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孟臨廣在那危機時刻依舊未見有半分懼色,反倒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樣。
她臉上一變:“你這般模樣,倒不怕我現在立刻取了你這性命?”
孟臨廣答;“怕,自然是怕了。我一介文人手無寸鐵就連一身花拳繡腿的功夫也沒有。又怎麼不怕呢?”
“那你!”
“所以對付姑娘你這樣聰慧之人,那就不得不多留一手了。”
他站直身子,拍拍身上無意落下的落葉面容突然變得嚴肅:
“方纔我已經在你身上放入了攝魂散,這種□□無色無味,一旦沾了皮膚便立刻吸收進去。這可是遲百年遲姑娘親自調配的□□,想必姑娘也知曉她的厲害。此藥發作之後先是周身奇癢無比,之後便會周身發膿、潰爛,直至死亡..最可怕的是到死爲止,已然是面目全非了。”
“你!倒底是什麼時候.....”
語畢,身上突然傳來了一陣異樣.....
孟臨廣見縫插針:“姑娘現在已經開始癢了吧?”
她面色一變,開始抓撓着手臂“解藥在哪兒!”
“想要解藥可以,但——”
“我們自然會走。”說罷一聲令下,那羣人立馬停手,整齊站在她身後。
角落裡是狼狽不堪的霍長奕與盡歡。
“這下你可滿意了?”
“既然姑娘說道做到,那孟某人也的說話算數纔是。姑娘想要的解藥便是一味叫做夢影草的草藥。”
他環顧四周一番“只是這夢影草多是長在那潮溼的山中地帶,這附近,恐怕只有十里開外的龍鳳山上纔有了。”
她不怒反笑,眼角微動;“這位公子果然好計謀。一步步的恐怕是早就算好,想不到這相府裡,除了霍問昕,還有你這麼一號人物。”
“不過,你也須得知道,我這人一向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一出,我遲早會悉數還給你!”
說罷,身子一輕,一羣人已經掩於樹林間。
倒真是好身手了,孟臨廣感嘆一聲,隨手抹掉了額角的細汗,急忙朝着那二人走了過去。
“沒事吧?”
霍長奕在一旁默默看着,好半天,突然開口:“明日我們便繼續趕路。”
孟臨廣問她:“可以嗎?”盡歡點點頭表示無礙。
半響突然開口問道:“這次多虧了孟大哥你足智多謀,懂得下毒,這才幸而躲過了一劫。”
孟臨廣卻有些得意的模樣:“錯,我與遲姑娘不過今日一面之緣,又怎麼會得到她親手調製的□□?那不過是騙人的罷了。”
“那她爲什麼會....”
“□□我沒有,但毛毛蟲倒是在這樹林裡隨處可見,我不過是在她身上放了蟲子罷了。所以她纔會癢,待到她發現,恐怕也是幾日後了。”
“......”原來孟臨廣竟是如此心思謹慎之人。
託了孟臨廣的福,這一段路程在接下來幾日倒是十分順利,路上平靜的很。
只除了一點,總有人在不遠不近的跟着他們,那人也只是默默跟着,原以爲又像上次一般在找機會伺機而動,但這麼幾日,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她也只得靜觀其變了。
這日他們走到一處鄉鎮之上,到了夜晚也終於免於風餐露宿,投宿了一處當地客棧。
小客棧設施並非太過於齊全,但相比於前幾日已經是很好了。
盡歡心滿意足躺在牀上,在觸到那溫暖柔軟的被料時也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她出門想要找些食物,卻瞧見一抹行色匆匆的身影,定睛一眼卻發現是孟臨廣,問道:“孟大哥這是要去哪兒?”
他聽到喊聲瞧了她一眼,眉眼一彎:“我去集市上買些藥膏回來,以備日後不時之需。”
這一行被那人盯上,雖不知陸遙的目的在何,但有備無患總要好些。
話已至此,她也不再追究,肚子叫喚了幾聲之後,便問小二哥要了幾分小菜解決了溫飽後,便早早上了牀。
在入眠前,也不可避免想到問昕,也不知道他與孟何其到了沒有?蕪湖地區氣候溼熱,倒不要染了什麼風寒纔好,這樣想着想着,也慢慢入了睡。
許是因爲這幾日不休止的趕路還是身上帶了傷,這一覺倒是睡得異常的沉。一夜無夢紮紮實實的睡了一個好覺。
是門外敲門聲喚醒了她,她忽的坐起來,說了聲請進,房門已經打了開來。
是已經背上了行囊,周身行頭都打點好了的霍長奕。
他有些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到不說話。盡歡擡眼看外面,竟已是日上三竿了。“這是要出發了嗎?”
她起身欲要下牀。被霍長奕制止——
氣氛突然有些冷寂。
:“不用這麼匆忙。”
霍長奕遞給她一杯茶水,盡歡不疑有他默默接下。喝完之後又問道:
“是孟大哥還沒有歸來嗎?”
他昨晚已經外出,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霍長奕搖搖頭,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公子,我們也該出發了。”
聽到孟臨廣已經平安歸來,盡歡放下心來來,一躍從牀上起來,伸手把髮髻高高束着,已然準備出發了。
“我們也該——”腦海中突然一陣眩暈傳來,話未完,已經身子一軟重重跌在牀上。
酥軟的感覺很快蔓延至全身,她嘗試着動一動,卻發現連移動手臂都不能。
“霍大哥...”
她好歹也在問昕身邊如此多年,又受到過遲百年的耳濡目染。也大抵知道自己方纔喝下了什麼,只是,遞給她這杯茶讓她毫無戒心喝下的人爲什麼會是霍長奕。
一雙手搭在自己身上,霍長奕默默將她身子放躺在牀上。替她蓋上被子,她擡眼望去,從始至終霍長奕的表情都太過於平靜了,連一點驚訝也沒有。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
她那唯一一點的遲疑,也突然消失殆盡了。
霍長奕揹着光,站在牀邊。高大的身影看起來說不出的肅重,此刻只是冷冷看着她,看來真的發生什麼事了。
盡歡倒也不再詢問,只乖乖躺在那裡。
霍長奕終於開口:“ 服了這種藥,至少三個時辰不能動彈了。”
“.....”
“這一趟,你是不能再與我們同行。三個時辰後自會有人來帶你走,屆時,就由你自己來選擇了。”
“...”她半睜着眼睛有些不知所云。
霍長奕正色的聲音又傳來
“你可還記得前幾日那偷襲我們的那羣人?那羣人是陸遙的人。而他們的目標——”
盡歡眼睛一閃,有些遲疑。
“是你。”
霍長奕不等她開口,:“黎輒這個名字你應該也不陌生了。”
“關於司徒家的事,我想你也聽過了。”
“當年司徒家一場離奇大火上下百餘口人慘遭滅門,一代名門就此沒落。但世人很少知道的是,當年那場慘案,卻還有唯一一個倖存者,那個人便是司徒將軍與夫人才出生的孩子。而那個孩子,在當時被將軍身邊親信帶走,才倖免於難。黎輒…..便是那個人。”
“黎輒雖倖免於難,心中卻一直未曾斷過爲司徒家報仇雪恨的念頭。這些年在尋找那個失蹤的孩子之時一邊也籠絡了不少原來司徒將軍的忠實部下,這幾年來他們幾人一直都在暗自行動着。
近幾月來卻突然動靜越來越鬧,已經有不少朝廷命官死在他們手下,我想,他們最後的目的就是當年陷害了司徒家滿門的元兇,而至於最近幾月何以突然活躍起來的原因,恐怕也是因爲黎輒已經找到了那個孩子。”
霍長奕望向她,鎮定開口,好似兜兜轉轉了這麼久,就是爲了這一句話似得。他說:“盡歡,那個孩子便是你。”
.......
不過短短一瞬間,早已風雲變色。
盡歡臉色一怔,散漫的眸子微微開始聚攏,突然轉頭望向霍長奕緩慢眨了眨眼,好像在確認他的話一般。
眸子裡閃着不可置信,腦海中黎輒的模樣竟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而當年在那山洞內找到你也並非是偶然。霍家與司徒家一向爲世交。司徒將軍出事之時,家父...家父無能爲力,聽說了你的存在之後,便一直在四處尋找你,幸而皇天不負有心人。”
他頓頓,又繼續:“但此事,多半已經被陸遙知曉。當年司徒將軍揹着叛國通敵的罪名含冤入獄,此事與陸遙也脫不了干係,如今他知曉了你的存在。便定會想盡辦法斬草除根,讓黎輒等人徹底死心。”
而盡歡,這麼些年改名換姓默默無名的在霍府沉浮着,現如今還是被黎輒找到。
“黎輒既然已經找到了你。那霍家你便再也留不得。”
他聲音平穩帶着冷若冰霜:“你走吧,盡歡。”
好似也給了她一個正當的理由:
“霍家百年基業,我既身爲當家人,便必定要好好守住。任何有可能威脅到霍家的東西皆要一一排除開來。如今陸遙步步緊逼,留你在霍家,也只是徒增一份危險。”
霍長奕語氣堅決:“盡歡,你大可在今後怪我狠心、無情。今日是我霍長奕對不起你,只希望你這一次,能夠離開。離開長安,離開這處紛爭,離開問昕....”
許久沒有動作的盡歡眸子突然一閃,偏轉過頭去,看不清臉上表情。
腦海中黎輒的樣子終於清晰起來,她突然想起那日與黎輒第一次相見對方眼裡的震驚與驚喜,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霍長奕一頓:“你與問昕之間,卻是我從未想過,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視而不見。數年前在察覺到你的心意之後我已經告誡過你,而這便是原因。”
“你之於整個青衣府整個霍家都是一處被刻意隱藏着的巨大危險,司徒家之事當年牽扯之人太多,若是因爲你的存在再次翻出,那整個朝堂必然震盪不堪。”
“問昕已經爲了霍家已經犧牲了太多。爲了我這個大哥,爲了霍家上下幾十口人。我既身爲他的大哥,無論如何也要盡全力護他周全。而這,也是我唯一能爲他所做。”
房間內是一片可怕的寂靜。
這時門外又傳來微微的腳步聲,霍長奕在即將離開時,卻意外看見盡歡平靜的眼眸。
她那驚訝好像也只是片刻,由始至終,盡歡也只是睜大了眼睛躺在那裡,好似聽着別人的故事一般。
即使是霍長奕,突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了,盡歡太平靜了,只除了偶有的驚訝之外。
睜着眼木然躺着,偶爾輕輕眨一眨眼睛。
她一向是個安靜的人,如今看起來好像也只是與平常一樣。但霍長奕如今卻在無法坦然面對她那乖巧的模樣。
盡歡那沉默之下的怯懦,那一直都有的不安,一直都是知道的。
她面上是個遲鈍的人,但在情感之上,卻是十分細膩。
自小以那樣奇怪的身份生活在霍家,縱使並未受到糟糕的對待,但那自小帶着卑微的心卻是自小便自動將自己隔絕在外。
一向默默呆在角落中,自小也是盡忠職守,好像總帶着報恩一般的堅決。
她這麼沉默這麼孑然一身的一個人,一直都是恪守本分不敢逾矩的。
她那平淡又刻意的人生中唯一的變故,恐怕就是問昕了。
因爲不小心愛慕上了他,卻又帶着怯懦與不安,只是這樣笨拙的一路循着他的腳步,不敢走遠,也不敢上前。
而現在,霍長奕一邊踏着大步走出房門一邊想,他連她這點東西都要一一剝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