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還是來了,想躲都躲不掉,軒轅墨無奈的放下剛剛纔拈起的硃砂筆,讓他們進來。
安凌傑身穿朝服,目光如炬,進來之後朝軒轅墨拱了拱手,聲如洪鐘的道,“老臣年事已高,若非事關重大,老臣也不會在此時主動請纓出征。”
軒轅墨賜了座,正襟危坐,很客氣的道,“愛卿一片赤膽忠心,朕深感欣慰,等愛卿凱旋歸來,必當重賞。”
安凌傑年近五十,卻一點都不顯得老邁,依舊氣勢如虹,大有寶刀未老之勢,軒轅墨在他眼裡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孩子。
他聞言爽朗的笑了兩聲,“忠君愛國乃是老臣的分內之事,不求重賞,只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日埋骨黃沙也有臉面對先皇。”
軒轅墨笑了笑,順着安凌傑的意思讚賞了幾句,“愛卿爲國爲民,乃國之棟樑,滿朝文武之楷模。此次有你出戰,相信西陵國必定會聞風喪膽,不戰而退的。”
他嘴上這樣說着,心裡卻冷笑,你要真有這麼大本事,現在坐在龍椅上的也不會是我了,怕是早已被你們給謀朝篡位多時。
一直插不上話的安紫越見縫插針的說了一句,“皇上有所不知,爹爹向來教導微臣,忠君愛國乃是臣子本分,並且一直身體力行,爲我們這些後輩做表率。”
軒轅墨點點頭,露出一臉的欣慰,“有臣如此,夫復何求。”只要沒有覬覦他軒轅氏的江山的野心,安家也的確是算得上護國良臣。
安凌傑覺得氣氛差不多了,這才直截了當的道,“老臣出征倒是沒什麼問題,唯一放心不下女兒,時刻擔心着在後宮之中可會有人想要欺辱與她。”
客套了兩句,終於說到正題了,這就是文臣與武將的最大區別,前者喜歡拐彎抹角,說了一堆廢話也不切入主題,後者卻是客套之後開門見山。
軒轅墨心中冷笑,有人欺辱你的女兒?哼,她不陷害別人就是最好的了,誰會惹上她?聽這話裡的意思,不就是想給安紫嫣提一提份位麼?
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也只是以前的情況罷了,那個沐清靈倒是真的敢惹安紫嫣,不但要惹,而且估計是要鬥到底了。
安紫越在宮裡當差,見安紫嫣的機會多,想必是跟他說了些什麼,所以安凌傑才趁着這機會重新提出了這個要求。
軒轅墨裝模作樣的想了想,才慢悠悠的開口道,“愛卿不必如此憂心,朕稍後就讓趙祥擬旨,將安貴嬪的升爲德妃,入主永樂宮,依舊協理後宮。”
朝堂上鷸蚌相爭,最後得利的卻是安紫嫣,輕而易舉的就將自己想要的東西收入囊中,比探囊取物還簡單的多。
安凌傑見軒轅墨如此輕易的就答應之前安紫越旁敲側擊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的事,心裡卻沒有半分的意外。
軒轅墨現在需要他,因爲大靖國需要他這個文韜武略,驍勇善戰的護國大將軍,這次若是再不答應,出征之後會不會被西陵國打的落花流水,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安紫越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着實佩服他,自己好話說了一籮筐軒轅墨都不允,他三言兩語就成事兒了,妹妹若是知道了,怕是要高興壞了吧。
父子兩在御書房呆了沒多久便告退,安凌傑出宮回了將軍府,安紫越在宮裡還要當值,沒有跟着一塊走,便藉機去了趟清月宮,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知她。
安紫嫣聞言喜不自禁,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着,“大哥,這是真的麼?皇上真的親口說要升我爲德妃?”
在自家哥哥面前,她也不端着架子自稱本宮了,就差撲上去抱着安紫越,埋頭在他懷裡喜極而泣。
司徒婉兒不過死了幾個月,她就從一個從四品的婕妤升到了從二品的德妃,離後位又近了一步,按照這速度,她來年就能拿到后冠,入主鳳儀宮,成爲後宮之主了。
想着自己身穿鳳袍,坐在軒轅墨的身側一起接受着滿朝文武的山呼千歲,頂禮膜拜,她竟然還笑出了聲來。
“紫嫣。”安紫越不悅的喚了他一聲,示意她注意形象,她這才幡然醒悟,現在高興的還太早,連忙收斂了得意的笑。
掃了一眼屋裡,其他人早已被打發出去了,只有一個翠竹在一旁伺候着,是自己人,不用擔心她會出去亂嚼舌根。
安紫越頓了頓又道,“爹爹很快就要出征了,不能就近護着你,你日後在宮裡一定要萬事小心,千萬不要讓人抓到了什麼把柄,白費了我和爹爹這一番苦心,爲你鋪了這麼久的路。”
別看安紫嫣在後宮裡飛揚跋扈,面對着安紫越她還是挺乖巧的,溫言細語的應着,“我知道,連着死了幾個人,我也不好再折騰,只要把那丫頭解決了就好。”
安紫越搖搖頭,“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在我查清楚那個黑衣人的身份之前,我看你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等我的消息吧。”
“可是那小踐人……”安紫嫣一說到沐清靈就咬牙切齒,可惜話纔出口,外面就傳來了太監拉長的嗓音,不是聖旨到,卻是皇上駕到。
這皇帝怎的比聖旨來的還要快?
安紫越與安紫嫣對視一眼,眼裡皆閃過一絲疑惑,隨即便起身,迅速的閃入了內室,正好裡面有一扇屏風,他便藏在了後面。
他身爲男人,雖說是在宮裡當差,而且還是安紫嫣嫡親的兄長,但也不是隨便就能進入嬪妃的寢宮,這就是宮裡的規矩。
翠竹識趣的去打開門,將軒轅墨迎了進來,伺候他坐下,奉茶,心裡有些小欣喜,她可沒忘了安紫嫣曾經說過會給她要個名分的事兒,今天不就是最好的機會麼?
安紫嫣行了禮在一旁坐下,沒等到軒轅墨開口,卻見趙祥先拿出了聖旨,當衆宣讀了一遍,隨後遞到了安紫嫣的手裡。
這本是件大喜事,可安紫嫣已經先得知了消息,再怎麼高興也顯得有些做作,軒轅墨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的往珠簾隔斷的內室瞧了一眼。
要不是猜到了會有人先來報告好消息,他也不會打着以示恩寵的幌子,特意走這一趟。
安紫嫣接了聖旨謝了恩,讓翠竹拿去收好,便跟軒轅墨聊了起來,以爲他坐一會兒就走,不料他卻是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一面喝茶一面聽她說話。
明知軒轅墨現在最頭疼的是西陵國的事,但後宮不得干政,她是一個字都不能提,只能說說後宮裡頭的事。
但後宮裡除了她那點事之外也沒有別的事了,總不能沒事找事的向他描述自己是怎麼害死了雲纖塵,連累了小珍。又是如何半夜潛進冷宮,勒死了知道內情的小玉,再把凡梅拋屍井裡吧?
時間一久,安紫嫣就無話可說了,嫁給軒轅墨這麼久,她難得有機會跟他這樣坐着聊天,彼此都不瞭解,又怎麼能找到共同的話題?
軒轅墨臉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是波濤洶涌,眼前這個人就是害死他心愛女人的元兇,他不但不能下手殺她,還得坐在這裡聽她說着亂七八糟的話,着實煎熬。
不過,只要想到內室還藏着一個比他還着急的男人,他心裡就好受的多,也能繼續堅持下去,一邊面帶微笑的聽着安紫嫣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話題,一邊想着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
軒轅墨本想在絳雲殿用午膳,但坐了不到一個時辰,實在是坐不住了,離午膳時間還早,便打了個呵欠,說自己累了,而且那神情看上去的確是有些疲憊。
聽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說了一大堆窮極無聊的話,他不覺得煩了乏了才真真是奇怪的很。
累了就回養心殿歇息吧,安紫嫣很想這樣說一句,但她不敢說,軒轅墨也沒有給她機會,他居然打着呵欠站起來就往內室走去,說是要在絳雲殿小憩片刻。
“皇上。”安紫嫣慌忙起身,小臉被嚇的慘白。
內室可是藏着一個如假包換的男人,雖然不至於被懷疑私通,卻至少也是擅入嬪妃寢宮,頗有與外戚互通消息的嫌疑。
“何事?”軒轅墨頓住腳步,回頭看着已經跟上來的安紫嫣。
他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心裡卻在想,若是沐清靈知道他此刻的所作所爲,不知道會不會仰着小臉笑成一朵花。
身爲皇帝的嬪妃,別說是皇帝要在她的寢室小憩片刻,就算夜夜睡在這裡都是合理的,她還有什麼理由藉口可以說?
安紫嫣張了張嘴,只好說了一句,“臣妾伺候皇上休息。”
走進內室,軒轅墨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屏風,安紫嫣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心裡暗暗提醒自己,他不會看出來的,手心卻開始冒汗了。
軒轅墨走到屏風前,捏着下巴瞧着上面的花鳥畫,似乎對此很有興致,“這屏風……”話語戛然而止,他繼續很認真的看着。
安紫嫣的握緊了拳頭,只覺手心一片溼潤,黏黏的很不舒服,該死的,隔着這麼厚的屏風,難道軒轅墨還真能看出後面藏着人?
如果他繞過去,那她的大哥……她不敢再想象了,暗自罵自己真是倒黴,軒轅墨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像是故意似得。
硬着頭皮,安紫嫣弱弱的問了一句,“這屏風可有什麼問題?”
軒轅墨並不想真的爲難與她,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有安凌傑護着總是好的,他此時不宜捅破這層窗戶紙,嚇嚇他們也就罷了,希望他們日後能安分點。
看了一陣,軒轅墨終於搖搖頭,“沒事,只是覺得這畫兒還挺好的,屏風也厚實,估計後面藏個人都看不出來,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安紫嫣臉色大變,心跳漏了一拍,而屏風後的安紫越卻是直接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心裡只有一個想法,皇上知道平屏風後面有人!
軒轅墨似笑非笑的再看了一眼屏風,這才擡步離開,徑自往牀榻走去,安紫嫣暗呼了口氣,跟過去伺候他休息。
躲在屏風後面的安紫越可憐的緊,剛剛已經被嚇得不輕,整張臉都鐵青了,卻不敢像安紫嫣那般暗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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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軒轅墨這是有意放他們一馬,但畢竟人還在不遠處的牀榻上躺着呢,他得一直屏氣凝神,連呼吸都放到最緩。
軒轅墨躺下之後就閉上了眼睛,安紫嫣給他蓋好被子,帶着翠竹等人出去了,臨走前還望了那屏風一眼,爲自家哥哥擔心。
在外室的椅子裡坐了好一會兒,安紫嫣拈着茶杯的手還在微微顫抖着,一整杯茶都沒能給她壓驚。
好不容易升了份位,成爲了與楊茜,沈秋柔並列的妃子,她本該開心的放聲大笑,可眼前這情況卻教她根本笑不出來。
翠竹擔心的沒她那麼多,作爲一個奴才,即便是主子與外戚私自見面,也沒她啥事兒,她現在唯一在意的是,主子什麼時候跟皇上提給她名分的事兒,這個才叫真的急死人。
在趙祥宣旨之後,絳雲殿裡幾個閒來無事的奴才便出去,滿後宮的散佈消息,他們家主子榮升德妃,即將入主永樂宮。
琉璃閣裡專門負責收集消息的小鄧子聞着風聲立刻就回去稟告了沐清靈,後者明顯不高興了。
安紫嫣是害死司徒婉兒的罪魁禍首,軒轅墨不敢殺她也就罷了,居然還升了她的份位,而且還是第二次。
想象着安紫嫣得意忘形的笑容,沐清靈當即站起來,要去養心殿見軒轅墨,卻被鄧公公告知,皇上不在養心殿,已經在絳雲殿逗留了很久。
他到底在搞什麼鬼?不是信誓旦旦的說要給司徒婉兒報仇的麼,這算哪門子的報仇?這是報恩吧?
氣呼呼在坐在椅子裡,沐清靈差點把手邊的茶水盡數掃到了桌子底下,驚的一旁的小茹等人噤若寒蟬。
不管怎麼看,這沐昭儀都是一個很可怕的人,哪怕她臉上帶着人畜無害的笑,也消弭不了她在他們心裡留下的恐怖陰影。伺候她,需要端着一百個小心才行。
好在沐清靈發了陣脾氣也就算了,她又不是以前那個刁蠻任性,惹是生非的齊王府小郡主,即便司徒婉兒的靈魂在被慢慢同化,也還是有着司徒婉兒的性子。
她只是氣不過,看不透,也想不通軒轅墨的做法,所以惱羞成怒了。
軒轅墨做的其實很簡單,無非是想要安撫那個即將出徵與西陵國血戰,保衛靖國城池的安凌傑,順便給安紫嫣和她那躲在屏風後面的家人一點教訓罷了。
他不是真的很想睡覺,眯着眼睛在牀上躺了會兒也就起來,猜到沐清靈會不瞭解他的良苦用心,便沒有按計劃在絳雲殿用午膳,轉而去了琉璃閣。
在他走後好一會兒,安紫越纔敢從屏風後面出來,交代了安紫嫣幾句讓她以後安分點,不要輕易去惹沐清靈,便匆匆離開了清月宮。
以後這後宮他可要少來了,誰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會突然就來了,萬一把他抓了個正着,那安家上下都要受牽連。
歷來的皇帝都最不喜外戚與後宮嬪妃勾結,不許後宮干政,說白了也就是怕外戚謀權篡位,這個道理安紫越不會不知道,安紫嫣也必須要懂。
軒轅墨到達琉璃閣的時候,沐清靈已經在用午膳了,除了早膳之外是比別的宮裡晚,其他用膳時間都是要提前的,而且點心夜宵之類的也從來不會少吃。
他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沐清靈那麼小巧的個子,卻偏偏能吃下這麼多東西,幾乎每次跟她在一起,她都少不了要吃東西。
沐清靈見他來了,原本被食物堵回去的怒火立刻就從心底騰的一下竄了起來,迅速的燃燒了起來,臉色自然是不好看。
當着這麼多宮人的面,軒轅墨也不好解釋,便把人都給打發了出去,這纔好氣又好笑的問道,“你生氣了?”
沐清靈斜睨着軒轅墨,不冷不熱的說道,“我不生氣,我生什麼氣啊?妻子又不是我的,含冤而死的人更不是我。”
軒轅墨的笑意僵在脣角,再也笑不出來了,沐清靈又觸碰到他的底線,一句話入最鋒利的匕首,深深的同痛在了他的心上。
原本想好的,用來博她一笑的話,盡數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了,也罷,他還是軒轅墨,而她卻不是司徒婉兒,他又何必事事都跟她說明白,講清楚?
略顯失落的站起來,他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就這樣離開了琉璃閣,那落寞的背影看的沐清靈眼睛一陣刺痛。
她這是怎麼了,剛剛爲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來,這本不是司徒婉兒真正想說的,又是沐清靈麼?爲何連肉身都會有思想,甚至還能左右體內的靈魂?
兩人就這麼不歡而散,接下來好些天都沒有再見面,沐清靈不想去未央宮,軒轅墨也不願涉足後宮。
親自給安凌傑設宴餞行之後,他便每天悶頭在御書房裡處理政務,真真一派千古明君的作風,絲毫沒有貪歡享樂,聲色犬馬。
安紫嫣很快就帶着絳雲殿的一干奴才移居到了永樂宮,隨着份位的提升,伺候她的奴才也多了起來。
其中有一個新調來的宮女,名字叫香菱,雖然伺候她還沒幾天,卻深得她的喜歡,讓翠竹看了都不禁有些嫉妒,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
加上這些天皇上既沒有來永樂宮,主子也沒去養心殿,那她的好要什麼時候才能成呢?
夜裡躺在牀上,翠竹輾轉反側睡不着,便乾脆爬起來,在院子裡走了走,興許是被冬夜的冷風一吹,她突然間想明白了。
主子寵着新來的宮女是爲了儘快適應沒有她伺候的日子,所以說主子不是沒把她的事放心上,而是自己誤會了主子。
想到這,翠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暗罵自己想多了,居然還懷疑起來主子,她知道主子那麼多的事,主子還能不好好待她?
時間不急不緩的過着,冬雪下了一場又一場,眼看就到年關了,宮裡宮外突然間都忙碌了起來,準備着過新春。
這天下了早朝之後,軒轅墨將丞相楊文通留下,隨後一起去了御書房,也不知爲了什麼事,不但屏退左右,而且時間還挺長的。
楊文通離開御書房的時候,臉上容光煥發笑意盎然,像是遇到了什麼喜事兒,走起路來都是虎虎生風。
待他回到丞相府,把消息一說,整個丞相府都沸騰了,尤其是嫡子楊宗與兒媳孫映秋,更是喜笑顏開。
幾天之後,安紫嫣還沒從榮升德妃的喜悅中走出來,正在永樂宮裡享受着香菱的揉肩時,太監於公公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他氣喘吁吁的走到安紫嫣跟前,一張方方正正的臉都漲紅了,急切的稟告,“主子,不好了,出大事兒了。”
於公公是宮裡的老人了,跟着安紫嫣從清月宮來的,如今也算是永樂宮裡的掌事太監,沒有理由如此慌張,除非真的出了不得了的事。
安紫嫣暗叫了聲不好,連忙問道,“什麼事?你快說。”
香菱已經很貼心的倒了杯茶遞給於公公,後者趕緊喝了幾口,順了口氣纔將打聽到的消息娓娓道來。
原是華陽宮剛剛收到聖旨,升了賢妃楊茜爲貴妃,明兒個就要入主錦繡宮,沒有後冠卻依舊是真正掌握後宮大權的人。
安紫嫣氣的不輕,她費盡心思,動用了家族的力量才勉強升到了妃位,原本以爲這樣一來就能壓住楊茜的勢頭,誰知軒轅墨居然給她來了這樣一招。
楊茜何德何能,除了身爲丞相的父親位極人臣之外,還有什麼優勢可以與她比肩?而且還是個藥罐子,只有半口氣吊着了,在宮裡多年什麼都沒有做,憑什麼反而榮升了?
翠竹等人見她正在氣頭上,都不敢吱聲,更別說是勸慰幾聲了,再者說,翠竹一直沒有等到自己的好消息,心裡也憋着氣呢。
安紫嫣緩和了好一陣才勉強消化了這個消息,沉聲問於公公,“她爲何晉升?”
於公公氣是緩過來了,聲音卻反而低了下去,“據說是各位大人得知主子升了份位,便藉機歌頌了楊丞相一番,說他爲國爲民鞠躬盡瘁,賢妃娘娘雖無所出,但治理後宮有方,理應晉升。”
“她治理後宮?”安紫嫣氣急敗壞的尖叫了起來,“這後宮大大事小事可一直都是本宮在處理,她什麼時候站出來說過一句話了?苦勞都是本宮的,功勞卻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本宮算什麼?”
香菱倒了杯茶遞到安紫嫣面前,溫柔的勸慰她,“娘娘您先消消氣兒,這後宮不是還有其他嬪妃麼,皇上厚此薄彼,她們心裡自然也不會好受,有些話還是由她們去說比較好。”
於公公哭喪着臉,“皇上這次還真沒厚此薄彼,這回幾乎整個宮裡的主子都得到了晉升。”
“什麼?”安紫嫣手一抖,杯子跌落在地,茶水燙着她的手,痛得她大呼小叫了起來,“哎喲,疼死本宮了。”
香菱抓過她的手就開始哈氣,翠竹也忙去取來藥膏,小心翼翼的給她塗上,大家手忙腳亂的忙活了好一陣才消停起來。
安紫嫣又痛又氣,瞪着於公公厲聲道,“其他人都分別升到什麼份位了?你趕緊跟本宮說說。”
於公公臉色更難看了,幾乎將後宮那些個得寵不得寵的嬪妃都念了一遍,惟獨沒有良妃沈秋柔與昭儀沐清靈的名字。
安紫嫣甚是疑惑,沈秋柔沒有晉升她可以理解,如今西陵國與靖國有戰事,身爲西陵國和親公主的沈秋柔怎麼可能升位呢?
可是連軒轅墨那寵到骨子裡的沐清靈都沒有晉升,她就無法想通了,煞有介事的問了一句,“於公公,你確定都說完了?”
於公公點頭,“這次只有良妃與沐昭儀沒有晉升。”
他當時在打聽到消息的時候也很意外,身爲寵妃的沐清靈怎麼會沒有晉升呢,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又特意去打聽了一次,結果的一樣的。
可即便如此,安紫嫣的臉色也依舊是很難看的,她與家人費盡心機,最後卻是爲別人做了嫁衣,她不甘心!
這個結果無疑是她始料未及的,但也沒有辦法,在自己宮裡發了陣脾氣也就忍下了,她不可能去找軒轅墨理論什麼的。
消息很快也傳到了沐清靈耳中,聽聞大家都有晉升,惟獨她與沈秋柔被排除在外,她直接就震住了。
軒轅墨,你這又在搞什麼鬼?我開口要的雖然是恩寵與縱容,但份位也很重要,否則拿什麼去跟安紫嫣鬥?
她和安紫嫣有個最大的不同,安紫嫣有疑問只能放在心裡,她卻可以隨時去養心殿找軒轅墨問個清楚明白。
只是,經過上次的不歡而散之後,沐清靈這個脾氣也改了,她覺得軒轅墨心裡想什麼已經不重要,要報仇,她還得靠自己。
升了安紫嫣,她忍了,現在不升她,她也認了,只是前世對他的愛也被磨滅的漸漸淡了,恨意相對的就濃了。
她想,逝者已逝,報了仇也不能讓死人復活,所以在江山社稷與薄命紅顏之間,秦天佑選擇了前者,不會真心報殺妻之仇的。
女人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其實真的不算什麼,明君都是愛江上不愛美人的,軒轅墨既然一直立志要做明君,自然不會做出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事來。
軒轅墨以爲沐清靈會去找他,到時候他就可以順勢問問她想要個什麼份位,只要不是太過分,他都能給。
份位這種東西,除了母儀天下的後位之外,對他來說其實什麼都不算,只是他一句話的事而已。
以丞相爲首的楊家崇文,以安凌傑爲尊的安家則是尚武,兩家都是勢力龐大,在朝廷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卻也相互制衡着。
軒轅墨他們之間的平衡點,要小心翼翼的端平兩碗水,不能讓其中任何一家獨大,否則在利益的薰陶下,難保有人起野心,覬覦他軒轅一脈的江山。
這次讓楊文通找人在大殿上演了一場好戲,藉機將楊文通的女兒賢妃楊茜提上了貴妃的位子,主要還是爲了給楊家示恩寵,給安家一個警示,繼續壓着安紫嫣。
至於其他女人,先前進宮來的大多是有着家世背景的,否則以他對司徒婉兒的愛,又怎麼可能再娶其他的女人呢?這次都提一提,對他是有益無害的。
他在養心殿裡等了好幾天,結果連她的影子都沒有見到,喚來奴才一打聽,得知她近來足不出戶,比剛進宮那會兒不知乖巧了多少。
她還在爲上次安紫嫣的事生他的氣,還是因爲這次的事又生了他的氣,所以不來找他,只把自己關在琉璃閣裡?
軒轅墨想不通,便乾脆去琉璃閣找沐清靈問了,順便讓人折了幾枝開的正好的梅花帶過去,插在花瓶中,倒也煞是好看。
沐清靈見他來了,原本還有笑容的臉立刻就板了起來,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卻看的軒轅墨忍俊不禁。
有些人笑起來會讓人如沐春風,有些人哭起來會讓人心生憐惜,還有些人卻是生氣起來的樣子最動人,比如沐清靈這小丫頭片子。
看着她那氣鼓鼓的樣子,軒轅墨只當她是一個孩子,走過去拉了她的小手,笑道,“你要生氣到幾時?這也是她教你的麼?”
再提起司徒婉兒,軒轅墨的心裡已經不像以前那般痛了,也許是痛得麻木了,也許是眼前這人給了他一絲安慰。
總之,他在得知了司徒婉兒的冤屈之後釋懷了心中的恨意,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淡化了那份感情。
人死一去何時歸,他不想看淡,也得看淡,這世上不會再有那樣一個女子存在,他要麼死心,要麼重新找一顆心。
沐清靈撅着嘴巴,眼睛看了一下小茹,後者立刻會意的把一旁伺候的人都帶了下去,順手關上了門。
待人都走了之後,沐清靈纔開口,陰陽怪氣的說道,“你可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我哪敢生你的氣,指不定哪天就降爲宮女去伺候人了呢。”
這種腔調,任誰聽起來都不會舒服,何況是軒轅墨,故而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放開了沐清靈的手,在一旁坐了下來,沒有了旁人,他也沒必要再演戲。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他微微有些惱怒,“你以爲朕真的想升安紫嫣的份位麼?這是她父親親自找了朕,若是朕不答應他的要求,誰能保證在與西陵國的戰事上他會真正用心?”
果然是江山要比一個女人重要!
沐清靈冷哼一聲,抿着脣不說話。
司徒婉兒的亡魂重生是爲了報仇雪恨,沉冤得雪,而不是來看他怎麼做一個好皇帝的。他縱是做的再好,也與她無關,不是麼?
沐清靈面無表情的看着軒轅墨,“他們都是你的女人,你想升誰就升誰,我自是沒話說,不過以後要是沒有什麼事的話,最好還是不要來找我,我不是她,你知道的。”
軒轅墨本還想將兩人之間的心結解開,將份位的事定下來,他回養心殿之後好讓趙祥去擬旨,不料她的態度居然比上次還惡劣,讓他瞬間打消了念頭。
她要鬧就鬧吧,司徒婉兒的仇,他早就決定自己來報了,至於這個乳臭未乾的女人,找個機會還給司徒陽好了。
在琉璃閣坐了沒一會兒,他便離去,而後好些天都沒有再來,沐清靈自然不會去找他,每天都在絞盡腦汁想着,自己一個人要怎樣對付安紫嫣。
只是殺了她的話,那實在太便宜她了,想當初司徒婉兒可是是先失了名節,玷污了清白,然後才糊里糊塗的死了。
她本就是因恨而生,就算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不能讓安紫嫣死的太舒服,否則她如何對得起這個重生的機會?
由於不同的份位有着固定的住所,在一張張聖旨宣讀完畢之後的幾天裡,後宮變得熱鬧了起來,得了晉升的嬪妃都忙着搬家。
琉璃閣所在的長樂宮原本是隻住了沐清靈一位嬪妃,經過軒轅墨這麼一折騰,很快她就迎來了一位鄰居,藍玲若。
藍玲若曾經是份位最低的,和小玉一樣是位答應,住在明月宮的沉音居,幾乎從來都不出門,自然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因此小玉死了,她卻安然的活着。
如今雖然升了份位,她也還是最低的一個,僅僅是個從六品的才人罷了,住進了離琉璃閣很近的幽蘭軒中。
後宮女人的份位,經常是與出身相關的,從她現在的身份來看,她的家世定然是不如其他人,否則也不會一直處在最低的位置。
她入宮已經兩年了,是從軒轅墨唯一的一次選秀中選拔出來的,和雲纖塵同一天入的宮。
雖然她的父親是府尹,但因爲沒有巴結後宮的權勢,在身份上卻一直不如出身縣令之女的雲纖塵。
搬到幽蘭軒的第一天,藍玲若忙着和奴才們一起收拾屋子,便沒有出門去,第二天上午就帶了一條自己親手繡的錦帕,以及一些小點心去了琉璃閣。
以前主動上門來找沐清靈女人,都是些不懷好意的,比如安紫嫣和雲纖塵,甚至是小玉,但眼前這個人看上去柔柔弱弱,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其實她是認識藍玲若的,上輩子做司徒婉兒的時候,彼此有見過幾次,但此時她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似乎想看清楚這人是否表裡如一。
目光停留的太久,藍玲若就不好意思了,低着頭咬着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平日裡都不會去別人院裡走動,怕被人嫌棄她身份低微。
她讀書雖然不多,卻向來禮儀周到,想着大家住在同一座宮殿裡,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加上自己的身份不如別人,這才主動上門來了。
正好沐清靈與軒轅墨之間有了嫌隙,兩人見面已經沒有之前那樣自在與頻繁了,如今有個人來與她作伴也好,至少偶爾還能講講話,便表現的挺熱情。
藍玲若在琉璃閣坐了沒多久便走了,第一次見面,縱使對方再熱情好客,她也不好意思久留。
回幽蘭軒的路上,跟了她兩年的宮女巧雲小聲道,“主子,之前一直聽說沐昭儀爲人心狠手辣,奴婢跟您去的路上還想着打退堂鼓勸您別去呢,可真正見了人之後,卻發現跟傳言中的完全不一樣。”
藍玲若聲音很柔,說起話來入涓涓溪水般柔和,“世人皆愛以訛傳訛,凡事都不可輕易相信。”
巧雲笑了笑,“以前奴婢還不怎麼信,如今親眼所見,卻是不信也得信了,那沐昭儀爲人其實挺好的,既熱情又率直,光是聽她說話都覺得好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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