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緊接着,更驚恐的一幕出現了,那男子忽然間擡起他的左臂向遠處指了指,我這個時候纔看清,他根本不是揹着雙手站在那裡,而是他的兩隻手臂的小臂與手都不見了,只剩下兩截斷臂垂在身體兩側,斷口處如被撕扯掉一般參差不齊。
頓時間,我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這才意識到,出現的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人。我看到他越來越向我靠近,能夠看清他已經完全走形的臉,蒼白的臉色就像是用石膏抹上去一般,當他就快接近我時,還能看到有些白色的東西從他耳朵裡流出來沾在頭髮上,脖頸間似乎有一道深深的傷口不斷往外涌出鮮血,繼續將襯衫染得鮮紅無比,這時我才知道,他穿着的應該原本是一件白色的襯衫。
我想將頭縮回到車內,但望着他,我身體已經無法動彈,他走到了我的車窗前,面無表情地擡起頭,已然有些腫脹的臉上,兩個眼睛用力往上翻轉,幾乎只能看到眼白,他突然咧開嘴巴,露出森白的牙齒,看着很像在衝我在極度興奮地大笑,一股令人作嘔的濃烈血腥味撲面而來。
我忍不住驚恐地大叫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硬生生扯回到大巴內,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光頭大漢正滿臉怒容地瞪着我,叫道:“你發什麼瘋?雞貓子亂叫地幹啥呢?”
我臉色煞白,因爲恐懼嘴脣止不住地哆嗦着,說不出話來,那一幕的衝擊力實在太強,我現在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
光頭大漢皺着眉探頭往車窗外看了看,並沒有看到什麼東西,便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搖搖頭,小聲嘟囔了一句:“有毛病。”
我將身子縮到座位上,低着頭不想再往窗外看,但人就是那麼奇怪,明明很害怕,但知道窗外有東西后,又忍不住想再看看情況。
我偷偷用眼瞄了一下窗外,被車燈映成黃色的淡淡霧氣中,那男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一旦發現那東西不見了,我終於可以慢慢地緩過神來,這會兒才能夠挺直了身子坐好,想扭頭向坐在我旁邊的那光頭大漢道聲謝,卻看到他已經頭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這個時候,司機從前面總算回來了,一上大巴,就聽到他罵罵咧咧地埋怨着前面如何混亂,看到三輛車撞到了一起,那叫一個血肉橫飛……
其後的時間裡,我不斷聽到司機與一些感興趣的乘客在討論前面發生的車禍,但我的注意力卻完全無法放到他那邊,雖然車窗外看不到那個恐怖的男子,但我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就在附近徘徊,車內的溫度不易覺察地降低,寒意讓我的身上不住泛起一層層雞皮疙瘩。
我實在想不出爲什麼我能看到那東西,別人卻沒有看到,難道和之前的經歷有關?這些疑問光靠猜是沒有結果的,所以只有儘量不去想,卻無法不讓自己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四周。
剛纔只是一直留意車窗外,如今將注意力放到了大巴車內,我差一點便失聲驚叫起來,就在車廂內走道盡頭靠車尾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站着一個女人。
但那也絕對已經不再是一個女人,不僅臉上血肉模糊,甚至全身上下也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縱橫交錯的傷口處,因爲失血而變成粉紅色的肌肉向外翻卷着,她雙手搭在小腹前,手心中竟然捧着一部分腸子。
看着她那可怕又噁心的樣子,我拼盡全力轉回頭不去看她,擡手捂住嘴巴,以免自己忍不住尖叫起來。
當目光轉回到前方時,我的目光無意中掠過窗外,不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霧氣中,影影綽綽有數個人影由遠及近向大巴這裡靠攏。
與此同時,我突然留意到身邊人影一閃,偷眼一看,就見到剛纔還站在車尾部的那個女人,竟然正向前面移動,似乎還瞥了我一眼。
我大驚,忙將頭低下不敢再看,當那女人從我座位旁走過時,我才小心地錯着眼珠看了一下,發現她走到一個正忍不住打瞌睡的中年男子身邊時,一歪身坐到了他的腿上,將那張已經看不清模樣的臉湊到那男子臉旁,伏到了他的肩頭。
那中年男子一下子睜開眼睛,卻根本無視腿上坐着的女人,只是慢慢坐直了身子,雙目無神地直視前方,如同傻了一般。
我極困難地嚥了口唾沫,一時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但很快我便意識到出了什麼事,車窗外漸漸靠近的那些人影來到大巴車前時,一個一個眨眼間消失不見,隨即我便注意到了車內溫度在一點一點下降,而車廂內不斷多出身上佈滿傷口、鮮血淋漓的人。
我根本沒膽量數清車內出現多少這樣的“人”,唯一的念頭就是,儘快逃離這輛大巴。
同現在不一樣,那時候的大巴車窗並不是密封的,我根本不敢從車門下去,因此只有一咬牙,一狠心,從車窗直接鑽了出去,落到地面時,我不由得擡頭看了一眼車內。
一個臉上已經沒有嘴脣的男人正趴到了我旁邊那光頭大漢的身上,在他的旁邊站着那個只剩斷臂的男人,正死死盯着我,我能感覺到他散發出的怨恨。
心中有些後悔沒能提醒光頭大漢一下,我只好轉頭向後面跑了過去,不敢再向後看上一眼。
我相信看到我的人恐怕都會以爲我瘋了,不僅從車上跳下來,還撒丫子向後狂奔,彷彿身後有猛獸一般。
我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直到兩腿軟得再也邁不開步,胸口如炸裂般疼痛的時候,這才停下了腳步,上氣不接下氣地靠在路邊。
這時我纔想起來,行李忘在了車上,幸好錢是放在身上。
遠處依然可見因爲堵車形成的長龍,霧氣似乎淡得幾乎看不到了,我看到車子開始緩緩向前移動,開始前面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
但我再也不想靠近那車流長龍,隱約可見原本坐着的那輛大巴也啓動了,正慢悠悠地向前行駛。
我一時間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