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這條路的前面, 看不見屬於我們的明天,我願緊緊握住你的手,與你走遍海角天涯, 找回笑容, 找回夢想, 找回憐愛, 找回喜悅。<紅淚>
——題記
夏末的夜, 風微微泛涼。旅館的院落裡矗立着一棵枝葉繁盛的古榕,樹下是一口木盆大小的石井。一彎鉤月掛在枝頭,皎潔的月光穿過葉間的縫隙投灑到青石地板上, 如清澈的積水,斑駁的樹影伴着微風在月水上浮動, 乍一看去, 還以爲是茂密的水草。
這是旅館背後一個不大的院落, 夜已深,小天地一片岑寂, 唯有樹葉被風擺弄的沙沙聲溫和地摩挲耳廓。
屋檐下,鋪着木質地板的走廊上,摩耶和迪達拉相隔一隻手掌的距離,面向榕樹而坐。
已經坐下來好一會兒了,迪達拉還是緘口不言, 摩耶幾次斜眼偷瞥他, 看到的都是他一臉淡靜的模樣, 眯着眼睛仰頭望天邊的白月。
和他在一起, 彷彿總是置身於一個喧鬧的世界, 也正因如此,她才深深喜歡上他的開朗和自傲。宛如他這頭惹眼的金髮, 少年總有說不完的話,發不完的脾氣,炫耀不盡的藝術。已經完全習慣並愛上這樣的他……
可現在這突如其來的安靜,讓她難免心慌起來。
幾次想主動開口打破這份難耐的寂靜,卻又被他認真的側臉吸引入神。
“喂,賴小摩。嗯。”
少年驀地轉過頭,令偷看他的摩耶心頭一慌,想要錯開目光卻已經太遲,無可逃避的,兩道視線相撞。
捕捉到少女眼裡閃過的一絲窘迫,少年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啊?”偷窺被他發現,摩耶倉促地躲開視線。
“這些段時間,過得怎麼樣?好玩麼?嗯。”
調侃的聲音把摩耶的目光拉回迪達拉臉上,只見他嘴角那抹邪笑更深了,得意地對她挑了挑眉:“還敢不敢跑了?嗯。”
被他這副“你沒我不行”的沾沾自喜模樣刺激到,摩耶難得正了膽子,撇了撇嘴:“不是說我沒和你說過真話嗎?叫我‘賴小摩’做什麼!”
迪達拉嘴角的笑容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伸手老氣橫秋地摸起下巴,上下打量摩耶,“當時氣壞了嘛,嗯!”
摩耶有些得意,“所以說,我沒有騙……”
“橫看豎看你賴小摩都是個廢材。就算你是奈良摩耶……也還是個廢柴,嗯!”右手往左手掌心上一拍,迪達拉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對自己的判斷十分肯定。
廢材……
摩耶不由放大眼廓,滿目驚色地盯着迪達拉,卻半個字也反駁不出來,最後只好一撇眉,攤了攤手:“我雖然廢,但還是個很有原則的廢材的。”
“哦?”輕挑起眉,迪達拉滿臉興趣。
“每個人都有優點的啊。”摩耶一本正經地道,“你看,我雖然廢,但還是廢得挺有志氣的不是?你一罵我,我就跑了。”
“志氣?”
“嗯!”
“因爲這個你就跑?嗯。”
“嗯嗯!”
“跑了而且還躲着不見我,頭也不回地跟着飛段溜?”
“嗯……哎喲!”
突然發現逗迪達拉是件有趣的事,摩耶正樂在其中,就被他毫不留情地當頭一個拳砸下來了,而且這拳還不輕,絕對是依然沒把她當女人看的前提下打下來的。吃痛地捂着頭,表情露出幾絲委屈:“就衝你那天那口氣,那臉色,我哪敢跑出來和你說‘迪老大好久不見,請我喝杯酒唄’啊,我不是找死嗎我?”
迪達拉眼睛一直,拎起拳頭又要向摩耶砸來,摩耶正準備叫,拳頭卻突然在她額前停下了。
一拳頭老半天也沒落下來,摩耶試探着放開腦袋,擡起頭,看到他臉上滿是洶涌的怒意。
她……說錯什麼話了嗎?
果然,她這種人還是永遠不適合開玩笑的麼,想象別的女孩一樣活潑一點,不讓他覺得她無趣,還是行不通麼……
那一拳頭最終化爲攤開的手掌,輕輕蓋上了摩耶的高高綰起的髻發。
“賴小摩,別把小爺惹急了啊,否則總有一天我非把你這笨腦袋瓜炸開看看結構組成不可?!嗯。”
滿是威脅的語氣裡,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
摩耶還是聽出來了。
埋下頭,用僅僅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對不起……我和你道歉還不行嗎?還有……謝謝,謝謝你回頭找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直不回頭。”
迪達拉愣了,傻眼望着她,臉色也漸漸緩和下來,“餵你……誰要你道歉了?嗯。”
“可是我也有後悔啊!在醉櫻閣那種地方,你以爲我很開心嗎?!”
“小……摩……”
“我知道錯了,我想逃,可是像你說的,我是個廢材,一個廢材從那種地方逃脫容易嗎?況且……就算我逃了,我要去哪,我去哪找你纔對……”
“喂……”
“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啊。”
一口氣將心裡的話說完,摩耶伸手抹了抹眼眶掛着的淚,正欲擡頭,就被一雙手猛的拉入懷裡。
心重重一跳,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胸膛。
鐵臂緊緊將她禁錮在這個陌生的懷抱裡,陌生的胸膛,陌生的感覺,滿滿的,卻是熟悉的味道。
這份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她毫無準備,完全不知如何應對,一雙手僵在自己身側,猶豫要不要回抱他的腰。
“小摩。”
在她完全沉浸在驚愕裡的時候,他低沉平仄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
小……摩……
第一次,他沒有連名帶姓,兇巴巴地喚她。
她還來不及應聲,他的聲音再次傳來:“在望月的最後那晚,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嗯。”
“……什麼?”側臉貼着他的胸膛,明顯聽到他的心跳速度開始加快。
“就是……就是最後和我說的那句!嗯!”
“哪句?”
這下她想起來了,然後她真的很想說——迪老大,心跳再那樣加速下去可不妙了。
明明想起來,卻還是想逼他問到底。
摩耶第一次覺得自己有點可惡,但感情這件事,如果可以,她希望雙方是公平的。那夜是她先開口表的白,那麼今夜,她要他的補償。
但事情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容易,少年依然死口不指明:“就是那句……你健忘嗎?!”
“啊?沒有……可是,究竟是哪句?”
“賴……賴小摩,我和你說啊做人可不能隨便耍賴!你說過的!嗯!”
“什麼耍賴,那晚我說的話挺多啊。”
“……”
終於忍無可忍,他青筋一暴:“你說過你喜歡我!!嗯!!”
“……”
“喂,你說話啊?嗯!”雙手稍稍將她往身外一推,低下頭氣勢逼人地盯着她的臉,“如果敢說是開玩笑……”
看着他的一副偏執的模樣,摩耶實在很想笑。
迪達拉現在這副樣子,簡直就像懷疑老公在外偷情,非逼人說出那句“我愛你”才能尋求到心靈安慰的怨婦。
當然,要是讓他知道她這樣比喻……那炸彈可真就在他的粘土袋裡待不住了。
既然前一次是身體裡某股力量逼促她說的,那麼這次,就由她自己說吧。
發現自己愛上迪達拉後,不是沒有想過他的未來,曉的未來,他有她的驕傲,她不知道自己今後該怎麼辦,但有一點很確定——陪着他。
或許她無力改變什麼,守護什麼,卻能陪在他身邊,直到與佐助一戰那天。
“我,愛,你。”
月下,少女擡頭對上少年淡藍的瞳眸,一道平穩、不大不小的聲音從她嘴裡溢出,載着梨花般的清淡芳香,侵入少年的心房。
就這樣,摩耶看到迪達拉凝視她的瞳孔越來越深,藍色的眸光裡倒映着她的模樣。
這次……算是她真正的表白吧。
甚至連自己和他的心跳聲都能聽到。不由神經緊繃,緊抿雙脣凝視他,等待着他同樣的回答。
樹葉的摩挲聲異常清晰,偶爾還能聽見被風吹到井裡的雜物濺起水花的聲音。
他遲遲不開口,摩耶越發緊張起來,之間不由攥住衣襬。
會不會……太高估自己了呢?你喜歡他……可他沒有義務同等的喜歡你啊。
想到這,心頭難免浮上幾分失落。
“女裝……還蠻漂亮。嗯。”
少年微微低下頭,故作平靜地吐出一句話。
心情已經跌至谷底的摩耶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粉色和服,然後回想起早上在鏡子裡看到的自己梳着髻發、化着淡妝的模樣。
這算是他的回憶麼?
雖然不是同等的迴應,摩耶卻沒出息地高興起來。要知道,這小子嘴裡蹦出的永遠只有罵人的話,能誇她,已經是極度反常了。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輕咳了一聲,猶豫着把她推出懷裡。稍稍把身子朝院落裡一轉,“竟然敢男裝騙我們,算你命大,旦那墜入愛河來不及和你算賬。嗯!”
迪達拉這一提,摩耶也突然後怕起來。
回想起前往橫絕壁採摘苶荼時候蠍的話和眼神……不,更早的,其實在她偷偷送走鹿丸以後,蠍的警告就已經很讓人浮想聯翩了不是麼。
一直以來,她對蠍的畏懼從未減弱過,和迪達拉分開後也一直覺得蠍一定想殺了她。可一切太出乎意料了,千柚的出現,彷彿挽救了她的慘劇。
“迪達拉。”換做一臉認真,摩耶扭頭注視着他的側臉,“旦那討厭我嗎?”
迪達拉一怔,不滿地皺起眉:“幹嗎問這個?嗯。”
沉默了良久,摩耶終於下定決心,道:“既然你相信我是賴小摩,那我就有必要給你一個解釋。”
“解釋?嗯。”他偏了偏頭,隨即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賴小摩,我不打算逼你。”
摩耶擠出一個微笑,自顧自說了下去:“如果我告訴你,人死後還有靈魂,靈魂會離開身體遊蕩……你信嗎?”
少年的笑容微微一僵,面色漸漸凝重起來:“我可不想聽鬼……”
“我說真的。”摩耶乾脆地打斷他,仰起脖頸,望向天邊那彎勾月,像奶奶的微笑的眼睛,“我的家……不在木葉,甚至在不這個世界。”
劍眉微微一沉,他欲言又止。
“我不是奈良摩耶。”她突然笑了,“我一個死後靈魂恰好鑽進這個身體裡的人,我重生的日子,就是你我相遇的日子……可笑的是,她除了身體和記憶什麼都不給我……所以,我很廢。”
迴應她的是無垠的沉默。
摩耶靜靜等待着結果,或者說,她不願那麼快就聽到他的回答。因爲她不敢確定,這樣荒唐的言論會不會激怒他。
可是她已經把他當做在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如果對最親近的人也隱瞞這麼重要的事,她將永遠無法自然地和他相處。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久到摩耶準備起身離開,留迪達拉一個人在這待一會兒時,大手突然蓋上她的手背。
“算你聰明,和我實說。”
摩耶有些吃驚,扭頭來,看到的是少年一臉不屑的笑。
他手心裡那張嘴輕抵在她的手背上,癢癢的,她卻感覺像是另一種方式的吻,只有他能給的。
他低下頭,視線落在兩人緊貼的手上:“五年前我就遇到過奈良摩耶,嗯。”突然一頓,他有些驚慌地擡起頭,霸道地衝她瞪了一眼,“賴小摩你別瞎想啊,我對奈良摩耶沒那意思的!嗯!”
摩耶心頭一甜,壞水又上來了,恢復面癱模樣,道:“我知道,你只是對她念念不忘而已~”
開玩笑,要不是他提,她都以爲他不記得奈良摩耶了!
“喂,賴小摩你胡說八道什麼?!”果然,他炸毛了,臉色一垮,一字一句道,“我只不過對她的夢想很好奇而已!嗯!”
“夢想?”
“找一個安定的地方生活。嗯。”
摩耶突然沉默了。
剛纔故意裝出一副在意的模樣,只是和他開個玩笑,但現在,心裡真的有些酸酸的——原來他一直記着奈良摩耶,也記着她說過的話。
“對了,賴小摩。”
看摩耶不再回話,迪達拉還以爲她信了他的解釋,於是抓準時機避開話題,低下頭湊近她的臉,“做廢材也挺累的,既然你用的是奈良摩耶的身體,不妨重新學學忍術?嗯!”
“學忍術?!”
摩耶猛的往後一閃,又被他立馬逮了回來,一隻手臂將她圈在懷裡,流氓似的將手腕搭在她的肩上,他扭頭用目光指了指院裡那顆粗壯的榕樹,嘴角勾起一抹調侃的笑:“不準用手,爬上去試試。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