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軒轅墨像往日一樣去了御書房批閱奏摺,楊文通派來的內線盯了他一上午都沒見他踏出一步,更別說是去大牢見沐清靈了。
回去稟告了楊文通,後者捋着鬍子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貴妃說皇帝異常*溺沐清靈,爲何他不但下旨處斬了她,還連看都不去看一眼?
軒轅墨不但沒有大牢去看沐清靈,反而去錦繡宮與楊茜一起用了午膳,然後在正午時分帶着楊茜一起去了監斬臺。
後宮嬪妃有罪,大多都是賜下白綾或者毒酒之類的,這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處斬皇后了。
這種場合本不該有太多人在場的,楊文通爲防事情有變,特意帶了文武百官前來觀看,而之前說好的砍頭也變成了火刑。
軒轅墨並不知楊文通竟然改了刑罰,當他帶着楊茜出現在監斬臺上看到那個臨時搭建起來的木架時,眼神驀地一冷。
楊茜脣角有得意的笑容一閃而過,這個主意可是她告訴丞相的,當然,能想出這種主意來的人卻不是她。
那人是說,砍頭只是一瞬間的事,一刀下去腦袋掉了也不過是碗大個疤,軒轅墨眼睛一閉一睜便完事兒了,倒不如用火刑。
將人綁在木架上,下面點着熊熊烈火,就這樣讓軒轅墨眼睜睜看着自己*溺了一年多的女人被慢慢的燒死,相信他再怎麼故作鎮定也不會無動於衷的。
其實不必等到大火燃起來,軒轅墨在楊茜伺候他坐下,看着身穿囚服的沐清靈被綁在木架之上時他就沒那麼鎮定了,眼眸裡盡是惱怒。
因爲親自下旨處決眼前這人,在楊文通等人的授意之下,軒轅墨得了個一代明君的稱號,與此同時沐清靈也就坐實了惡毒皇后的罪名。
沐清靈從離開大牢之後便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看到軒轅墨和楊茜的那一刻她微微有些驚訝,沒想過這兩人居然會一起來看她行刑。
到底是軒轅墨拉了楊茜過來,還是楊茜有意帶軒轅墨來這裡的?如果是前者她會恨死軒轅墨,但若是後者,她必定不會讓楊茜好過。
之前明明聽說是下旨處斬的,爲何刑場上卻搭建着木架,木架前還有堆積成山的柴火?這不是極少會用的火刑麼?
在民間,只有對於妖孽之物人們纔會用火刑,爲的是讓妖孽元神俱滅,爲何今日她也得了這樣的刑罰,可是有人看出她非人非鬼了?
她不知道爲什麼,也沒辦法問,堆成山的柴火前,綁在木架上的她只是冷眼看着高高在上的軒轅墨。
軒轅墨端坐在桌案前,漠然聽着臣子的義憤填膺的高喊:“妖后沐氏,蠱惑君心,殘害後宮,禍及天下,處以火刑,方可平怨。”
只這二十四個字軒轅墨就立時明白爲何在這種場合會出現文武百官了,眼前這些人都是楊文通的走狗,給他推波助瀾,爲虎作倀的。
沐清靈也釋然,原來不是有人發現她是借屍還魂的先皇后司徒婉兒,而是將她惡毒皇后的罪名又改成了妖后。
那是不是若她這一次不死,等過些時候又會有其他亂七八糟連她都想不到的罪名安在她頭上?
她遠遠看着軒轅墨,想起那個還藏在她袖中的香囊,她突然好想將那東西扔進前面的柴火堆上,讓它跟着柴火一起化爲灰燼。
恨意在心裡氾濫開來,她都已經被軒轅墨害了一世,進宮前明明是恨他入骨的,爲何最後卻還是做出了這種傻事,給他繡什麼香囊?
看着他和楊茜那類似君臨天下的樣子,她恍惚覺得自己是被軒轅墨給利用了。
他先是給她無度的恩*,然後藉着她的手將後宮那些心懷不軌的人一一清理乾淨,最後她卻做了替死鬼。
一念至此,她便已然分不清楚,這一世的她到底是被上世的仇恨所害,還是再次被眼前這個愛過也恨過的男人所害。
沐清靈看着軒轅墨的時候,軒轅墨也正看着沐清靈,他們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恰好可以看清楚對方。
沙漏在悄悄的流逝着,午時三刻很快便到了,周遭的羣臣開始躁動不安了起來,第一次看皇后接受火刑的制裁,不知該興奮還是悲哀。
“時辰已到,行刑!”軒轅墨坐在監斬臺,卻不是監斬官,真正的監斬官是一個楊文通的幕僚,時辰一到他便扔下了火籤令。
劊子手的肩上沒有扛着大刀,只是在手上擎着一支火把,火籤令一落地他便跨步走到木架前,將那堆柴火點燃。
沐清靈收回定格在軒轅墨身上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那懷裡有着至關重要的東西,可她現在還不想用,她要看看軒轅墨究竟會不會救她。
羣臣中突然起了一陣騷、動,她循聲望去便看到沐明坤夫婦攙扶着一個老太太出現了,那老太太便是齊王府的老王妃,軒轅墨的親姑姑。
那日在大牢看到他們的時候,一衆女眷都哭花了,只有這齊老王妃淡定自若的端坐於稻草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可現在沐清靈要被燒死的時候,她卻突然出現了。
齊老王妃一直走到軒轅墨的面前,恭敬的給他行了個禮,而後用她那蒼老的聲音道,“高祖皇上曾賜下鳳頭釵給老身,今日老身要以這釵頭鳳來救木架上那一人,皇上是準還是不準?”
軒轅墨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欣喜,他怎麼能把釵頭鳳的事給忘記了呢?沐清靈那般有自信死不了,可不是因她手裡還有支釵頭鳳麼?
齊老王妃此話一出,楊文通的臉色立時就變了,他千算萬算,算死了沐清靈只有軒轅墨能救,卻偏偏忘記了齊王府還有一個年事已高的公主,那可是高祖皇帝最*愛的女兒。
當年與西陵國大戰之後,戰敗的西陵不但俯首稱臣,還提議兩國聯姻,當時宮裡就只有這一位適齡的公主可以前去和親,結果皇上不但攔下了這門親事,還賜下釵頭鳳,親自將她嫁入了齊王府。
在場的官員大多數都不知道釵頭鳳是何物,但至少還是有幾個年紀較大的知曉此事,當即將目光投向了楊文通,隨即轉向了軒轅墨。
軒轅墨目光淡淡的掃了一眼那已經燃燒起來的木架,直接回了一個字給齊老王妃:“準!”
楊文通並不曾見過釵頭鳳,看齊老王妃並沒有拿出此物,便趁機起身朝軒轅墨行禮刁難道:“皇上,口說無憑,您是不是先得看看這釵頭鳳何在纔好下定斷?”
“不必!”軒轅墨卻是連看都未曾看他一眼,“那釵頭鳳朕早已見過多次,自是不會有假。”
“皇上!”楊文通驀地提高了聲音,向楊茜使了個眼色。
楊茜會意的微微點了一下腦袋,隨即對軒轅墨道,“皇上,雖說您見過釵頭鳳,但此物既然是要用來救皇后之命的,還是讓文武百官看看比較好。”
軒轅墨側目不悅的看了楊茜一眼,正想要開口責備,卻聞得沐清靈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東西就在我身上,誰要看盡管來拿便是。”
她果然是以此救命自保,軒轅墨輕笑一聲,當立時站起來,縱身一躍便朝着沐清靈飛去,輕巧的落在木架之上,親自給她鬆綁。
“你是在等朕救你麼?”他低聲在她耳邊輕語,“可朕更想看着你自己救自己,也好讓他們知道,你是不需要朕護着的,朕只是站在你的身後罷了。”
沐清靈微微一愣,這人是給她機會證明自己的能力麼?
“走吧,今ri你不死,明日死的就該是他們了。”軒轅墨伸手攬住她的腰,轉身凌空虛度回了自己的位子。
軒轅墨身邊只有一個座位,如今沐清靈回來了,哪怕身上還穿着囚服,卻也不再合適坐在那裡了,只能起身站在一旁。
沐清靈早在軒轅墨給她鬆綁之後便將那支鳳釵拿了出來,此時見趙祥在旁候着,直接將東西交給了他,“你去讓他們看看。”
趙祥小心翼翼的接過東西,立刻就朝楊文通走去,雙手捧着遞到他跟前,然後又託着東西在文武百官面前走了一圈,最後纔回到監斬臺上將東西又還給了沐清靈。
楊文通本就是找個藉口罷了,此時東西已經見過,這人自然是燒不得的,於是他又說沐清靈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無法再母儀天下。
有人附和着開始羅列沐清靈那紙認罪書上的種種罪名,在地上跪成一片給軒轅墨試壓,要求他下旨廢后,將沐氏打入冷宮,永不復*。
軒轅墨冷笑着聽完他們羅列的罪名,又冷眼看着他們很有默契的在楊文通的帶領下跪地不起,直到衆人都不再說話了纔開口。
“皇后這紙認罪書是怎麼來的想必你們很多人都心知肚明,既然你們都認定皇后有罪,認爲朕應該廢后,那不如先跟朕回養心殿,朕給你們看些東西。”
衆人愕然,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楊文通,見他微微頷首了才一個個低下頭去,算是答應了。
沐明坤等人自是被送回齊王府了,其他人則與軒轅墨一同去了養心殿,心下很是好奇,這人還能給他們看些什麼東西,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想必是對證明皇后無罪是很重要的東西。
沐清靈也甚是好奇,她之前只想過保住小命,也做好被打入冷宮的準備,難道軒轅墨還能將她的罪名都給推翻麼?
結果軒轅墨還真的做到了,給了她清白,保住了她的後位,甚至還將楊茜直接從貴妃降爲嬪,褫奪了她的封號。
直到這時她纔算是真正相信,軒轅墨是有心護着她的,他早就準備好了救她,所以即便是齊老王妃不出現,她不拿出釵頭鳳來,她也絕對不會死在他面前。
在養心殿中,楊文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的那些黨羽也未必比他好,都是面如死灰的看着軒轅墨,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輕易的就給沐清靈脫了罪。
沐清靈穿着囚服坐在軒轅墨的身側,看着眼前的林姑姑,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相信軒轅墨!
他做的其實很簡單,就是將那次給她扣罪名的林姑姑收押,暗中審問了幾次,最後發現那人居然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林姑姑,而是一個戴着人皮面具的楊府中人。
那人不是林姑姑也就是算了,還是楊府的人,這說明了什麼,自是楊家人栽贓嫁禍給沐清靈。
這還不夠,軒轅墨趁機將之前楊茜扣在沐清靈頭上的罪名都推到了她身上,然後還問在場的文武百官,是不是要按照之前他們說的那樣將犯人給正法了。
不知楊文通是太疼愛楊茜以至於不忍心看着她被自己給害死,還是因爲這人在宮裡對他有利用價值,他開始爲楊茜脫罪。
其他人既然是他的黨羽,自然是他想要做什麼他們都得幫襯着,於是最後楊茜沒死成,只是降了份位而已,這對她來說肯定不算什麼。
至少沐清靈是這樣認爲的,她現在已經認定楊茜對軒轅墨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她的心裡只有軒轅恆,入宮也是爲了那人。
處理完了這件事,軒轅墨便親自將沐清靈送回鳳儀宮,在路上的時候沐清靈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側目看了他一眼問道,“真正的林姑姑可是死了?”
軒轅墨點點頭,“死了已經有一月有餘,也是你粗心,明知楊茜要對付你,卻連身邊換了個人都沒有發覺。”
沐清靈垂下腦袋不說話了,軒轅墨說的一點都沒錯,是她自己太大意了,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她,要是他能透露點軒轅恆與楊茜的事,她也不會這麼分心去想了。
“楊茜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你爲什麼一直不肯告訴我?”沐清靈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
“沐浴更衣跟朕回養心殿,朕晚上自會跟你長談。”軒轅墨寸步不離的跟着她,連她沐浴換衣裳的時候都在外守着。
他沒有讓沐清靈在鳳儀宮多呆,當真是換好衣裳之後便帶回了養心殿,他在御書房處理政務的時候她就在一旁坐着,他召見臣子的時候則由高盛帶她去側殿。
如此過了一下午,沐清靈才終於明白過來,他這是在保護她,怕她糟了殲人的毒手,因爲他也不知道她有防身之術。
由於白天被耽擱了太久,軒轅墨夜裡處理到很晚才準備就寢,沐清靈自是在御書房中陪着他到深夜,然後才一起去了寢室。
寢室的燭火依然在燃燒着,軒轅墨伸出手臂給沐清靈枕着,她則緊緊挨着他,恍惚間有種失而復得的欣喜,她想要麼是自己一直愛着他,要麼是重新愛上了他。
總之,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的身心都是僅屬於他一個人的,能兩世愛着同一個人,這會不會也是上天的一種垂憐呢?
“你會不會怪朕?”軒轅墨沉默良久,一開口說的卻是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爲何要怪你?”沐清靈疑惑偏着腦袋看向他,“難道你做了什麼應該讓人責怪的事麼?”
“嗯。”軒轅墨居然沒有否認,“其實從你進宮之後,朕就在利用你,這樣說你可明白?”
沐清靈心裡咯噔一跳,在刑場上的時候她不是沒有想過他一直在利用她,可這樣毫不猶豫的對她說出來,卻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深吸了口氣,“你是把我當槍使,讓我幫你把整個後宮都清理了一遍是嗎?而與此同時,你也根據後宮裡的情況對前朝的官員下手?”
這正是她在刑場上想過的,只是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能當着他的面說出來,而且說完之後心裡還有這如釋重負的感覺。
“你的確是很聰明。”軒轅墨吻了吻她的小臉,道,“若是婉兒也能做到你這樣,那現在躺在朕身邊的就該是她了。”
“她也不笨,只是不夠心狠手辣罷了。”沐清靈辯解道,“並不是世間所有的人都能狠下心來的,都是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她恰恰就是心太善的那一種。”
“你怎麼會這麼瞭解她?是她跟你說的麼?”軒轅墨略顯疑惑的問她道,“你與她之間,真的只是知恩圖報這麼簡單麼?爲何朕有時候會覺得你便是她?”
這是軒轅墨的真心話,也是他如今最大疑惑,他在最初的時候也有過這種感覺,所以才把她迎進了宮,可是看她後來的所作所爲,卻完全不是司徒婉兒的作風,漸漸的那種感覺便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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