露幾分慚愧,似有難言之隱。
“你們都起來,各自回家去吧,這事……這事只能到此爲止了。”孟慕晴一臉苦澀,走到死者的老母親身邊,親手將人扶起,“別在這兒鬧了,就算你們把喊破喉嚨,恐怕也……哎……”
她欲語還休的模樣,讓百姓醍醐灌頂,只要是有耳朵的人,誰會聽不出這話中的含義?
“我這兒有些銀兩,雖不多,但也是一番心意。”孟慕晴拿出一張銀票,塞到老嫗手中,“把屍體領回去,好生安葬。”
老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孟慕晴撇開頭,不忍再看。
高塵拍拍她的肩頭,什麼話也沒說,擁着她走出人羣,乘馬車走遠,徒留下一衆百姓心思各異。
馬車駛離三皇子府後,孟慕晴得意地笑了:“我方纔演得如何?”
“很好。”險些連他都信以爲真了。
“這下,高湛的名聲得跌到谷底去了。”以爲有皇命,她就拿他毫無辦法嗎?雖然不能把他繩之以法,至少也得添添堵。
孟慕晴幻想着高湛精彩萬分的臉色,脣邊的笑愈發燦爛。
“壞丫頭。”高塵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尖,她算計人的樣子像極了一隻可愛的狐狸,惹人憐愛。
“他不仁在前,不能怪我不義。”比起他乾的那些事,這點懲戒算得了什麼?而且,即便事兒鬧到皇上那兒,皇上因他們讓步的事,心中定然有愧,斷不會斥責她的。
孟慕晴之所以敢做,便是權衡過了一切利弊。
“不過氣是出了,但往後你和他就真的得水火不容了。”得意後,孟慕晴神色一肅,沉聲說道。
“縱然沒有這次的事,我和三哥也不可能相安無事。”那人容不下他啊,高塵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