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大地被籠罩在一片昏暗中, 雨隱這座平日冷清的城卻難得的沸反盈天。過半的人口都翕集到了城西的廟宇裡。求籤的求籤,買酒的買酒,更有甚者壓根就是衝着今夜廟宇周圍的食品攤點去的, 籤還沒求成, 反倒滿手都是香味撲鼻的小吃。廟宇周遭古色古香的小道上佈滿或大或小的人羣, 親朋好友歡聚一團, 正樂此不疲地爭相閒侃自個兒在過去一年裡的悲喜辛酸。
與外面的世界截然相反, 千柚和早未的小樓已然被名爲“寂靜”的怪物吞噬。
客房裡,摩耶裹着厚重的棉被蜷縮在唯一的板牀上,側睡, 面牆,漆黑的眸子呆滯地注視面前的牆壁。僅隔一堵牆, 迪達拉靠着門, 坐在房外的地板上。
冷戰已經持續兩個小時。
終於, 伴着一聲巨響,門忽然被打開。
聽聞腳步聲漸近, 摩耶依舊巋然不動,呆滯的目光不透露任何情緒。突然,一雙暖熱的手從身後探了過來,繞過她的腰,來到她的腹前交叉, 隨即力道忽然一重, 如繩索一般緊緊將她纖瘦的身軀禁錮入懷。
他的鼻尖輕輕抵上她後腦勺上蓬亂的青絲, 攢動臉部, 像犯錯的孩童一樣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蹭。
像在撒嬌。
摩耶依然不做任何反應。
“小摩。”沙啞的聲音, 依然載着微醺的醉意。
沒有得到迴應。少年劍眉陡然一蹙,“賴小摩!”
少女的脾性不再如當年, 此時他甚至覺得自己擁着一塊冰。若是當年的她,怎會這樣冷漠待他?無論他做了多過分的事,她迴應他的都是溫和的話語。
像被溺愛過頭的孩子,不知不覺間他竟習慣了等她低頭。
但如今不同了,四年的光陰已把那個十五歲的少年推向更高的階梯。他開始意識到必須拿出一個男人該有的胸襟,維持好想要珍愛一生的感情,保護好最重要的女人。
“不要再和阿飛獨處了。”低沉的聲線裡隱藏着桀驁少年罕見的退讓,身子往前挪了挪,往她的背脊貼緊了一些。
“你懷疑我,迪達拉。”摩耶終於動了動脣,聲音輕如羽翼。
“混蛋你在曲解我的意思!”失控地猛然大吼,良久,他才稍微平下氣,“我懷疑的是阿飛!你當我是白癡嗎賴小摩,他的動向已經很明顯了好不好?!嗯!”
“……動向?”摩耶一蹙眉。
“別給我裝傻賴小摩。嗯!”
“我……”
俄爾的語塞後,摩耶舉白旗了,好吧,面對迪達拉的軟硬相加,她輸了。
臉上淡漠的表情被一縷無奈的笑覆蓋,她伸出手,蓋上他覆在她腹上的大手,已經起了薄繭的掌心輕輕摩挲着他的手背。
“難得你也能看出來。”良久的沉默後,少女脫口而出的竟是一句調侃。
“……哈?”明顯感覺迪達拉身子驟然緊繃,“你小看我?聽好了賴小摩,迪老大我可是IQEQ雙雙過兩百的天才!天才知道不?!嗯!”
“……好厲害。”
“……誠懇一點好不好。嗯。”
“好厲害!”
“……你哄三歲小孩啊!嗯。”
“萬歲——”
“……”
雖然背對迪達拉,房間裡也沒點燈,漆黑一片。但摩耶還是想象出了此刻迪達拉此刻一定黑得像鍋底一樣的臉,忍不出噗哧一聲笑出來。
迪達拉一怔,被她的笑聲嚇到了。
沒有察覺到他的驚愕,摩耶含笑一字一句地道:“阿飛的話,大可不必擔心,對你構不成威脅的,小迪~~”
從驚愕中覺醒,黑暗中迪達拉兀的擰起眉,厲聲:“笨蛋不準學阿飛說話!”
“我說真的,小迪~~~”摩耶有些得寸進尺了,“我是金髮控。”
“都告訴你說不準學阿飛……哈?”身後暴走的少年突然一頓聲,“你說什麼來着?嗯!”
“我是金髮控。”摩耶一本正經,“這個保證夠了吧?所以說阿飛那頂黑色刺蝟頭沒法讓我心動的~~”
身後突然陷入沉默,摩耶以爲迪達拉被她特別的表白感動到了,一陣竊喜,然而不過一會兒,他突然悶悶地道:“零老大也是金髮。嗯。”
“……”摩耶內心深處,一個小號摩耶撲通跪倒,“零老大是橙發。”
“……那好吧……”勉爲其難地表現出一點滿足,突然,“等等,你見過他?!”
“啊……啊咧?”發現說漏嘴,摩耶一愣,“這……這個啊,我在基地等你的時候見過他一次。”
“他很少離開塔……”
“這不是……出來散散步嘛,老大也是要鍛鍊身體的!”
“這麼說好像也……”
“嘛……我還沒說完呢。”
“啊?”
“我不僅是金髮控,還是正太控。”摩耶暗笑一聲——這下夠了吧。
“……混蛋。”一聲低吼從胸腔深處翻騰涌出。
“哈?”
“阿飛就是正太啊混蛋!嗯!”
“……”
摩耶沉痛扶額,“不是,我覺得你纔是正……”
“滾!”迪達拉嗔怒,“我是熟男藝術家!嗯!”
“……好吧。”摩耶認輸了,只好換一個方式,“我真不喜歡阿飛那種類型的,我發誓!”
“……因爲你是金髮控?嗯。”
“還有一個原因。”
“嗯?”迪達拉嘴角一勾,滿臉飄飄然,“因爲你喜歡迪老大這樣成熟可靠的美少年藝術家嗎?”
“不是,我不喜歡阿飛那種個兒高的。”
“……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啊賴小摩!!!!嗯!!”
午夜十二點,廟宇的鐘聲敲響,莊嚴神聖,一連一百零八次,新年到來,但願如象徵意義一樣,廟宇的鐘聲能夠驅除邪惡。
但是……
真的可以嗎。
依偎在迪達拉懷裡,摩耶眯着眼睛半醒半睡,突然想起什麼,迷迷糊糊地開口喚了一聲:“迪達拉。”
“嗯?”已經進入淺眠狀態的迪達拉懶懶地哼了一聲,環繞在她腰肢上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剛纔我和你說的話……記住了嗎?”
“什麼話?”眼睛都沒睜,迪達拉漫不經心地應付着。
“無論如何,不要丟下我。”
“丟下你?怎麼又是這句……”夢囈似的憤憤抱怨,“你胡思亂想……什麼?還不……困麼……嗯。”
“我說真的,迪達拉。”摩耶的睡意已經徹底消散了,清醒地一字一句道,“以後面對生與死的抉擇時,除了藝術……順便,就算順便,考慮一下我好嗎?”
“你在說什麼……”
“行嗎?”
“好了好了!答應你答應你。”聲音驀然加重,說完這句話後聲線又染上了懶散的睡意,“快睡……嗯……”
慵懶的聲音越來越小,摩耶還想再說幾句,就聽到了他平穩的呼吸聲。
放棄了再在這個問題上逼迫他,摩耶強迫自己合上眼睛,過了很久才漸漸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