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被榮烈笑得身子一僵,慢慢地將手放下,仍舊垂首不語,卻似平靜。
榮烈心中微詫,轉瞬又無聲笑開,偏首看向帳外,懶聲道,“小七,這剩下的,十七叔接着就是。”
七皇子身形一愣,呆了呆,朝外看去求援,卻是無人說話。
榮烈這般說便是劃線喊停的意思。
榮烈的脾性,他們這些兄弟侄子清楚之極。平素看似漫不經心,可一旦越了他的底線,任你是誰,他也定是十倍百倍的討回來。
榮烈這一開口接下,誰還敢真的讓榮烈脫得光溜溜啊。
可這心裡卻是不大甘願,這老十七也太不給情面了。一晚上,大家夥兒一場樂子沒瞧見,就看了件坎肩就喊停了。能留下的,都是平素交情不錯的。
這些個成了親的,誰成親時沒被整過?二皇子大婚時,維維被這一招整得差點沒哭出來,最後兩口子脫得只能鑽被窩遮掩。
看着這些個皇叔皇兄都不開口,七皇子只好悻悻轉首,繼續開盤。
這一路下來,卻是次次開雙。
到最後一盅時,七皇子語聲已是無趣,“最後一盅——”
榮烈還未接口,外間卻傳來了一道男聲,“老十七,你也擋了不少了,這最後一盅,該讓十七弟妹來了吧?”
說話這人卻是榮烈的十五皇兄,比榮烈正好大四歲。平su人緣最好,也是最愛鬧騰的一個。正是這幫子人裡幕後的策劃者之一。
大家夥兒眼巴巴的候了一晚上,哪兒能半場好戲的癮都不讓大家過呢?
這一句,卻是衆人用眼神示意他開口的。
榮烈如何聽不出十五王爺的言中之意,垂眸淺淺一笑,便欲開口。
話還未出,明思的聲音卻先響起了,似在輕笑,“小七,我猜單。”
榮烈轉首一看,只見明思已經擡首起來,正微微偏首朝着帳外七皇子的方向看着。
從榮烈的角度看去,珠簾輕顫搖曳之下,只見一張原本瓷白如玉的小臉此刻已經白裡透紅,如染胭脂。
朦朧的燭火下,恰似芙蓉新開,嬌豔驚人。
察覺榮烈的視線,明思轉首過來卻是挑眉輕聲一笑。
一笑間,一雙剪水秋瞳幽黑瑩亮,似月下碧波輕漾,柔光粼粼其中。脣色殷紅如丹,脣角輕勾起,菱形的朱脣彎出了一個極美好的弧度。
隨着脣角的弧度,那脣邊頰上卻漾開了兩個深深的粉渦。
明思的目光在榮烈赤luo精壯的上半身肆意一落,又輕輕擡起,落在榮烈那深邃俊美的面容之上。一番審視後,脣邊笑意卻似更加肆意。本就水潤通透之極的眸光如有琉璃寶石般的光華流轉其間,烏珠顧盼間,只覺流光溢彩,讓人心中盪漾,挪不開眼。
這樣的明思,榮烈還是頭回得見。
他從未想到過,這個小女人笑起來竟會是這般模樣。真正的勾魂奪魄,魅惑之至!他也從未見過哪個女子在這樣的一笑間,能生出同平素截然不同的面貌之感。
無論是早前,還是二十日前,或是更早的金鑾殿中,這個女子皆是一身的純淨靈氣,讓人一見便覺舒適愉悅。而那純淨靈氣中的幾分柔弱,又讓人不免生出幾分憐惜之情。
可此刻眼前,依舊是那身大紅婚服,在那朱顏酡些,烏珠顧盼的巧笑倩兮之下,那映入眼簾的大紅卻驀地生出妖嬈之感。
而穿了這身妖嬈大紅的女子,此刻亦是妖媚之極。
榮烈的眸光在明思脣邊那深深漾開的酒渦上一落,那琥珀流金的眸光驀地輕輕一顫,眼底霎時深邃幾分,
下一瞬間,他立時反應過來——這女人只怕是醉了……
說來話長,卻不過是一個眨眼間。
明思答了之後,垂幕側的七皇子用餘光朝外間一掃,得了指示後,轉身揭開蓋盅,“嘿嘿”一笑,“十七嬸,是雙!”
榮烈眉頭輕蹙一剎,又鬆開,朝明思看去。
卻見明思輕笑開,轉首看向帳外,眼若秋水,脣畔含笑,卻是緩聲,“大家不過是覺着今晚不夠盡興罷了!脫衣裳有什麼好玩的,不若我給大家唱個曲子吧!若大家夥兒覺着還過得去,就算我過了這關,可好?”
語聲輕緩而柔,柔美中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低啞。聽入耳中,便似有羽毛掃過心間,在心房輕輕撓動,頓時**。
這般的聲音,卻是似曾相識……
榮烈眸光微閃片刻,望着明思,眼中一絲若有所思後,笑意漸漸浮現。
外間的男子聽得明思這般聲音,微愣之後卻是驚異——老十七這媳婦的聲音,好生柔媚……這還是平常,若是……
還未繼續臆想下去,已被榮烈懶懶似隨意般的出聲打斷,“問你們話呢?成不成,倒是給句話啊?”
“成成!”十五王爺呵呵一笑,“怎麼着也得給十七弟妹一個面子——”一頓,又帶笑作恭聲狀,“既是如此,咱們就洗耳恭聽了!”
屋中旋即安靜下來。
寧靜須臾,下一刻,只聽一道極柔美的女聲透過紗帳垂幕,傳人衆人耳中,“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歌聲柔美中帶着些許空靈,卻又清越不減。悠悠曼聲唱來,亦有蒼茫意味在其間。
歌詞只有數句,明思重複輕唱了三遍,每一遍便降一個調,唱到最後一遍,語聲漸低漸沉,最後一句,語聲減低輕落,終至無聲。
西胡本是草原民族,衆人雖不知這刺勒川和這陰山是何處地名,但其後那數句卻是熟悉之極的風光。明思歌聲柔美婉轉之極,但曼聲清唱而來卻又不失蒼茫悠遠之韻味。
實是悅耳之極!
衆人還未開口,七皇子率先雙目放光的拍了巴掌,“這曲兒我喜歡!十七皇嬸唱得真好聽!”
七皇子此言卻是有緣故的。
他現年雖才七歲,但兩年前,他的母妃便逝去了。而他的母妃長相不過中上,便是憑得一把優美的歌喉得了榮安的青睞。雖不榮寵,但運道卻是不錯。只被臨幸了幾回,就有孕誕下了七皇子。
生下七皇子後,榮安也很少臨幸於她。不過,她性格柔順,從來不爭不搶,只把一顆心都放在兒子身上。可惜身子不大好,一場病後,就撒手西去。
如今聽得明思唱的這曲子,卻似他記憶中,母親唱的那些家鄉小曲兒,頓覺親切孺慕。
幾位成年的王爺皇子相視一眼,二皇子朝十五王爺眨眼示意。十五王爺無聲笑了笑,擡首帶笑,“十七弟妹這曲子好聽是好聽,可今日,卻是好像不大應景……”
十五王爺雖未說完,其意卻是明顯。
只聽垂幕內似安靜了片刻,須臾,一道歌聲又響起,“豔陽天啊豔陽天, 桃花似火柳如煙,又早畫樑間,對對對對一起飛燕,
女兒淚漣女兒淚漣。 奴今十八正華年, 空對好*光, 誰與儂作伴……”
嗓音較之方纔又柔美了幾分,嬌柔婉轉中,似羞還顰,宜顰宜喜其間。聽入耳中,只覺嬌媚無限,心房似酥。
衆人聽得心神盪漾,竟皆失神。
帳中,榮烈定定看着眼前的明思,琥珀眸光中淡金流轉,眸色晶亮已極,直看着眼前的美景,卻是一霎不霎。
明思並未看他,豔若桃李的芙蓉面上,羽睫輕顫半垂,酒渦如波輕漾,脣邊一抹柔柔淺笑,檀口輕啓,神情自若,柔聲曼唱,“……湖光山色水一彎,春滿錦繡園,雙鶴雙鶴交頸眠,女兒淚漣女兒淚漣。奴今十八正華年,天地一家春, 誰與儂作伴?”
最後一句似輕吟幽怨,漸低收聲。
語聲分明已停歇,衆人耳中卻似仍有尾音嫋嫋不絕。
待榮烈在帳中一聲輕咳,衆人回神過來,竟覺心房中,一顆心輕跳無端,似口乾舌燥,心生躁意。
老十七這王妃……還真真是個……
在這一瞬間,回神過來的數位已經通曉人事的成年王爺皇子,不約而同的在心底無聲道了一句,卻是似羨似妒。
“諸位,可以了麼?”聽了那聲輕咳後,榮烈的聲音又淡淡傳出。
聽似平靜,但衆人聽在耳中卻不由地神情一僵,相互對望一番,心下便明瞭——老十七這是要趕人了……不過也屬正理,守着這麼一個——憑誰也忍不住了啊!
相視一笑後,十五王爺正待開口,五皇子卻搶先開了口,“小三套還沒完呢!十七皇叔可不能攆咱們——大家都得照規矩來。皇祖母也是許了的!”
只聽榮烈似一頓,下一刻,語聲悠悠傳來,“好!小五,劃道兒吧——今日,十七叔接了!”
衆人對視,相互間挑了挑眉,眼底意會——老十七這是警告……
二皇子低笑兩聲,朝五皇子勾了勾手,五皇子附耳來,二皇子低聲說了一句。
下一瞬,五皇子眸光亮起,站直了身子,大聲道,“十七叔,咱們也不爲難你們了——最後一套,十七叔就香一個給咱們聽聽吧!香出了響兒,大家夥兒都聽見了,今日這小三套就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