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菀菀失意而走,那一步一回頭的樣子,讓孟慕晴頗有些想笑。
她是在等着高塵出聲留人麼?
“往後沒得母妃的傳召,不相干的人不得擅入寢宮一步。”高塵冷聲向宮人吩咐。
慕菀菀一隻腳剛邁出門檻,冷不防就聽到這話,只覺一顆心抽抽地痛着。
她何嘗不知這話是專程說給她聽的?
可她不懂,五皇子爲何要如此殘忍地對待她。
遙想當初初見,他淡泊於世,驚豔無雙,豈會是狠心之人?
定是有人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才害得他對自己不假顏色!
慕菀菀又一次遷怒了孟慕晴,只恨不得將此女除之而後快。
當然,她那些小心思,孟慕晴毫不知道,也滿不在乎。
一場小鬧劇結束,她和高塵留在宮中陪端貴妃半日,與她說話,同她閒談,直至用了午膳,端貴妃午休的空檔,二人才並肩退出寢宮。
“宮裡的一切看上去和過去一樣,沒什麼變化。”孟慕晴漫步在美麗的花園裡,看着周遭精湛、安寧的景緻,看着步伐匆忙的宮人,心中生出不少感慨。
這兒和邊關相比,判若兩個不同的世間。
“對了,今日早朝有何變數麼?”她話鋒一轉,問起了早朝的經過,至於慕菀菀一事,壓根沒被她放在心上。
一個無關緊要之人罷了。
高塵雙手背在身後,一邊踩着她斜落在石路上的剪影,一邊說:“並無,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父皇已下旨釋放驍騎營衆將士。”
他說得簡單,可孟慕晴卻不覺得事情會這麼輕易落定。
秀眉微微擰緊:“對此你付出了些什麼?”
天底下從來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尤其是在無證據證明驍騎營清白的前提之下。
驍騎營於高塵是一大助力,皇上沒理由明知這一點,仍輕易放人。
這次放了他們,等同於放虎歸山,滋長高塵在京師的勢力,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他萬不會這樣做。
高塵微微一怔,隨即,便笑了。
這丫頭如今是愈發難以糊弄。
“笑什麼!”孟慕晴沒好氣地低斥,“快說啊。”
“你這麼聰明,不妨猜猜看?”高塵有心逗弄她,哪肯爲她解惑?
孟慕晴鬱淬地癟了癟嘴:“猜就猜,哼,真以爲你不說我就猜不到?”
高塵含笑不語,濃郁的寵溺幾乎要從眼中溢出來。
“往後私底下莫要與慕菀菀來往,此女心術不正,恐怕會生歹念。”想及那人,高塵心頭便泛起了幾分憎惡。
不說秦氏母女昔日的所作所爲,就以慕菀菀今時今日的身份,她所做的種種已是出格,更是上不得檯面。
“有人愛慕你,這不是好事嗎?足以見得咱們五皇子風采無雙啊。”孟慕晴暫且擱下了心思,壞笑道,“瞧瞧,就連有夫之婦,都對你癡心不改,更別說天底下多少未出閣的姑娘了,她們可是把你視作了大英雄,只要你振臂一呼,五皇子府的門檻,定會被她們踏破。”
“娘子是在吃味兒麼?”高塵伸手摟住了她的細腰,話是貼着她的耳朵問出的。
溫熱的鼻息噴灑在耳朵上,分外酥麻。
孟慕晴彆扭地動了動身:“鬆開!”
又來了,他這不分場合的親暱,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不要。”高塵難得的強硬,任她如何掙扎,也不願鬆手。
他們是夫妻,便是在大庭廣衆下親近,又有何方?
更者……
深邃的眸在四下一掃,呵,這兒有的是眼線,他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晴兒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存在。
“你夠了啊,這裡是皇宮。”孟慕晴羞紅了臉。
“好,那我們便出宮回府去。”高塵故意曲解了她的話,攬着人朝洛陽門走。
馬車仍停放在宮門外,剛一上車,孟慕晴立馬把他推開,嗔怒道:“你曉不曉得今日的事會傳入皇上耳中?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高塵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啊,心思太重了。”
她是爲了誰啊?
孟慕晴氣呼呼地鼓起了腮幫,高湛被軟禁,他又建了功,多少眼睛明裡暗裡在關注着他的舉動?但凡有任何出格、失禮之舉,等待他的將是朝臣的抹黑。
他們哪有資格任性?哪有資本隨心而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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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惱上了,高塵只得暫且撇下這話題不談。
“父皇今夜將設國宴,屆時你同我一道赴會。”
孟慕晴的注意力立時分散:“國宴?”
是爲邊關將領論功行賞一事麼?
“高湛也在赴宴的名單裡?”
“自然。”這麼重要的場合,他不可能不去。
孟慕晴立時來了興致,幻想着高湛眼下失意的模樣,不由露出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前世,他意氣風發,猶是在與她成親後,更是順風順水,在朝堂諸多建樹,何時有過落魄之時?
哈,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高湛如今狼狽的樣子了。
高塵將她異樣的神色看在眼裡,眉心微擰:“晴兒。”
“嗯?”孟慕晴奇怪地側目看來,“怎麼了?”
“只是想叫叫你。”圈在她腰間的手無意識收緊,那些到了嘴邊的詢問,終是被高塵忍住了。
她爲何這麼在意三哥,爲何對三哥落難,如此高興。
這些疑惑,他很早就想問她,可想想,她有她的秘密,又何必多問呢?
他只知道,這丫頭是在意他的,是愛着他的,至於其他,知或不知,並無分別,她哪日想說,他聽便是。
馬車並未駛向府宅,而是徑直去了大理寺。
御卿得知五皇子府的馬車到訪,連身上的朝服都沒來得及更換,急匆匆便從門內行出,親自出門迎接。
“五皇子,您來得剛巧,下官正吩咐放人呢。”
“不必麻煩了,本皇子親自去一趟。”高塵帶着孟慕晴朝天牢行去。
驍騎營的將士是受他連累,纔會遭受牢獄之災。
他沒能及早將他們救出,沒能及早還他們一個公道,能做的,僅剩下親自接他們出來。
“不是你的錯。”孟慕晴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指,低聲安慰道。
他未說出口的自責,她都懂,她更知道,這人從知曉副尉慘死至今,心裡一直沒好受過。
高塵輕輕搖了下頭,眸光略顯幽暗。
上位者的爭鬥,苦的永遠是麾下之人,他們是爲他所害。
行過那條幽冷且散發着濃郁血腥味的通道,便入了天牢。
牢房裡關押的將士褪去了盔甲,穿着灰撲撲的囚衣,坐在角落中,聽到腳步聲個個視若無睹,直至昏暗的光線裡出現了高塵的身影后,那一雙雙沉寂、暗藏憤怒與不甘的眸,才蹭地亮了。
“將軍!”
“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這件事和您無關,您快走吧。”
……
沒有人喊冤,他們唯一的念頭便是不能讓這件事牽連到高塵身上。
孟慕晴很是動容,她終於明白了,高塵爲何執意要救他們,哪怕當朝進言也在所不惜。
因爲這些人值得他去冒險。
高塵親手取過獄頭手中的鑰匙,放人出來。
然,士兵們卻沒有任何動作,似乎對他的舉動十分疑惑。
“父皇已經下旨,你們可以各自回家了。”高塵眼泛欣慰地說道。
突如其來的喜訊,令衆多將士有些茫然,他們甚至以爲,此生將永無翻身之日。
“張冷留下,其他人暫且回家去,晚上宮中設宴,爾等還需出席。”高塵沒有解釋,只命衙差護送衆人各自回府梳洗。
“是,將軍。”衆人領命離開,走時,腰身挺得筆直,縱然是身形狼狽,仍不改骨子裡的傲氣。
“停放在冰窖中的木棺,本皇子也要帶走。”高塵沒有忘記那兩具還未安葬的屍骸。
御卿面露猶豫,今日早朝五皇子雖當朝進言,但皇上是在退朝後,召他覲見,方下旨放人的,至於兩名副尉的屍體,卻是沒說要還於驍騎營,他若私底下交屍,皇上得知後,難保不會責難。
“此事本皇子已知會過父皇。”高塵給他吃了顆定心丸。
聞言,御卿乾笑兩聲:“下官這就命人去運屍。”
有五皇子這句話,他自是不怕了,縱使之後皇上要降罪,不還有他頂着嗎?
離開天牢時,幾名衙差用麻繩繫着棺槨行出,還細心地尋了輛木車,搬運上去。
“你想將人安葬在何地?”孟慕晴低聲問道。
“不急,現在還沒到安葬的時候。”在洗清罪名,還與清白前,屍體不能下葬,“先送去京師義莊。”
他是想繼續查下去?
孟慕晴有些意外,又覺是意料之中。
作爲將領,麾下舊部蒙受了不白的冤屈,自然是要爲其討回公道。
高塵親自尾隨棺槨去了義莊,且着令仵作到場,由他監督檢驗屍體。
僞裝成張冷的隱衛始終不離他身旁,跟着一起旁觀驗屍。
“晴兒,你在外邊候着。”屍骸積放多日,樣子難免有些難看,他怕會嚇到她。
孟慕晴確有些不適,但她卻固執地不肯離去:“我會些醫術,留在此看看或許能看出些蛛絲馬跡。”
他能面不改色,她又怎能退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