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着涼,她咳嗽得厲害,接個電話大半時間是在咳嗽,唐南在那邊一直皺眉頭,責怪了幾句不懂得照顧自己還真是讓人不省心之類的。掛了電話她也同意,自己好像真的不能讓人省心,那一刻,她陷入無限自卑的死循環境地。具體表現在覺得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感覺前途無望,自己對社會不會有所建樹更惶爲社會主義添磚加瓦這種聽起來大義凜然的事情。
總之,她整個人低沉地不像話,大有覺得自己是在浪費空氣陽光……的樣子。
再次跟郭晨面對面的時候陳設已經明白自己的想法了,她微微一笑:“我想好了,我原諒你了,或者我根被就沒有資格怪你。我一個常年在你們的翅膀下也無風雨也無傷的過日子,不知道人間疾苦,我很愧疚,真的。”
郭晨也笑着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你不用愧疚,我不怪你,我願意一輩子把你當小公主寵愛,以後,再也不放手。”
她很感動,對,只是感動,抽回手:“郭晨,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已經沒有能力去無止境索取了,更何況我沒有能夠爲你做點什麼的能力。我無法這樣下去,我們之間的愛很不公平,我不要。”
他有些詫異,大概是奇怪陳設想了一天竟然是這麼個結果,有些頹然地說:“我不要你爲我做什麼,我只要你好好地在我身邊,這樣就好。”
奶茶店裡的光線不是很強烈,大概是又快要下雨了。陳設看着對面的男孩子,依舊是兩年前的眉眼,只是添了些愁痕。可是她平白生出玉老田荒的錯覺,好像是兩人在時光之江兩岸,看着以前的美好和記憶,緩慢流過,無能爲力,隔江對望,眼神渺遠……
她定定神:“可是我做不到,我沒有幫助你的能力已經覺得難過,讓我看着你難過我更加做不到。真的,我做不到。”
只留下背影的陳設已經是萬般淒涼,可是她幾乎能夠想到郭晨的表情裡的破碎。可是,對不起,從來都是,只有,對不起。
回到宿舍意外發現朱詳也在,真是稀奇,她最近爲了談個戀愛已經誰都不認識了。當然,戀愛對象肯定認識。
“喲,這不是稀客麼?”她打趣。朱詳二話不說照着她腿上一踹,便只剩下嘶氣之聲了。
接下來她就發現氣氛有點不對勁了,三個人都詭異地沉默着,這種事情除了明天要考試纔會出現……她倒吸一口冷氣:“明天又要考什麼?”
三人統一向她拋來荔枝眼,終於馬欣開口:“朱詳的姦情被發現了。”立刻,就收到一隻大枕頭。
陳設不懂:“飯都請吃了,不是早就知道了麼?幹嘛一個個跟要教重修費似的?”
張芸芸嘆氣:“你怎麼能幾十年如一日的腦殘呢?師生戀多刺激多禁忌啊,可是這倆人不知節制地在一起終於惹怒了一幫李老師的傾慕者啊,於是校長就知道了。”
陳設咳嗽了一陣才問:“怎麼?校長大人給你扔支票了?”還沒等到回答電話就響了,馬欣最近,就哀怨無比地接了起來。
“要是甩支票就好了,哪怕只是給兩百塊現金我立馬收錢走人!你說說,李川要不要得?堂堂一個博士副教授,非得吃我的喝我的,我每天錢包呈不可思議的速度癟下來,你都不知道我腸子青成什麼樣子了?!”朱詳一臉憤然。
“豬,你的電話,李老師的。”
…………汗流傾盆……
朱詳的憤憤然已經立刻轉化爲驚懼了。而陳設,也可以想象她接下來的日子有多麼難過了,掬一把同情淚啊~~~~(_
像是經歷了很多事一般,陳設這天覺得格外累,沒有按期接到唐南的電話她也沒怎麼在意,睡得格外沉。
自然第二天上完唯一的一節課後看到教室前面大棵榆樹下的唐南的時候,有點又不太清醒了。
“你怎麼今天就回來了?不是還有兩天麼?”
“小傻,咳嗽好了沒?”
她點頭,昨天就差不多了,今天就徹底好了,真是蟑螂一樣頑強的生命力。這才發現他好像瘦了,眉眼間像是積滿了倦意,教人心疼,她又有點動搖了。隨即又堅定自己,他再累,自己還是沒有能夠幫助他的能力和本事,還讓他這樣百忙中抽時間爲自己操心。
好像是聽到她低不可聞的嘆氣,他寵溺地摸着她的頭頂:“怎麼了?我早點回來給你送張東健的簽名CD你還唉聲嘆氣的?”
陳設聞聲驚詫,自己當初也是隨口說說而已啊。細碎的陽光從枝葉縫裡投下,一兩塊在他那帥得欠扁的臉上跳躍着,她覺得心酸,這麼樣的極品啊,怎麼狠得下心啊?
正值下課,人來人往,不得不爲這一幕唯美的畫面駐足側目。唐南似笑非笑,陳設也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已經是公衆人物八卦主角了,紅臉狼狽地拉着他直嚷嚷餓了餓了。
陳設發現只要跟他在一起,到哪裡都擺脫不了成爲主角的陰影……(畫外音:這是陰影麼?別生在福中不知福!)
擺脫前臺大廳各位美女服務員的高壓眼光輻射後兩人在一個房間裡進餐,她納悶:“爲什麼吃頓飯要在這裡啊?樓下不是有餐廳麼?而且都沒見你拿房卡……”
“這是我的房間,你等下,我洗個澡,待會兒就送餐過來了。”她乖乖打量起房間了,越看越氣憤,這裡哪裡看起來不是總統套房的架勢?真皮沙發讓人坐下去就跟埋進去似的,掛壁電視機大得像是一扇門,陽臺上還種着五顏六色的花兒,大得跟別人家的客廳似的……伴隨着不斷抽氣聲陳設得出一個結論:劉姥姥那時候的心情原來這麼微妙……
沒有在長多少米寬多少米的栗色桌上用餐,兩個人繞腿坐在地上,圍着沙發前的茶几,茶几是她沒見過的形狀,看起來像是一隻碩大的松鼠,又像是一隻袋鼠,可又看不出來哪裡是肚子,哪裡是腦袋。恩,陳設覺得真的是很後現代。
因爲他要了紅酒,所以給鋪上白色的桌布,上面印着可愛的金色櫻桃,小巧精緻,仿若是金絲銀線加上巧奪天工般紡織出來的一樣,可是,她覺得這樣淡的顏色,還是那麼濃,那麼晃眼……
唐南滿臉悠閒,他有輕微潔癖,剛下飛機沒來得及回家回公司,因爲離大學城比較近,所以就先過來看她,再在這附近的地方洗澡吃飯。
她還是有些踟躕,彷彿是什麼難以啓齒的事情,又彷彿是有些害怕,害怕即將到來的事情。他從沒對她真正發脾氣,唯一一次說話語氣重了點就是那次自己假裝腳崴了後。
他看她不開動,以爲是不喜歡吃,便問:“怎麼,不喜歡吃海鮮飯?”
“哦,不是。”她好像有點慌神。
他的牛扒已經吃的差不多了,端起沉澱着時光的寶石紅酒啜飲了一口,打量着她,這丫頭,今天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那個,我們還是分手吧。”她硬着頭皮說了出來,隨即卻不敢看他,好似是潛意識裡就怕他一樣,沒有道理,沒有緣由。
唐南繼續晃着手裡的杯子,彷彿有那麼0.1秒的停頓,又彷彿沒有。他看着陳設,還是微微笑着。對面的女孩子,因爲年輕,皮膚好的不可思議,午後的陽光經過一層米色薄紗窗簾篩選後打在她的側臉,更加顯得膚如凝脂,像是小時候喜歡吃的那種牛奶果凍一樣半透明又散發着微微白光。他就只是這樣看着,看着她眼睛裡閃過的猶豫,害怕,還有迷茫。
其實他好像是有些明白,又好像抓不住。過了好久,久到陳設以爲他受不了這個情況的刺激而呆滯的時候他終於開口:“爲什麼?”
語氣平和又溫柔,一如往常,可是陳設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冷噤。她稍微定神纔開口:“呃,用我喜歡的一個作家的話來說就是我現在還小,該改掉的毛病還沒來得及改掉,該養成的氣質優點還沒有形成。總的來說,還是太幼稚。”
“這就是全部?”他閒閒擦了下嘴巴,目光懶散。
“恩,我覺得我還沒長大,還沒學會怎麼愛人,只是索取。像是跟你在一起,我從來都不能爲你做點什麼,只是依賴着你,什麼道路都是你們幫我鋪好的,這樣的人生不是我要的,真的不是……”她有些激動,這些話思考了好幾天,終於這樣子半流利地講了出來,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把身體裡的氣全部散去了,全身無力。
可是唐南這回是真的不懂了,他是第一次聽到這麼蹩腳又彆扭的分手理由,覺得有些無奈,只當她是小孩子心氣兒,鬧着彆扭。
“就因爲我沒給你帶上那個張東健是吧,他的簽名CD?”
“不是,我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明白麼?”
“別鬧了,來,帶你去個好地方。”他作勢要去拉她起來。她有點惱火:“別拿我當小孩子哄,我是在說正事,我要分手分手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