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季,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喝着暖湯,烤着小火爐。對於春城的貧民們,這樣的場景他們是從來都不敢奢望的,他們煎熬的抱成團過冬,爲的就是能夠見到次年的春天。貧民命苦,被權貴們欺負慣了,也不覺得怎麼樣,大不了出門小心點。但是,大自然的寒冷卻是誰也躲不過的。每一年的冬天,都會死上個把人,多是老幼病殘。
但是,這一年不同了,因爲有了百寶堂,貧民們躲在燒着小火爐的堂內,望着戶外雪景,也終於發現,冬季只看表面的話,並沒那麼惡毒。
“吱嘎”一聲,百寶堂的大門打開,一個曼妙的身影披着風雪出現在屋中。
“蘅兒老師來了!蘅兒老師來了!”一個幼童一邊擦着鼻涕,一邊歡呼雀躍。
來者是武子蘅,她今天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粗布夾襖,白色毛線打的圍脖只給她留出一雙大眼睛,她頭上戴的是一定破舊的皮帽子。她之所以這樣的打扮,就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蹤。因爲,她做的事情,在當下的帝國,是極度危險的事情。她要教貧民們習文。
這件事情,除了直接受益的貧民,知道的人並不多。
洛誠當時聽聞丁冬要將文武學院的知識教給貧民的意見,幾日都在尋思適合的方案。最後他選擇了武子蘅出面教文,自己的女兒洛水清教武。兩個女孩子都欣然願往,武子蘅是不畏險惡,洛水清則是不明真實緣由,只想着這些貧民能不再被權貴的下人們接二連三的欺負。另一方面,受教的貧民,都由丁冬和二柱選出。標準很簡單,只要求絕對可靠,守口如瓶。
這一切,都在秘密的進行着。
“快過來,先烤烤火吧。”丁冬見到武子蘅,臉色很快便變成了紅撲撲的。
“嗯。”武子蘅拆下圍脖,走到了小火爐旁。周圍的貧民們都爭相給她讓地方,讓她心理暖暖的。因爲,她看到的不是畏懼,而是熾熱的真情。
“老師讓我告訴你,馬上就是月底城主的壽宴,叫你有個心理準備。”武子蘅說道。
“噢!好!”丁冬聽到武子蘅的聲音,就感覺自己的靈魂快化了。他陶醉了一會,“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道:“我去把門。”說着,套上外套和帽子便出了屋子。
人堆裡的二柱也慌忙起身,跟着丁冬後面出了門。
丁冬見二柱出來,有些不高興,沉着臉道:“你該好好在裡面學習,你出來幹嘛?”
二柱苦着臉,道:“這些東西我學不來,怎麼都聽不懂。我喜歡學武,不信你可以問水清老師,她知道的。”一提到洛水清,二柱立刻變得興奮了起來。
丁冬笑罵:“沒出息。”之後也便沒再逼着二柱回去習文。
兩人蹲坐在百寶堂門口,望着飄着雪花,空無一人的街道,各自發着呆。
“二柱,我問你,你活着,爲的是什麼?”丁冬忽然問道。
“爲了什麼?吃飽飯,睡踏實覺,能這樣我就很滿足了。”二柱先是一愣,隨即緩緩道。
“呸
!你就這點出息。”丁冬笑罵。
“大冬,我可不比你,我知道,你一定是個能做一番大事的人。”二柱傻笑着說。
“大事?”丁冬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什麼是大事。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顧自己一時痛快,因此也常惹來不少麻煩。說實在的,我以前在凋謝平原,我的世界,只有那麼大,每天爲了搶地盤,打打殺殺,平日間也只是貪圖痛快。可是,當我離開凋謝平原,一路向東到達春城,又在春城呆了這麼久,我才意識到,這個世界遠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卻比我想象中的更不堪。我發現以前的自己是多麼的幼稚,人活着,不能只爲自己痛快。”
“那人活着,應該爲了什麼?”二柱聽了丁冬的一番話,有些動容。
丁冬起身,擡頭望天,任憑雪花在臉上化得冰涼,也不伸手擦拭,過了一陣,他伸出三根手指,毅然道:“就三個字——不甘心。”
二柱低頭,默默記下了這三個字,拳頭不自覺的握緊了。
月底很快到了,因爲城主壽誕,所以整座春城都被打扮了起來,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燈籠,光禿禿的樹枝上,也都系滿了紅飄帶,十分喜慶。
城主壽誕的正日前一晚,洛誠找來了丁冬,叮囑道:“明天,你只管跟着我,我會想辦法從城主那打聽關於除舊者的事情,然後再想辦法爭取到幫助。你跟着我,隨機應變,不要惹事。這一次,不比以往,據說帝都的一個位高權重的大員也將到場,因此,你如果捅婁子,不只是你,連我也要跟着遭殃。”
丁冬口中稱是,心中卻並未在意。
終於到了城主壽誕的正日子,丁冬換上了絲質華服,外面批上了一件獸皮大衣,儼然成了一個富貴公子哥的形象。
洛誠精心準備了一份厚禮,帶着丁冬和洛水清趕往城主府。
城主府位於春城最中心處,建築極盡奢華,只一門臉,便如龍門一般,兩旁雕花白玉柱,正中漆紅大門,門上浮雕兩尊門神,張牙舞爪,面目猙獰,霸氣十足。進了大門,是整塊有凹凸的花崗岩,被掃得不染霜雪。路兩旁是半人高的瑪瑙雕塑,均是不同姿態的貓頭鷹造型。路盡頭是一座大殿,共六角,像是一座單層的寶塔。每個角上都有一尊挺胸俯視狀的貓頭鷹鵰塑,深紅色,琉璃瓦是暗紅色,使得整座大殿都顯得極盡莊重。
府內張燈結綵,來人絡繹不絕,十分熱鬧喜慶。
洛誠除了禮物外,還帶了一副對聯,送給城主。
上聯書:“駕清風功成萬里;”
下聯書:“乘紫氣壽滿千年。”
丁冬之前對這副對聯十分不屑,認爲這內容是典型的與實不符的拍馬屁,並且成本低廉。但當他看到城主看到對聯,笑得滿面紅光,拉着洛誠的手親得跟親兄弟一樣,他才知,這種場合,廉價的其實只有金銀。
洛誠見城主心情不錯,正想旁敲側擊的打聽除舊者的事情,卻見賀壽者不斷到場,只好壓着心思帶着丁冬和洛水清找位置坐下。
城主府,
滿春城的權貴富商齊聚。丁冬在人羣中看到了許多張熟悉的臉,其中便有武元齊副帥及其女武子蘅。他興高采烈的想要去搭訕,卻被洛水清粗暴的拉了回來。於是只能可憐巴巴的望着武子蘅的身影,心中苦悶。
忽然,一道凌厲的目光侵進丁冬的視線。丁冬望去,正見到穿金戴銀的胡耀祖對自己冷笑,於是昂首怒視回望。
洛誠注意到這個細節,忙扯了一下丁冬,在其耳邊小聲道:“清楚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別惹不必要的麻煩誤事。”
丁冬點頭,並對胡耀祖點頭報以微笑。
胡耀祖一愣,隨即冷哼一聲,甩袖而去。他身後,三個不成器的兒子正交頭接耳,左顧右看。
過了許久,終於不再有人到場。城主穿着繡有貓頭鷹圖案的絲質官服,站於大殿之上,面色紅潤,朗聲大笑道:“感謝諸位今日到場……”他話還未說完一句,竟有一個城主府的下人急衝衝的跑進殿內,不顧所有人的詫異目光,徑直衝到城主身邊,在其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城主本有些惱怒,但他聽完下人的話,竟然面露驚喜神色,急問:“真的?”
那小人忙道:“小人哪敢說謊。”
城主點了點頭,“哈哈”大笑道:“諸位請再稍等片刻,我現在要去接一個帝都來的貴客。”說完,便帶着一衆手下官員,大踏步的一直走出了城主府。
待城主離開後,所有到場賓客開始交頭接耳,紛紛好奇來者的身份。
沒過多久,城主歸來,在他身邊,是一個穿着帶有虎頭圖案黑色皮甲的武將,身材高大,步伐矯健、沉穩,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將之風。
見到來人,大殿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副皮甲,丁冬在武副帥的書房曾經見過,由此可知,來者必是一個副帥級別的武官。
洛誠望着來人,先是一愣,隨即凝眉,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一雙握緊的拳頭上青筋暴露。
“爹,你怎麼了?”洛水清被父親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小聲問道。
“沒……沒事。”洛誠放鬆緊張的身體,但一雙眼睛卻仍是死死盯在那個武官身上。
“老師,這人是誰?”丁冬回頭問道。
“你不記得了?”洛誠面露怒狀,但隨即想起丁冬失憶的事情,低嘆一聲,語氣緩和道:“算了,等你恢復了記憶,你就會記得他了。哪怕他化成灰,你也忘不了。”
丁冬撓了撓頭,一臉疑惑,想要追問,卻見到城主帶着那來人已經進了大殿,只好閉嘴不言。
武元齊看到來人,不禁一愣,暗想:他怎麼來春城了?他想不出答案,卻越想越覺不安。
胡立強望了望來者,又望了望臉部已經笑成了菊花的父親,小聲問道:“爹,這人是誰啊?這麼大面子。”
“你記好了。”胡耀祖伸手撫摸兒子的腦袋,低聲笑道:“他是你的幹爺爺。”
這時,城主家下人大聲報出了來人名號:“帝都內城鎮守使,胡副帥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