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淮說,我來哄你了,夫人。
聽到這句話,卿雲歌一愣,然後有些懵。
哄什麼?
爲什麼要哄她?
卿雲歌摸不着頭腦,然後眼睛一瞄,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等下!
她怎麼又被抱了!
這發展有問題。
“不許抱我!”卿雲歌用力地去掰自己腰間的手,卻發現自己掰不動,她只能瞪着眼前的人,“你要不要這麼無恥!”
“嗯,只對你無恥。”容瑾淮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一眼,然後這才放開,“所以卿卿還會答應我嗎?”
“答應你什麼?”卿雲歌只覺得自己的老腰都快斷了,她伸出手去揉了揉,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這傢伙平常看起來那麼清弱,沒想到力氣還這麼大。
“夫人還真是貴人多往事。”聽到這麼沒心沒肺的一句話,容瑾淮挑了挑眉,換了一個稱呼,道,“方纔在溫泉苑,夫人說了什麼話,自己已經忘記了麼?”
她說的話?
卿雲歌狐疑地看了一眼白衣男子,然後開始沉思。
她說了什麼話來着?
哦,對,貌似是——“你再怎麼哄我,我都不會答應你了”。
他……大爺!
嘴巴快過腦子真是一件不好的事。
“看樣子卿卿已經想起來了。”容瑾淮好整以暇地望着紅裙少女忽明忽暗的神色,然後忽然俯下身去,附在她耳邊低聲問,“所以還會答應我嗎?”
微熱的呼吸縈繞在耳畔,挑起了一抹紅暈。
他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好聽,輕輕柔柔,撩動耳膜。
“咳咳咳……!”聞言,卿雲歌立馬後退一步,她緊了緊嗓子,然後故作肅穆道,“這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雖然說這個腹黑的世子總喜歡欺負她,但每次欺負完她之後還專門來哄她,所以她每次氣還沒怎麼生,就消了。
這就感覺就像是好不容易尋着一個機會去青樓,想要好好地和一個自己看中的姑娘歡好,結果剛把褲子脫下,被姑娘告知她月事來了。
打也不好,罵也不是。
真的糟心。
“話說卿卿你方纔去哪兒了?”容瑾淮的眸色深了深,瞳中劃過一絲疑慮,“我找了你半天都沒有找到,雲叔也說你並沒有出府。”
“我……蹲在草叢裡,一不小心睡着了。”卿雲歌打了個哈欠,含糊道,“你沒看見我,應該是因爲你沒注意草叢。”
幸好她沒有在他面前憑空出現,要不然就不知道怎麼解釋了。
每個人都有秘密,她認爲,以她和容瑾淮現在的關係,還達不到那種讓她把全部身家都告訴他的程度。
如果有那麼一天,她是會告訴他的。
卿雲歌也知道,這個第一世子身上也有很多秘密,不過她不會去問,她也會等到他自動坦白的那天。
再說了,如果什麼都知道了,神秘感就沒了,到時候趣味就少了很多。
果然,容瑾淮也沒多問,他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擡頭瞅了一眼半月高懸的夜空,對着卿雲歌道:“卿卿,餓了嗎?”
“還好……”卿雲歌剛說完這句話,肚子就叫了一聲,於是她立馬改口,“餓了。”
剛纔消耗了巨大的精神力去製作靈陣,兩三個時辰下來,確實餓了。
“正好。”容瑾淮淺淺地笑了笑,“前陣子霜臨在朱雀國皇城外發現了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想來這個時候外面也沒有多少人了,我們去那裡吃吧。”
“野外露營?”卿雲歌想了想,覺得倒是也可以,“可是我們沒有食材啊。”
“有的。”容瑾淮不由分說,拉着她的手朝外面走去。
有?
這個時候外面的店鋪都已經關門了吧?
難不成他們是去廚房偷?
卿雲歌有些不解,但還是跟着去了。
直到來到容瑾淮口中所說的僻靜之處,她才知道他爲什麼說有食材了。
因爲這個地方剛好臨近一片湖泊,卿雲歌看到岸邊站着一個黑衣人,正朝着湖裡仍石子,然後每扔一個,就蹦出來一條魚。
鱗片映着淡淡的月光,平添一分夢幻的色彩。
而那個黑衣人聽到腳步聲,立馬轉過身來,驚喜地叫道:“主子你來了!”
黑衣人正是霜臨。
今日他被吩咐去皇宮保護自家主母,結果發現又是白跑一趟,最後還把主母給跟丟了。
霜臨生怕自家主子會責罰他,結果主子確實罰他了,但懲罰的內容是——在這裡捉魚,並且不能動用玄力,只能靠普通的武技。
霜臨:“……”
想他堂堂青龍霜雨雙暗衛之一,竟然已經墮落到抓魚的地步了嗎!
霜臨很委屈,但是他不敢反駁自家主子,於是只好垂頭喪氣地開始抓魚。
卿雲歌看到霜臨懷裡抱着一簍子肥魚的時候,眼角下意識地一抽。
這是抓了多少條魚,看着架勢足有上百條吧?
卿雲歌也是聽過青龍國傳奇的霜雨雙暗衛的名號的。
傳言霜雨雙暗衛是青龍國皇室最頂尖的暗中勢力,只有皇帝或者下一任皇帝才能吩咐他們辦事。
霜雨雙暗衛的擇選條件很是苛刻,必須是身高相同的一男一女,連出生的時間都不能有一分一秒的差別,而且男的必須是純陽之體,女的必須是純陰之體。
兩個暗衛都是沒有名字的,不管誰被選上,男的都叫霜臨,女的都叫雨落。
霜雨雙暗衛的傳承已經有三百多年了,可以說,在外人面前,霜雨雙暗衛就代表着整個青龍國。
卿雲歌很好奇的是,爲什麼霜雨雙暗衛沒有輔佐青龍皇帝,也沒有守護青龍太子,反而待在了這個腹黑世子的身邊。
而且她也見過霜臨和雨落幾次,她能看出這兩個暗衛對容瑾淮都是忠心耿耿,哪怕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
難不成,下一任青龍國皇帝是他?
可是他也說了他對這個位置無意,這倒是有些奇怪了。
卿雲歌歪着頭打量着抱着魚簍子的霜臨,目光意味深長。
霜臨忽然感覺有些冷,猛地打了一個哆嗦,然後他這纔看到自家主子身後還跟了一個人。
“主、主母好!”霜臨立馬站直了身體,一臉嚴肅。
“噗——”卿雲歌憋着笑,然後用胳膊肘撞了撞容瑾淮,壓低聲音道,“你這個小暗衛還挺好玩的。”
“嗯,是挺好玩的。”容瑾淮輕飄飄地看了一眼霜臨,然後補充了一句,“就是有時候太蠢了。”
霜臨:“……?!”
爲什麼他這麼乖巧的一個人不僅被說好玩還說蠢?
“主子,屬下……”霜臨耷拉着腦袋,聲音微弱道,“您交給我的事情已經辦完了。”
說着,他就邀功似的抱着魚簍子,蹭蹭蹭地跑了過來:“主子你看,夠了嗎?”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自家主子要讓他抓魚,但是既然是主子吩咐的,那自然是沒有錯。
“夠了。”容瑾淮看着將近上百條的魚,有些無奈,“你可以走了。”
“哦……啊?”霜臨懵懂地應了一聲,“我走哪兒……主子我立馬就走!”
在瞥到那雙似笑非笑的雙眸時,霜臨感覺如臨大敵,他直接驚出了一聲冷汗,然後把魚簍子往地上一放,果真立馬一溜煙地跑了。
卿雲歌:“……”
她感覺霜臨和羽毛很配呢是怎麼回事?
容瑾淮擡手,然後腕骨一番,緊接着,便看到幾條魚凌空而起,下一秒,白光一閃,魚鱗簌簌而落,連帶着內臟都被清除了個乾淨。
“所以今天我們吃烤魚?”卿雲歌指了指已經處理好的魚,問了一句,“不過這麼多魚,我們兩個人貌似吃不完啊?”
想了想,提議道:“不如把你的小暗衛叫回來一起吃?”
“不。”聽到這句話,容瑾淮慢悠悠地說道,“他太鬧騰了,會打擾到我們的。”
自然,爲了能多留出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暗衛賣了也就賣了吧。
霜臨:“……”
他可能有個假主子。
“鬧騰啊?那算了。”卿雲歌一想到羽毛和小九,她就覺得頭疼。
真是的,看着那個小暗衛一臉單純天真的模樣,沒想到也是個鬧騰的主。
霜臨:“……”
他怎麼就鬧騰了!
他明明很乖的好不好!
還有,他都成年了,哪裡單純天真了?
“嗯,所以我們兩個就夠了。”容瑾淮的眸底浮起一抹極淺的笑意,他問道,“卿卿,會烤魚嗎?”
“你若是問我會不會做飯,那我自然是不會的。”卿雲歌眨了眨眼睛,“不過烤魚這種東西,我要是說第一,沒人敢說第二。”
前世的時候,因爲去過熱帶雨林一些很原始自然的地方,食物不夠的時候,她一般都是烤魚或者烤兔子吃。
自然而然,也就練出了一身高超的烤技。
不過很奇怪的是,雖然她烤的東西很好吃,但是她做的飯,就不那麼好了。
用她師傅嵐煙的話來說,就是——黑暗料理。
而且明明看着色香十足的飯菜,吃起來就是難以下嚥。
因爲嵐菸害怕她毒死他,在暗月聯盟的時候,是禁止她進廚房的。
“哦?”聞言,容瑾淮挑了挑眉,“那我倒是想見識一下夫人的技術了。”
看來她在那個世界學到的東西還不少,他還以爲她一個人生活起來會很困難。
“那你打下手。”卿雲歌摸了摸下巴,她也好久沒烤魚了,這一次剛好試試手。
“謹遵夫人之命。”容瑾淮笑意淺淺,然後他支起木架,開始生火。
卿雲歌也不閒着,她砍了幾個樹枝下來,將其削成光滑的長籤,將處理好的魚串了起來,動手進行烤制。
而就在她剛將肥魚放在火上烤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有情況!
卿雲歌的雙眼微微一眯,然後俯下身來,側耳聽着地面上的動靜。
馬蹄聲由遠到近,沒有絲毫的停歇,聽聲音大概有上百匹馬,而聲音去的方向,正是朱雀國皇城。
卿雲歌可以確定,來的這些人絕對不是商隊,那麼就有可能是戰馬騎士了。
“那是夜氏皇族的夜影軍。”容瑾淮顯然也聽到了那陣馬蹄聲,但他知道的卻更多,“夜影軍只有兩個人能動用,一個是玄武國皇帝夜子誠,一個就是朱雀國皇后夜素玉。”
“夜影軍?”聞言,卿雲歌的眸光微微一動,“看來這些軍隊應該是夜素玉叫來的。”
夜影軍是夜氏皇族的守護騎士軍,清一色的黃金騎士,領頭的騎士長是難得一見的聖十字騎士。
四大皇族都有各自的守護騎士軍,青龍、朱雀,玄武、白虎分別對應着御天、血焱、夜影、風徹。
而在這四隻騎士軍內,夜影軍的實力是最高的。
雖然她並不知道爲什麼夜素玉一個被逐出夜氏皇族的人還能動用夜影軍,但很顯然,夜素玉這個時候在謀劃着什麼,否則這麼重要的軍隊,這位心機深重的皇后是不會輕易動用的。
“我派霜臨監視着朱雀國皇宮。”容瑾淮依舊在剔着魚鱗,一舉一動都優雅無比,“他說,在赫連域面見完卿爺爺之後,去了鳳儀宮,緊接着就傳來了夜素玉被打入祠堂的消息。”
頓了頓,他望向紅裙少女,脣線輕輕上挑:“而且,赫連域還叫了上醫閣的牧師過去,應該是受了什麼傷。”
“夜素玉和赫連域反目了?”卿雲歌略略思索片刻,便已經猜到了真相,“看來不用我先動手,他們自己已經開始內訌了。”
想必夜素玉叫來夜影軍,應該是爲了對付赫連域。
不過畢竟他們還是夫妻,再怎麼內鬥,也不會鬥到哪兒裡去,她需要給他們再添一把火。
“赫連知杳已經從白虎國出發了吧?”卿雲歌沉吟了一下,“她這一次回來,應該跟以前一樣,會有風徹軍隨行。”
“應該是要出發了,還有五天,就到新年了。”容瑾淮輕描淡寫,“風徹軍的速度最快,但從西州界到南州界,就算他們的速度再快,至少也要四天的時間。”
“對了說起新年,你不回青龍國?”卿雲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從南州界去東州界也要四天的時間吧?”
“不回去了。”聽到這句話,容瑾淮擡起手,然後揉了揉她的頭,笑意清淺,“今年在卿家陪你一起過年。”
在她沒回來之前,他過日子也是渾渾噩噩地過,哪裡還會記得什麼時候過年。
“那估計青龍國皇帝要罵死我了。”卿雲歌翻着手中的烤魚,哼哼兩聲,“我就這麼把第一世子給拐跑了。”
她估摸,不止青龍國的人想罵她,連整個人族的閨秀碧玉,都想罵她了。
“嗯。”容瑾淮依舊輕笑,“我是你的,自然任你拐,不過拐了之後,可要負責纔是。”
頓了頓,續道:“要不然我是會傷心的。”
“我……”被這個腹黑世子一調戲,卿雲歌又語塞了。
就在她不知道接什麼話的時候,剛好瞅見自己已經烤好了一條魚,於是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惡狠狠地說道:“吃魚!”
她說不過他,那麼就堵住他的嘴好了。
湖邊的時光靜謐而美好,而此刻的皇宮之內,卻是翻了天。
赫連域臉色鐵青地看着被夜影軍擁簇的華貴女人,眼中劃過一抹怒意。
“夜素玉,你好大的膽子!”皇帝怒喝出聲,“你這是要造反嗎?”
他知道夜素玉有一支夜影軍,雖然只有一百五十人,可是這一百五十人,能以一敵百,如今她居然堂而皇之地將夜影軍叫來了,這不是明擺着打他的臉嗎?
“本宮可沒想造反。”夜素玉這個時候早就不復在祠堂裡的那個狼狽模樣了,她語氣淡淡,“本宮是怕死,才叫他們來這裡保護我。”
“保護你?”赫連域被這句話氣笑了,“你在朱雀國皇宮,誰會殺你?”
笑話,雖然他是看不慣這個女人,可也不會去殺她,最多懲罰一下。
“赫連域,你是不是忘了,十五年前那件事?”夜素玉屏退了夜影軍之後,嘲諷地看着龍袍男人,“你以爲你在十五年前撿回了一條命,十五年後還能再撿一次?”
她可以很確定,她在祠堂聽到的那個聲音並不是她的幻覺。
那個在十五年前幾乎屠遍了整個赫連皇族的人……又回來了!
而且這一次,她能感覺到,危險更盛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聽到這句話,赫連域的眉頭冷冷地皺起來,“我看你是在說胡話,朕的命一直掌握在朕的手裡,還用得着撿?”
“這條帕子,你應該見過吧?”夜素玉冷笑一聲,然後從衣襟之內掏出來一塊染血的帕子,丟了過去。
帕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但上面的四個血紅色大字卻是別樣的顯眼。
血債血還!
看到這四個字的時候,赫連域的瞳孔猛地收縮了起來,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這是……”
“你赫連家只剩下三位魔階老祖宗了。”夜素玉把玩着自己長長的指甲,漫不經心地說道,“如果不是有我皇兄還在背後支持着你,你以爲朱雀國還能存留到現在?”
赫連域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後退了幾步。
夜素玉卻是步步逼近,咄咄逼人:“赫連域,本宮告訴你,這一次,你別想再得到玄武國的任何支持了,那個人回來了,你最好慶幸你在十五年後,還能好好地活着!”
說完這句話之後,夜素玉再度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寬大的廣袖水一樣地拖在地上,發出簌簌的聲音。
赫連域的臉色卻是慘白一片,大滴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滾落下來,打溼了龍袍。
與夜素玉一樣,十五年前那血腥的一幕,他也記得很清楚。
而如今……那個人居然要回來了?
不,這不可以,他還沒有活夠。
赫連域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然後揹着雙手,冷冷地吩咐:“傳朕之令,從現在開始,血焱軍全體出動,不可放任何閒雜人等進入皇城。”
話音一落,便看到宮殿之外閃過了數道紅色的身影,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朝着四個方向散去。
赫連域緊緊地握住了手,骨頭咯吱咯吱作響。
他的眼中是一片恨意和嫉妒,宛若萃了毒的刀刃。
卿風琊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在你死後,還會有人這樣給你報仇?
爲什麼朕比你先遇見鳳姬,到最後她卻選擇了你?
爲什麼朕是一國之君,你不過是卑賤的臣民,卻得到了那麼多人的敬仰?
朕心不甘,心不甘!
赫連域在心中不斷地怒吼出聲,雙眸赤紅一片,模樣猙獰無比,面容劇烈地抽搐着。
而他沒有發現的是,在不遠處,有一道身影,正在默默地注視着他。
那雙明亮、清澈而溫和的眸子中,是一片冷意和殺意。
……
四天的時間轉瞬而過,一大早,卿雲歌就得知了赫連知杳帶着風徹軍回國的事情了。
風徹軍的速度不愧是四騎士軍中最快的,生生地將時間提前了半天之久。
按照原本卿雲歌的估計,赫連知杳應該在晚上才能到。
那麼她去見這位二公主的時間,也可以提前了。
卿雲歌隱匿了身形,輕車熟路地來到了皇宮,而在她路過東宮的時候,稍稍地愣了一下。
因爲她發現,原本奢華繁盛的東宮,此刻卻是雜草滿布,蛛網四結,可以看出,已經有數個月沒有打掃了。
卿雲歌站在東宮前,摸了摸下巴。
按理說她只是剁了赫連盛的命根子,並沒有殺他,因爲準備着後面滅朱雀國的時候一同幹掉,怎麼這廢太子住的地方跟死人一樣?
抱着這個疑惑,卿雲歌停住了腳步,先摸進了東宮。
而進去的時候,她才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因爲她看見,就在赫連盛的寢殿之內,那牀榻之上,躺着一個人,而那個人,正是被她廢了男性象徵的廢太子。
卿雲歌走進一瞧,不由嘖嘆一聲。
赫連盛的嘴被堵着,眼睛上也蒙着一塊黑色的布,而他的四肢都被鎖鏈牢牢地鎖住了,讓他不能動彈半分,而昔日飽滿的皮膚,此刻也乾癟了下來,看樣子像是多日沒有進食喝水了。
這麼一個面容滄桑的人,根本無法想象他就是昔日的朱雀太子。
卿雲歌並不知道爲什麼赫連盛現在會是這個樣子,不過這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她只是覺得心情十分的舒爽,畢竟赫連盛不舒服,她就很開心。
然而就在卿雲歌準備走的時候,寢殿內又進來了一個宮女,那個宮女拿着一個琉璃盞和一把小刀。
宮女走到牀榻之前,先是厭惡地皺了皺眉,然後蹲下身來,握着刀刃,在赫連盛的一隻手腕上劃了一刀。
但是這一刀下去,卻沒有半點鮮血涌出。
赫連盛卻是動彈了一下,然後開始嗚嗚地叫了起來,顯然是感受到了疼痛。
可他看不見,也說不了話。
“真是沒用。”宮女嘟囔一聲,“這麼快就沒血了,看來得跟皇后娘娘說一下了。”
聽到這句話,卿雲歌的眸光一凜,然後猛地看向了宮女,便看到她又在赫連盛的腳腕上劃了一刀,這一次倒是有血流了出來,不過很明顯,血的顏色有些不對勁。
宮女根本沒有發現在這東宮之內還有第二個人,她一邊又琉璃盞接着從腳腕處流出來的鮮血,一邊自言自語。
“也不知道盛王到底哪裡得罪了皇后娘娘了,居然要被這樣對待,唉,要是陛下知道了,不曉得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赫連盛被廢了太子之位後,就被封了盛王。
瞧見琉璃盞已經盛滿了鮮血,宮女這才起身,然後用紗布隨便地綁了一下赫連盛的傷口,就走出去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管他一絲一毫。
看到這一幕,卿雲歌的心沉了幾分。
看來赫連盛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應該是夜素玉搞得鬼。
但是赫連盛不是她的親兒子嗎?
她也能狠下心來這麼做?
而且,赫連盛的血……會有什麼特別的作用?
難道和赫連笙離有關?
卿雲歌的眸色一深,感覺自己大概已經摸到了所謂的真相。
看來夜素玉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到赫連笙離身上了,想必有了赫連笙離,赫連盛也就可以被拋棄了。
卿雲歌現在才發現,夜素玉這個人狠到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殺掉,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這位皇后,卻毫不猶豫。
她略略地看了一眼瘦到皮包骨頭的赫連盛之後,就轉身出了東宮。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聯繫赫連知杳。
……
赫連知杳回到朱雀國後,立馬得到了赫連域的歡迎,然後專門派人把她以前住的風清宮打掃一番。
以前赫連知杳是一直住在驛站的,因爲她畢竟是嫁出去的公主,是白虎國的人,但是這一次她卻被留在了皇宮。
這還要感謝夜素玉了,如若不是她和赫連域翻臉,赫連域也不會這麼做來刺激她。
赫連知杳根本懶得管皇帝和皇后之間的那些事情,他們讓她住哪兒,她就住哪兒,反正她也不會待多少天,回來也是爲了看看自家弟弟赫連瑞。
她本以爲這一年還是像往常一樣,除夕參加一下團圓宴,然後在皇城中轉上兩天,就可以啓程回白虎國了。
可是赫連知杳沒有料到,今天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打斷了她日後的行程。
這位不速之客是一個紅裙少女,她的臉上沒有施任何的脂粉,卻已經勝過了三千粉黛。
她有一雙極其罕見得玫瑰紫瞳,雙眼彎彎,燦若星辰。
赫連知杳和她對視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在望着一座深淵。
深不見底,但卻帶着致命的吸引。
“你是說,你要和我談合作?”赫連知杳看了紅裙少女一眼,眸中劃過一絲疑慮。
她搜遍了整個腦海,還是發現她不認識這個少女。
“我能問問你是誰麼?”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如果連合作對象的名字都不知道的話,我也未免太失禮了。”
赫連知杳並沒有公主的架子,也沒有寵妃的那般驕縱,她就像是一個溫婉賢惠的大家閨秀,一舉一動都很端莊。
“二公主應該聽過我的名字。”卿雲歌微微一笑,然後淡淡道,“我是卿雲歌。”
“卿小姐?”聽到這個名字,赫連知杳的眸光一動,她來了一絲興趣,“可我記得,卿小姐此刻應該是在家裡休養吧?”
雖然遠處白虎國,可是朱雀國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譬如這位卿小姐退了她長兄的婚。
譬如昔日的無顏廢物女一躍而成四國宴會上最矚目的人物。
赫連知杳對卿雲歌的興趣,很大很大,本來她也想着去見見這位卿小姐,但是得知其重病之後,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而如今瞧着紅裙少女這臉色,看樣子不像是病入膏肓的人。
“二公主既然已經猜到了真相,何必再問呢?”卿雲歌望着赫連知杳,眉目輕挑。
“卿小姐果然有趣。”赫連知杳抿脣一笑,“爲了卿家,卿小姐這麼多年也受苦了。”
“所以二公主應該也猜到了我來的目的了。”卿雲歌靜靜地坐在那裡,王者氣勢渾然天成。
赫連知杳的身子震了震,旋即她點了點頭:“是爲了夜素玉。”
“不錯。”卿雲歌輕笑,“二公主看着自己的殺母仇人活得這麼好,心裡也一定不好受吧?”
聞言,赫連知杳的眸中劃過一絲冷意,她輕輕地冷笑了一聲:“不好受又有什麼辦法?有着血焱軍和夜影軍的雙重保護,我一個嫁出去的公主,能奈她何?”
夜素玉不知道的是,德妃死的時候,赫連知杳剛好躲在外面,看到了那一幕。
那時的赫連知杳只有三歲,她本來是想去看看德妃怎麼樣了,結果就看到夜素玉手下的宮女拿着碗再給躺在牀榻上的女人灌藥。
她不曉得那碗裡是什麼藥,只知道的是,在喝了那碗藥之後,德妃忽然吐血不止,次日一早,就傳來了暴斃的消息。
那時赫連知杳才明白,那碗藥一定是致命的毒藥。
德妃雖然出身於文官世家,可身子骨卻是很好,不會因爲生產而氣血虧空,所以雖然有人奇怪,但沒有人去質疑。
赫連知杳只是一個三歲的小孩子,她不能把自己看到的真相說出來,否則等待她的即將是夜素玉瘋狂地報復。
她要忍。
於是在白虎國前來求親的時候,自動請纓,利用自己的先天優勢,成爲了白虎國皇帝最寵愛的妃子,甚至有權利去動用風徹軍。
但是她忍了十幾年,也沒有找到一個機會把夜素玉拉下馬,反而看到這個女人活得越來越好。
有仇報不了,這大概是赫連知杳最悲的地方了。
“所以今日,我來給二公主一個機會。”卿雲歌像是早就料到赫連知杳會這麼說,她淡淡道,“你恨夜素玉,我對她亦然,我們可以聯手,殺掉她。”
“怎麼殺?”赫連知杳從過去的回憶中醒了過來,她蹙了蹙眉,“現在鳳儀宮守衛森嚴,我帶的人根本進不去,而且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殺掉夜素玉,恐怕朱雀國也會隨之動盪,更不用說……”
她望着紅裙少女,聲音沉沉:“夜素玉的背後,還有玄武國。”
“二公主不必擔憂。”聞言,卿雲歌輕輕一笑,“二公主只需要在日後用風徹軍配合我,就足夠了。”
“剩下的事情,我來辦。”
“你?”赫連知杳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不是我不相信你,實在是夜素玉這個女人太狡猾也太心狠了。”
“這就不勞煩二公主操心了。”卿雲歌起身,然後將一個東西放在了赫連知杳的手中,“等到那一天來臨的時候,二公主只需要坐在一旁……看好戲就夠了。”
赫連知杳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她低眉沉思了片刻,便迅速道:“好,我答應你了,我會在朱雀國再多留兩個月。”
“多謝二公主了。”卿雲歌微微一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赫連知杳輕輕頷首,在看到紅裙少女的身影消失了之後,她的雙眸才沉了下來。
“給陛下飛鴿傳書。”她輕輕敲打着桌面,然後便見一陣風閃過,面前就多了一個身穿青色甲冑的騎士。
赫連知杳淡淡地吩咐道:“就說我思念母國已久,這一次要多待兩個月,去吧,一字不落地說清楚。”
話音一落,騎士點了點頭,又再度消失不見。
“母妃……”她的雙眸之中泛起了迷離而久遠的光,“您放心,您的大仇,很快就能報了。”
……
除夕的那一天,街上的店鋪早早就關門了,大街小巷都掛滿了紅色的燈籠,就等到太陽沉入地平線的那一刻,燃起燈火。
此刻的街道上行人比往日少了很多,剩下的沒有回家的人也是腳步匆匆,一刻也不肯停留。
然而在這些人之中,有一個身影和這裡的紛繁顯得格格不入。
那個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那裡,氣息溫和,不似周圍人那般急切。
身影像是在等着什麼人,而從身影站着的這個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見卿府的大門。
身影就那樣默默地看着那扇古奧而典雅的門,一語不發。
“我就說你跑到哪兒去了,原來在這裡啊。”便在這時,身影的背後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帶了一絲無奈,“怎麼,你想家了?”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她朝着身影看着的方向望了一眼,問道:“那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聽到這句話,身影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說道:“是啊,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到這裡,可是它似乎還是和以前一樣。”
“你已經不是這裡的人了。”女子嘆息一聲,“既然你已經進入了神玄島,就不該同九族之間的事情有任何的牽扯。”
身影並沒有回答那個問題,而是笑了笑,道:“阿嵐,此次麻煩你陪我出島,辛苦了。”
“客氣什麼。”被稱爲“阿嵐”的女子擺了擺手,她也是一笑,“我也是在神玄島待久了,想要出來聞聞九族的空氣,順便……看看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怎麼樣了。”
“哦?如果我沒有記錯,阿嵐你的弟弟似乎隸屬於九位守護者?”聞言,身影略略思索片刻,“那我應該是見過他的。”
“就是人皇那個傢伙咯。”君嵐聳了聳肩,“本來我想把他一起帶到神玄島的,可是他偏偏不樂意,非要留在九族,那我也不好說什麼。”
“人皇啊。”身影輕聲說,“可惜他不能插手九族之間的事情,要不然,十五年前……”
說到這裡,聲音頓住了。
“我聽說,你曾經被神玄島的執法者追過?”君嵐遲疑了一下,“是因爲什麼事情?”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身影淡淡地說道,“只不過是我殺了一些人而已。”
“九族的人?”君嵐蹙了蹙眉,有些不解,“你爲什麼要殺他們?”
神玄島有一部分人是可以在九族之中出手的,但是這部分人很少,而她眼前的這位,就是其中的一個。
“因爲他們害了……”身影擡頭,眸光溼潤,“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