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番茄彈身而起,瞅準了霧氣中剛剛襲擊他的黑影,雙腿連環踢出,霧氣被他的動作陡然沖淡,隱約露出人影的真面目。
又是灰夾克,只是這時他已經完全沒了人樣,整個人的體內水份彷彿已經蒸發光了,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就像大了一號似的,曠曠蕩蕩掛在那副只剩下醬紫色幹皮包着的骨頭架子上,臉上五官這會兒也塌陷下去,眼睛鼻子都變成了黑色凹洞,面目只能是依稀可辨,況番茄萬萬想不到,在這不到一晚上的時間,灰夾克竟然變成一具有如埋了幾百年的男屍,而且還是一具可以動的活幹屍。
隨着他看清灰夾克的模樣,他的雙腳已經踹中了剛轉過身要撲向他的灰夾克,連環三腳無一例外正中灰夾克的胸口,張手正要往前撲過來的灰夾克被況番茄這拼了全力的三腳踢得倒飛了出去,他發出一聲象夜貓子哀啼般的怪叫,這淒厲的叫聲在霧氣中傳出很遠,竟隱有一連串迴音,說不出來的恐怖刺耳,聽得人心煩意亂,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而況番茄踢中他後,也被反彈力震得再度跌落在地,真沒想到那傢伙身上硬邦邦的,這幾腿如同踢中鋼板,疼得他一個勁兒直吸涼氣,感覺自己的腿骨差點沒折了。
不過這幾腿總算沒有白踢,隨着況番茄踢中了灰夾克,他的身體站立不穩,跌跌撞撞向後倒去,在他身後就是院子鐵門,掛在上面的鎖已經被況番茄打開扔到一旁,粗鏈也只剩下一圈纏着沒有摘掉,被灰夾克這一撞,“咣蕩”一聲,鐵門緩緩向外打開一人多寬的縫隙,而灰夾克向後退的身體並沒有停止,直接衝了出去。
況番茄趴在地上,耳中聽到門響,咬緊牙雙手撐地爬了起來,忍着疼跑到何少卿身邊,彎腰扛起他衝向大門。
當況番茄的腳邁出院門,踩到外面馬路時,一聲充滿了悽楚無奈的輕嘆如同在他耳邊響起一般,況番茄強忍住心中驚悚,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大院。
在他身後,原本瀰漫的霧氣似潮水般退去,而大鐵柵欄門也瞬間重新緊閉在一起。
況番茄扛着何少卿衝到院外馬路中央時,他一直緊張地懸在半空的心這才放下了一多半,路燈下熟悉的街景以及腳下踏實的馬路,讓他產生一種迴歸現實環境的感覺,此時夜色正濃,雖然不知道具體時間,但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令人不覺有種別樣的陰森感,況番茄根本不想再回頭多看一眼,肩上的何少卿似乎越來越沉,腳踩在地上也如踏在棉花上一般。
他就這麼機械地邁着步,深一腳淺一腳在馬路中央往前走着,似乎走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前面終於可以看到主幹道了,偶爾有一兩輛汽車駛過,況番茄伸出一隻手,揉了揉被汗水浸入視線朦朧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了一句:“何少,我們逃出來了。”
當他終於走到交叉路口時,腦袋一陣暈眩,這會兒他的體力真的有點透支過度,終於,況番茄停下腳步,靠着人行道上的牆邊將何少卿放下。藉着路燈的光線可以看到,何少卿已經面如金紙,氣若游絲,身體有些僵硬,況番茄嚇了一大跳,擔心他有生命危險,趕緊伸手探他的脈搏,一探之下,發觀何少卿的脈息,也是時隱時現,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就此掛掉。
況番茄心中焦急萬分,不免有些方寸大亂,再往何少卿肩頭的傷口處看去,只見受傷的整條胳膊上的血管都微微漲了起來,可以清楚地看到青得近似黑色的脈絡,而傷口處更爲嚴重,已經腫成黑紫色,況番茄顫抖着伸手輕輕按了一下腫起的地方,發覺皮膚下如稀泥一般,看上去是從內至外開始潰爛。
“何少,何少……”況番茄輕輕呼喚着,但何少卿牙關緊咬,根本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看到何少卿這種情形,況番茄緊皺雙眉,必須儘快設法把他送醫院,雖然,他無法斷定這樣的傷勢,醫院能不能治療,但去還有機會,如果什麼都不做,就只能眼睜睜看着何少卿慢慢死去……
況番茄勉強站起身,打量了一下馬路上的情形,琢磨着是不是應該隨便找家居民,敲開門借電話一用,就在這時,由遠及近,有輛車緩緩駛來,況番茄下意識擡手擋住刺眼的車頭燈,恍惚間,他看到了車頂上的警燈。
一瞬間,他欣喜若狂,張開雙臂衝上馬路。警車在他的面前停下,當況番茄看到從車上下來的兩名巡警時,他伸手往身後何少卿躺着的位置指了一下,說了一句:“口袋裡有證件,快送醫院……”便再也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當況番茄從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幽幽醒來,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只覺得頭痛得有如裂開一般,彷彿有人再用小勺不停地剜啊剜啊,他想努力睜開眼睛,但眼皮似灌了鉛般沉重,根本沒辦法張開。
“醒了?要喝水嗎?“一個聽上去輕柔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只是況番茄的腦袋依然昏昏沉沉,所以無法分辨出是男是女,不過聽到水這個字,他還是下意識地哼了一聲。
隨即,他感到有人溫柔地扶起他的頭,一股清涼的液體滴到了他乾裂的雙脣上,滲到他火燒火燎般的喉嚨當中,這令他覺得頭痛似乎減輕了一些。
況番茄閉着眼睛,腦海中漸漸回憶起昏迷前的事情,小樓、女鬼、怪嬰、乾屍一一浮現在他的記憶當中,他渾渾噩噩的腦袋不由自主地回放着那些詭異恐怖的片斷,突然,他心中一緊,何少卿。
他茫然地睜開沉重的眼皮,但刺眼的光亮又令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耳邊那個輕柔的聲音再度響起:“番茄,你感覺怎麼樣?”
好熟悉的聲音,況番茄這次很小心地慢慢睜開眼,目光所及的,是一張美豔的面容和充滿關切的眼神。
扶着況番茄腦袋的是一個年輕女子,柳眉杏眼,俏鼻櫻脣,再配上賽雪的肌膚和一頭大波浪式的柔軟黑髮,以及微笑時出現的兩個可愛的小梨渦,絕對是天仙級別的極品美女。雖然況番茄並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在身邊扶着他的正是白茹。
見況番茄醒了過來,白茹不禁鬆了一口氣,一絲令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在她臉上綻放出來,能夠看到白茹,況番茄精神爲之一振,張開嘴想要說什麼,但乾澀的喉嚨令他只是在嗓子裡發出一陣“咯咯”聲。
“彆着急,慢慢來。”白茹不由得又有些緊張地說了一句,將手中一直握着的海綿放到況番茄的脣邊,輕輕一點點將水擠到他的口中。這一刻,況番茄不禁有些惋惜,如果白茹能換一種方式喂他水喝,那就好了。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當下,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已經舒服了許多,立時神情緊張地盯着白茹,用嘶啞的聲音問了一句:“何少呢?”
白茹脣邊綻出一抹微笑:“放心吧,他沒什麼大礙,等你好些了再說,好嗎?”她輕柔的話語以及那令人一看便會心安的笑容,讓況番茄心情頓時輕鬆了下來,回憶中的緊張與不安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不禁讓他立時感到一陣巨浪般的倦意襲來,很快,他便再度陷入沉睡當中。
白茹望着沉沉入睡的況番茄,眼神中略過一絲憂慮,他現在的情況實在不適合做過多的詢問,而就在樓上的加護病房中,何少卿還依然處在昏迷不醒當中,白茹趕來的時候,何少卿剛剛停止了呼吸,若是她再晚一步,恐怕搶救他的醫生就要宣佈死亡時間了,是白茹替何少卿吊命後,再清毒療傷,這纔將已經在鬼門關上準備推門而入的何少卿拉了回來,只是他的意識還沒有恢復,按醫院說法,心臟停止跳動後令大腦缺氧,導致病人陷入深度昏迷,能不能醒,什麼時候醒,都是個問題,多數要看病人的意志。
白茹輕輕嘆了口氣,轉身走出病房,門外不遠處窗前,一個穿皮夾克的男子扭頭看了她一眼,白茹輕輕搖了搖頭,那男子聳了一下肩,目光便繼續轉向窗外。
白茹來到四樓十三號加護病房門前。看到她的出現,病房門口坐着的兩個男子站了起來,其中一個塊頭大的衝白茹打招呼道:“白醫生,你來啦。”
白茹微笑着點點頭:“我來看看何少卿怎麼樣了,你們也累了吧,要不去樓下喝點什麼。”
大塊頭搖了搖頭:“沒事,你忙你的。”
白茹“嗯”了一聲,這兩個人是重案組安排在這裡守着何少卿了,她也不好過多地干涉,自從知道何少卿出了事,重案組已經將其定性爲“嚴重妨害公務罪”,估計若不是刑法裡還沒有“襲警罪”的話,他們一定會將這件事定義爲嚴重襲警罪。
因爲何少卿和況番茄都一直昏迷未醒,筆錄也沒辦法做,在出事地點查了一遍,也沒能找出傷害他們的兇手究竟是什麼人,所以,重案組只得派人守在醫院,一來等他們醒了好做筆錄,二來是怕兇手既然襲擊過他們一次,會不會有第二次也不得而知,派人守着也好保護他們。
雖然況番茄是法證那邊的人,但重案組還是決定也安排人手一併保護,剛剛在況番茄病房門外窗邊的,就是保護他的重案組便衣。
只是這種保護真的有用嗎?白茹心中並沒有太大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