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看她眼色不對,擦擦嘴角撐起身子:“怎麼了?二弟妹?是不是……是不是我的病……不行了?”大嫂眼中意思慌亂閃過,她捂着胸口氣喘吁吁的靠在椅子上半晌,微微搖頭:“不行,我還有芙兒和弘兒,我不能死,爲了他們我也要活下去!”
她突然看到桌上的藥碗,一把抓過去咕咚咕咚一下猛灌,雲舒還沒來得及制止,那碗藥就已經完全下肚。大嫂手一鬆,藥碗掉落在地,她靠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直喘氣,小聲嘀咕:“這下好了,我喝了藥,一定能好起來的,一定可以!”
她越是這樣,雲舒心裡越難過,她決定告訴大嫂實情:“大嫂,你……你真的想要自快些好起來的話,以後就別喝這藥了!”
大嫂一頓,回頭看她:“爲什麼?這……這明明是太醫開的藥方……”她嘴上這麼說,臉色卻比先前還要難看,本就虛弱的聲音更加語氣不足。
雲舒拍拍她的手:“大嫂,您先別急,我的醫術也只是個半吊子,或許是我看錯了吧?待會兒等太醫來了咱們仔細問問太醫好不好?”
大嫂又是幾聲咳嗽,她用袖子捂着嘴,雲舒看她咳得厲害,讓煙兒過去幫他撫背順氣兒,半晌後大嫂的咳嗽聲總算漸漸停下來,煙兒拿手帕給她擦擦汗,擦到嘴角時手上一顫,整個人呆住。
大嫂虛軟的擡頭對煙兒笑笑:“謝謝你了,煙兒。”
煙兒尷尬的笑笑,退到一旁,卻不着痕跡的暗暗將方纔擦過的手帕收進袖子裡,雲舒看了她一眼,在看大嫂,她一張嘴牙齒縫兒裡那紅色的東西分明是血!雲舒心中一驚。任誰都知道,咳血絕不是好事,莫非大嫂……
她倒抽一口涼氣,甚至有些頭破發麻,大嫂年紀輕輕,怎麼會……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有其他原因,看大嫂的表情,她應該還不知道這事兒,雲舒親自倒了杯水給大嫂喂下。又陪着說了些開解的話,直到大嫂累得睡過去,纔將送回屋去安頓好。然後回到院中休息,順便等太醫過來。
眼看迎春都出去小半個時辰了,太醫怎麼還沒來?她起身踱着步子準備出去看看。
走到院門口時,見前面來了一羣人,仔細看。那領頭之人不是王夫人是誰?兩個月不見,王夫人一點兒沒變,依然是那麼面色嚴肅一臉高傲的模樣,明明四十多歲的人了,她臉上卻看不出半絲痕跡,好好打扮打扮。說她二十歲都沒人懷疑。
很快,王夫人一行到了近前,在大嫂院門口跟雲舒對個正着。王夫人上下打量雲舒一番,目光在她肚子上停頓,雲舒本能的收手護着肚子,對王夫人行個禮:“給母親請安!”
王夫人淡淡道:“不用,我受不起。茗煙了?聽說她病得越來越重了?這羣死丫頭怎麼伺候的?茗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院子裡的丫頭全都給我去陪葬!”
看王夫人氣勢洶洶的樣子。說話的時候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再看她身後,先前讓煙兒找來婆子把大嫂那不像話的丫鬟帶去賣了,現在那兩個婆子也跟着來了,大嫂那丫鬟也被五花大綁的帶了回來。看樣子王夫人來看大嫂是假,來給自己臉色看是真了。
雲舒心裡冷笑一聲,給臉色看又如何?雖然你名義上是我母親,我現在一來腹中有孩子護身,二來小順子現在的地位不同當初,量她也不能把自己怎樣。
想到這裡,雲舒微微側頭道:“煙兒,把方纔你給大嫂擦汗的手帕拿來。”
煙兒愣了一下,稍稍猶豫,從袖中掏出手帕低頭雙手奉上,雲舒將那手帕展開,正中一灘鮮紅的血跡:“母親請看,這是一刻鐘前,大嫂咳嗽的時候擦嘴用的手帕。”
王夫人見之瞳孔微縮,目光閃了閃,衛瑩瑩驚呼:“啊!大嫂真的病得嚴重啊?怎麼不請太醫來看看?”
雲舒沒說話,只是在雁兒她們的攙扶下退開,好讓門口衆人進門。雲舒依然在院中坐下等待,王夫人一行則全都去了上房,進屋看大嫂。
沒一會兒,王夫人板着臉出來,那一羣人也都跟着出來了,王夫人一坐下,就厲聲道:“這院兒裡的丫頭了?全部給我壓上來。”
等丫鬟們到齊了,烏壓壓的在院中跪了一片,這麼多人估計至少有二十人以上,呵,原來大嫂院子還是有人伺候的,只是爲何要人的時候卻一個都找不到了?
王夫人一拍桌子,怒道:“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茗煙病成這樣,爲何就沒一個人過來報一聲?……”
丫鬟們腦袋垂得更低,動都不敢動一下,默默的聽王夫人訓斥。這時,門口一羣人匆匆進來,是小六子的那幾個妾室,她們快步過來給王夫人見禮。
王夫人正在氣頭上,衝着她們就是一通訓斥:“你們還好意思來,你們這些做妾的,不好好伺候正夫人,成日躲懶耍滑、勾心鬥角,瞧瞧你們一個個兒的,都像什麼樣子?
別以爲茗煙去了你們能得好,告訴你們,妾就是妾,跟丫鬟沒兩樣,惹惱了我,隨時都能把你們發賣了!
還有,別做那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你們是妾,這輩子都是妾,沒了茗煙,會來下一位正室婦人,下一位沒了,還有再下一位,不管來多少,永遠沒有你們的份兒,要是來個厲害的,她要是容不下你們,不只你們得不了好,你們的兒女照樣得不了好。
我醜話說在前面,你們要是想不明白,就儘管作孽去吧,以後別哭哭啼啼來找我!”
小六子那幾個妾室臉色鐵青,一個個雖低着頭,從他們的側臉和那握緊發顫的手看得出她們心情未必如表面這麼平靜。而王夫人如此惱火也讓雲舒相當意外,看她的表現不像裝出來的,那就是說在大嫂藥裡做手腳的不是王夫人指使的了?
王夫人的訓斥一直持續了半刻鐘,直到太醫前來,王夫人親自跟着太醫進了大嫂的屋子,親眼看着太醫把脈,然後跟着太醫出來,仔細詢問病情。
雲舒也湊過去聽聽,太醫道:“大奶奶這病照理說按時服藥應該早就好了纔對,可她體內似乎有什麼旺火之物在竄,如此虛弱的身子怎受得了這等補法兒?夫人啊,你們是不是給病人吃了什麼大補之物啊?”
王夫人有些茫然:“幾位太醫都說我大兒媳婦身子弱,氣血不足,給她多補補不是正好嗎?”
“唉,非也非也,補是要補,卻不能亂補,夫人,能否叫她貼身丫鬟來問問,看她平時都吃些什麼?老夫纔好對症下藥啊!”
雲舒道:“太醫,您先看看這藥,可是按您配的藥方兒?”
煙兒把方纔大嫂喝剩下的藥送上,大夫接過仔細的聞聞嗅嗅又小嚐一口,再聞聞嗅嗅嘗一口,反覆幾次,大夫皺眉道:
“哪個糊塗的怎把我開的藥這等熬法兒?這一碗藥至少是我開那藥方兒五倍的分量,這樣喝下去不出問題纔怪。
唉,糊塗啊糊塗,你們到底是要病人好還是要病人活不下去啊?唉,老夫從未見過如此照顧病人的,夫人,你們要是信不過老夫何必再找老夫來?”
太醫連連嘆氣並當面數落王夫人,讓王夫人很下不來臺,看得出來,王夫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她面上給太醫致歉說好話,並請太醫再開藥方兒調理,然後又讓管家親自把太醫送出門。
太醫一出院門,王夫人方纔還笑着的臉立刻冰雪連天,她沉聲道:“這藥是誰熬的?”
衆丫鬟無人答話,王夫人微眯起眼緩緩掃視一圈,深呼吸一下道:“沒人說是不是?那好,全部給我綁了,跟人丫子打聲招呼,把這羣丫頭全部賣到北疆去給蠻人做奴隸。”
丫鬟們立刻怕了,大家齊齊求饒,並把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頭推出來:“夫人,是她熬的,奶奶的藥一直是她在熬!”
那小丫鬟嚇得臉色蒼白,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王夫人怒道:“來人,把她拖下去。”
雲舒仔細看那小丫頭,發現她正是上次來時唯一守在大嫂牀邊的小姑娘,“等等!母親,事情還沒弄清楚,不必這麼快就處置吧?”
王夫人氣呼呼的回頭瞪着雲舒:“要怎樣纔算清楚?”
雲舒也不跟她針鋒相對,轉而對那小丫頭道:“你別害怕,我知道你不敢害你們奶奶,說說看,爲什麼要一次把五包藥一起熬?你不知道這樣做可能會害死你家奶奶嗎?”
丫鬟嚇得連連磕頭:“奶奶饒命,奴婢不知,奶奶饒命……”
雲舒抿抿嘴道:“你要不想被賣,就仔細說清楚,是你自己把五包藥一起熬的?”
小丫鬟頓了頓,回頭四下搜尋一圈,指着先前雲舒讓婆子發賣的那個丫鬟道:“奶奶,不是奴婢,是她,是朱兒姐姐讓奴婢那麼熬的,她說……她說奶奶身子太虛,要多喝些藥才能好得快些,然後她就把五包藥一起倒藥罐裡了,還要奴婢以後都這麼熬。
奶奶饒命,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是按朱兒姐姐的吩咐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