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女孩子坐在自己的正前方,所以她的離去也帶動了卡卡西的視線,看着雛田的背影,卡卡西不禁想到,大概是要親自去給鳴人祝賀吧?
可是,雛田並沒有走向場地中心,反而走向了環抱的走廊,向躺在擔架上的牙小步快跑了過去,遞出了瓶裝的什麼東西。
是藥膏吧?以前曾經看見日向日足大人使用過,日向家治癒傷口的特效藥膏。
還以爲所有的少女都只會關心戀愛的對象,這麼看來,雛田果然還擁有着赤子之心呢,鳴人會有這樣的仰慕者也就不奇怪了,因爲,這是個能夠透過外表看穿別人本質的女孩子。
這一場打鬥結束之後,已只剩下爲數不多的幾個人還沒有輪到。
在所有人的關注下,電子公告板上的名字再一次變換起來。
場內的氣氛驟然變得緊張了,在定格的那一剎那,雛田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一對一的戰鬥。
立即開始的戰鬥。
除非一方倒下、死亡或者認輸才能結束的戰鬥。
那上面出現的名字有着相同的姓氏:
日向雛田,以及,日向寧次。
她的對手,是寧次哥哥。
已經站在場地中央的雛田,好似還沒有在大腦中消化這個事實。
哪怕現在已經立刻就要開始戰鬥,腦海中也還是毫無戰意。
因爲我,絕不是寧次哥哥的對手。
而且,寧次哥哥一直都在恨着我,到現在,雖然沒有擡頭去看,可仍能感知得到對方彷彿已深入骨髓般可怕的恨意。
不僅是因爲他是天才卻因爲血統的原因被烙上了咒印,還因爲他的父親似乎是因爲自己和自己的父親才死掉的。
有傳言說,正是自己的父親逼死了他的父親。
所以——
我會死在這裡。
絕對會借這個機會光明正大地殺掉我。
一思及此,那日在遇到我愛羅時的那種強烈的畏懼感又重新涌上了心頭。
明明想要好好地戰鬥的,但是一想到絕對會輸就還是鼓不起勇氣——因爲對手是寧次哥哥啊。
如此瞭解他的實力與內心。
如果不按血統來講,他原本纔是最適合繼承日向家的人;不講血統的話,她或許也不會活得如此辛苦,有時候情不自禁會想,也許兩個人是生錯了地方,對調一下人生也許就完美了——
可人生是不能假設的,已經走過的軌跡也無法改變。
話是這麼說,可人往往又是容易後悔的動物,萬事總喜歡回頭看,然後因爲以前的後悔又造成了新的後悔,最後一直循環到死。
像現在擺着作戰架勢的自己,視線根本不敢投注到寧次哥哥的身上,雖然明明作戰前已經發過誓,無論對手是誰都會作戰到底,也明知道畏懼的話就又會回到從前的自己,可是,身體好像不受大腦的控制一般,在凝重的氣氛中做不出相對的反應。
與此同時,還能感受到對面射過來的輕視的目光,聽到了比目光還要輕蔑的話語:
“沒想到要和你交手啊,雛田大小姐。”
冷冷的譏刺的聲音傳了過來,連暮春溫暖的空氣都好像凍得要凝住了一般。
“寧次哥哥……”囁嚅的自己的聲音,像是告饒一般,帶有某種請求的意味——不對,決沒有想要請求他放過自己的意思,可是嘴脣裡逸出來的呼喊着哥哥名字的聲音裡,充滿了種種的不確信。
果然,對方隨即發出一聲冷哼,帶着無所謂的語調,像是迴應着她的請求而給予了寬恕似的道:
“……棄權吧。棄權的話我就不殺你。”
她被徹底輕視了。
而且,像是覺得這種程度的輕視還不夠,日向寧次斜睨了她一眼,接着道:“還不明白嗎?你輸的命運,從對手是我的那一刻開始便被決定了。與其被我打死,不如一開始認命比較好。”
他說話的語氣,像是討論天氣一般淡然。
好想有什麼東西來支撐着我——可是,在這空曠的場地之中,連一堵可以依靠的牆都沒有。
看臺那裡,一定有紅老師和志乃投來的關懷的目光,只不過,連他們也決不會認爲,自己可以打敗寧次哥哥吧。
沒有人認爲我會贏,沒有人期待我會贏。
站在這裡之前,曾懷着某種不爲人知的心情,偷偷地觀察過四周,但是,那兩個人的身影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而現在,一切都得自己來承受。
是被他殺死還是主動放棄,是改變懦弱的自己還是維持原來的樣子,也全都得由自己去選擇。
腳好幾次想要踏出去,手也幾次想要舉起擺出戰鬥的姿勢來,然而她卻像是在釋放殺意的毒蛇面前顫抖的青蛙一般,只剩下了等待被宰殺的絕望。
乃至於爲了掩飾這種絕望與不安感,她的手還不受控制地做出了自我防衛的姿態——捂住了嘴脣。
場內嘈雜的人聲像雜亂的風一樣從身邊流過,已經聽不到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了
“你是在緊張嗎,雛田大小姐?”
日向寧次的話語卻像是利箭一般,裹挾着狠狠的嘲弄,在風中呼嘯而來,刺中了她原本已經不堪一擊的心房。
不行了。
無法再有任何反應。
無法戰鬥,無法投降,也無法逃走。
既不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也不能輕率地就選擇死亡。
會倒下去,會在這裡沒有經歷任何戰鬥就倒下去。
——原本這是最不想看到的結果啊,爲什麼我會懦弱到這種地步?
太過繁複的心情,使得她完全注意不到看臺上其他觀衆的表情。
既注意不到鳴人着急到要跳起來的樣子,也沒注意到卡卡西老師擔憂的眼神。
“雛田……”卡卡西嘆息着,對目前的場面頗感憂心。
果然還是意識不到,她現在面前最大的敵人不是寧次,而是自己嗎?
面對力量過於強大的對手,根本就不能去考慮能不能贏,會不會死。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和思路去戰鬥就好。
害怕面對後果而不敢行動的話,到最後就連原諒自己的理由也沒有了啊。
不過,也許她只是缺少一點動力吧?
想到這裡,卡卡西正準備開口支援雛田,一個聲音卻於他之前響了起來:
“雛田,加油啊!”
好大的嗓門,站在附近的自己,鼓膜都快要被這聲音震破了。
不出所料,出聲的正是那個熱血小子,自己的學生漩渦鳴人——也是雛田憧憬的對象。被喜歡的人鼓勵的話,也許效果要比自己出聲更好呢。
被喜歡的人點燃了鬥志,雛田的眼神頓時改變了。
我——不能再這個地方放棄。
哪怕最後的結果是死亡,也只有面對。但是,如果一直就這樣軟弱下去的話,事後也一定會後悔得想要去死。
反正,既然也沒有辦法改變什麼,那麼,就乾脆拋下一切去戰鬥吧,像我所敬慕着的那個人一樣竭盡全力——
終於,擺出了戰鬥的架勢。
“你是想要和我戰鬥嗎,雛田大小姐?”看到她擺出來的姿勢,像是覺得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似的,寧次不由得笑出了聲。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迎接他的是雛田的柔拳攻擊。
輕鬆地躲開了對方的攻勢,在身姿交錯的瞬間,寧次驚訝地注意到,雛田的臉上帶着必死的決心。
“也好,就陪你玩玩吧。”在躲閃的間隙,寧次冷哼着,身手卻忽然放慢下來,任她在身上打了好幾掌。然後,他覷準機會,也戳中了雛田好幾處穴道。
因爲同屬於日向流,兩個人的姿勢都差不多。
日向家的柔拳是可通過穴位釋放出查克拉,通過穴位將查克拉注入對方體內,損傷對方的內臟和經絡系統,讓對方停止查克拉流動的拳術。
只要擊中,就會有效。
一番攻擊之後,兩人同時停下了動作。
因爲大量查克拉的消耗,雛田已經氣喘吁吁,反觀寧次,卻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兩人的實力差距之大,從這已可見一斑。
不僅如此,在站定之後,雛田只覺得四肢百骸猛地涌上來一股倦怠感,然後喉中好像有什麼東西伴隨着噁心噴了出來。
是血。鮮血順着口角流了下來,滴在了灰色的地板上。
顯然,寧次剛纔的攻擊已使她的內臟受損,查克拉也全部被封鎖,已經無法再戰鬥了。
可是,明明自己也擊中了寧次哥哥,爲何他卻像沒事似的?
彷彿瞭然她心中的疑問,日向寧次帶着玩弄獵物與鼓掌之上的口吻,淡淡地道:“你沒搞清楚嗎,你的攻擊從最開始就對我無效了。因爲在你攻擊的時候,我早已移開了穴道。你想要戰勝我,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不可能發生的事,還是放棄比較好哦……”
循循善誘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有着說不出的惡毒。
“不……我不會在此地輸給自己,我也想要,改變自己的人生!”
緊緊地、甚至有些固執地望向面前和自己相似的白色眼睛,這句話卻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與對方無涉。
但是,在聽到“改變自己”四個字的時候,日向寧次的臉色變了。
原本淡定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來:“改變?還真是天真的大小姐啊……以爲自己活在童話世界裡嗎?看來,你還沒從你父親那裡瞭解現實的殘酷呢,有必要給你上一課了!”
幾乎是叫囂着說出最後一句話,日向寧次用左手隔開了雛田攻擊過來的毫無力道的手臂,右手隨即毫不留情地切向了她的心臟部位。
“咳……”剎那間心臟好像忽然爆裂了,呼吸也忽然停頓,雙腿撐不住頓感沉重的身體,她猛地倒在了地上,發出了沉悶的巨響。
“怎麼樣,現在做好接受現實的覺悟了嗎?還在想着要改變什麼的嗎,雛田大小姐?”
腦袋混沌一片,唯有這句話深深印入了耳朵,直達內心。
——寧次哥哥,在鬧彆扭嗎。
與此同時,還聽到某個人跳入場內,有氣無力地宣佈着:
“我認爲這場回合的比賽無法再進行下去……”
不。
我的戰鬥還沒有結束,我還……沒有死。
一定要戰鬥到死亡爲止。
何況,有那個人的聲音在鼓舞着她:
“要站起來啊,雛田!”
曙光一樣的聲音,契合着她的內心。
對,我要站起來,絕對要——
站在看臺上的鳴人,已恨不得要親自下場去替雛田戰鬥了,他正準備再說點什麼去鼓舞雛田的時候,忽然有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夠了,鳴人。”
轉頭一看,是卡卡西老師。
後者的眼神裡帶着少有的嚴肅,對他搖頭道:“不要再說了。”
這時候出言鼓勵雛田,無疑是叫她去送死。雖說忍者的確是需要絕對的勇氣,但是,也要懂得適時放棄,尤其是像現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沒必要逞強不是嗎。
可是,就在他搖頭制止鳴人的時候,雛田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站着的時候,搗着胸口,一副隨時要倒下去的樣子。
她的重新站起令日向寧次大爲驚愕:“爲什麼還要站起來?這麼勉強自己的話,你可是真的會死的。而且……”他頓了一頓,接着道,“光是站着你就很吃力了吧?這種事,我一看就知道了。你在責備並且詛咒着毫無力量的自己吧,還說着什麼要改變自己的話,人是無法對抗命運的喲,雛田大小姐。”
一再地說着“大小姐”啊“命運”啊這類的話。
無論是什麼語調,什麼場景,什麼心情,都沒忘了在她的名字後面加上“大小姐”三個字。
真的如此在意宗家與分家的區別嗎,寧次哥哥。
這個人,跟我一樣,糾纏在日向家族的漩渦裡呢。
忍不住同情起他來了——不,是一直都在同情着他。所以,對他的怨恨和憎惡也沒有多少真實感。
哪怕現在處在隨時要被他殺掉的境地,也還是一樣。
“不是這樣的,寧次哥哥。比起我……一直以來……在分家與宗家的命運之中,你纔是覺得迷惑和痛苦的人……”
因爲受傷而無力的聲音,意外地顯得堅定極了,只因爲這是一直以來內心真實的想法,如果不是臨近死亡,她絕不可能說得出來。
可是,聽了這番肺腑之言的寧次,不但沒有感動,反而有種被看破的惱羞成怒,幼時父親絕望的眼神和哭泣的自己一齊涌上了心頭:
“你……你這種人……”
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聲音,強烈的憤恨使他攥緊了拳頭,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想要給這個自以爲是的傢伙最後一擊——
寧次哥哥衝過來了。
想要殺死我吧。
閉上雙眼,這次意外的平靜呢,面對死亡。不過,紛至沓來的念頭也還是一樣的多啊。
“糟了。”就在鳴人暗暗叫糟之時,他只覺得肩部一陣微晃,有什麼人借力從他的頭頂上直躍了過去,落到了場地上。
卡卡西老師怎麼會——?
與此同時,場上也還閃過了其他幾個人的身影。
定睛一看,考官月光疾風已站在了寧次的身前,駢指抵在了他的額頭上,雛田的老師夕陽紅拉住了他的左手,寧次的老師凱圈住了他的脖子,而自己的老師,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卡卡西也已拉住了寧次原本要攻向雛田的右手。
“這是對宗家的差別待遇嗎?”無比憤怒的寧次大聲吼道。
料想之中的攻擊沒有擊落,又聽到了寧次哥哥的叫喊,雛田勉強睜開了眼睛——看到了站在她身前的人們。
得救了……
謝謝你們,紅老師,阿凱老師,疾風大人。
還有,卡卡西老師。
又讓大家擔心了吧——真希望下次我也能讓大家信任着呢……
視線模糊了。
——好想睡啊,戰鬥結束了的話,請允許我稍微休息一下……
再一次倒在了地上,繼而全身都好像被籠罩在了無盡的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