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路十三的問題,明思面上一熱,含糊道,‘也沒什麼,就是做了場戲,讓他以爲我是路過的,沒看到他的事兒。‘
路十…了點頭,也未深究。
明思皺眉,有些擔憂的,‘你今日這般對他,那他可會對你不利?‘
以那人的性子實在大有可能,雖不知路十三具體身份,但他那樣劍指那人,也算是極大冒犯。
明思不能不擔心。
路十三淡淡一笑,‘睿親王是聰明人,我是陛下的人,此番並非真心針對他,他不會亂來的。‘看明思眸中還有不解,路十三看了明思一眼,語意隱晦,‘睿親王同陛下而今有些微妙。‘
看着路十三的表情,明思若有所思,卻也生奇--記得九年前初見時,這榮烈似乎對他皇兄挺親暱的,四老爺也說那西胡太子甚寵他這幼弟……
搖了搖首,明思不再去想。
反正這些帝王家的事兒,無論發生什麼都是正常的。
不能常理度之。
‘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明思正想着,路十三已經起身,眸光淺淺淡淡,卻定定直視。
明思‘哦‘了一聲,站起身子,想了想也只得一句,‘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人各有志,許多事勉強不得,而且以如今路十三的身份只怕也無路可退了。
路十三眼底閃過一絲暖意,深深地看了明思一眼,走到窗前。
明思走了幾步上前,路十三頓住腳步,忽地回首,低聲道,‘那秋池……你可完全瞭解?‘
明思微微怔忪,一時間,不明其意,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路十三垂下眼瞼,‘我並無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你過得好。‘
言畢,不待明思回答,一個縱然便躍了出去。
黑色的欣長身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屋脊之間。
明思呆呆地站在窗前,眉宇間一片怔忪。
銀月圓滿地掛在天際,窗外一片清冷銀輝。
莫名生出一種淒涼的孤寂。
直到一陣夜風撲面生寒,她纔回神過來,關好窗戶,上牀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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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驚魂,心情起落跌宕,明思第三度上牀後也不知自己是幾時睡着的。
翌日一早秋池上朝前過來,明思還睡得極沉,只是眉尖微微蹙起,神情不若往日安寧。
秋池在牀前站了片刻,不自覺地伸手想去撫平那蹙起的眉尖,手剛伸到半路,明思卻畏光似的皺了皺眉,轉了個身,身體屈膝蜷成小小的一團,朝向了牀內。
秋池手在半空一頓,片刻後,無聲輕笑着搖了搖首,收回手,愛憐地看了一眼,轉身輕步走了出去。
藍彩在外間擦拭,秋池走到外間低聲吩咐道,“莫讓夫人睡太久,若是精神不濟,也用過早膳再歇息。”
藍彩有些走神,聽得秋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稍稍一愣,才轉身行禮後應下。
待秋池離開後,藍彩朝內間望了一眼,眉頭頓時皺緊。
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秋池未注意,但明思的一切都是她和帽兒近身打理,今早她過來看到明思的錦被換了,用過的那一牀卻被塞到了櫃子裡,桌上還擺着兩人用過的茶具……
明思睡到辰時中未待藍彩喚醒,就自己起身了。
身體有些頭重腳輕,喉嚨也有些疼,明思知道自己多半是昨夜受了寒氣,趕緊喚了藍彩去按王老御醫留下了驅寒方子熬藥來喝。
藍彩見明思不舒服,顧不得問個詳細就趕緊去喚瞭如玉來幫手伺候,自己去熬藥。
待明思用了早膳,又喝了藥,藍彩才讓如玉去幫忙照看帽兒,自己來服侍明思。
明思在桌前坐了半晌,許久也未說一句話,只是神情間似若有所思。
最後藍彩忍不住,“小姐,昨夜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明思驀地回神,看着藍彩搖首一笑,嘆氣道,“的確有些事兒,不過現在已經算是了了。但你小姐我發了個誓不能再提昨日的事。你待會同帽兒也說一下,昨日的事兒千萬別對任何人提及,否則咱們麻煩就大了。”
藍彩面色一怔,愣了愣,想到了什麼,面上頓時一驚,“小姐,可是?”
沒有說出來,顯然是想到了同那睿親王有關。
明思知她猜到了些,也只能無奈地笑,“沒事了,咱們就當沒這兒事兒就成。”
神情終究是有些意興闌珊。
藍彩看她表情,有些擔憂地,“小姐今日好像精神不大好,要不再上牀去歇歇吧。”
明思也不知自己是因爲昨夜受了涼,還是未休息好,總覺得身子沒多少勁兒,人也懶懶地,聽了藍彩的話也就點了點頭,上牀去歇息了。
如此般又過了幾日。
時間雖是不長,卻是發生了不少同明思關係遠近不同的大事。
首先,納蘭侯府老侯爺終於上折請旨立三老爺爲世子,准奏硃批在老侯爺上奏的當日就批了下來。次日,納蘭侯府“纏綿病榻”多日的三小姐納蘭明柔終於“沉痾難治”,“香消玉殞”。
因與納蘭侯府立世子的大喜事相沖,再加之三小姐是未定親的閨閣小姐,故而這喪事辦得甚爲低調。納蘭老太君還特意遣雙福來道了一聲,說明思身體不好就莫要回去衝撞,還是悉心調理好身子爲緊要。
這其中道理,明思自然明白。
本是假喪,老太君自然不想引人注目,她現在好歹是北將軍的夫人,動輒也有人關注,老太君想低調行事,所以才特意來同她打聲招呼。
除卻納蘭府的這一喜一喪兩件事兒,大京還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那就是貪墨、誣陷、殺人三罪被收監的襄城侯在牢中自盡。
襄城侯的案子是太子親自查證的。襄城侯先是貪墨數筆工程款項,因許多工人未領到工錢導致暴動事發,見事情鬧大了壓不住,他又並同麓郡知州合謀將罪名誣陷給一名工部參事,將此人拘禁起來,先是動用私刑屈打成招,最後殺人滅口,僞裝畏罪自殺。
這是一年前的事兒了,太子在這個時候扯出這個案子,且人證物證俱全,顯然是早已準備良久,這讓滿朝官員勳貴都心中猜疑不定。
加上太子欲改制的風聲,頓時朝中人心浮動,暗流湍急。
這大漢官員至清者極少,真正乾淨的早已被排擠出去,誰家沒點髒污之事,誰也不知太子手中是否有自家把柄,這回是襄城侯,下回又是誰呢?
何況還有改制一事,聽聞太子是欲廢除“舉薦”,這個消息更是讓四品以上的重臣,和各家勳爵心中不安。
若真個廢除了這舉薦制,那日後自家子孫如何求出身?自家又如何籠絡本派人手?
但襄城侯的處置一直未下,這改制之事也未真正提出,故而大家都按捺住心思,小心觀察。
這襄城侯的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因這種種緣由,此時便成了一座衆人都盯着的風向標。
襄城侯的案子剛剛一出,也有不少朝中官員便紛紛出頭爲襄城侯開脫,最後太子亮出系列鐵證,朝中才安靜下來。
在襄城侯的案子出來後,襄城侯的姻親魯王雖未出面陳情開脫,但在太子亮出證據後便突然“舊疾發作”告了病,接着,三三兩兩的官員和勳貴也紛紛稱病告假。一時間,朝中上朝人數便每日都在遞減。
看了日間清冷的朝堂,建熙帝心中盛怒,但法不責衆,面對這般情形,也是無計可施。
而在這個敏感時刻,襄城侯的自盡無疑是在這鍋暗流涌動的熱油中倒了一碗水,頓時沸騰四濺。
先是杜老夫人在宮門長跪不起,痛哭喊冤,道襄城侯絕無自盡之理,定是爲人所害。
聲聲泣下,涕淚縱橫,喊冤不止,只差沒直指是太子爲了平息朝中紛亂讓襄城侯做了冤死鬼。
杜老夫人年紀大,又是有品級的二品命婦,侍衛不敢動用蠻力,萬一再出了什麼意外,誰也不敢擔當。
於是杜老夫人就在宮門前整整哭訴了兩個時辰,每每欲暈厥卻偏生又暈不過去,看得人着急。最後還是太后親自前來勸說,纔將杜老夫人請到了慈寧宮,結束了這一場鬧劇。
而後,數十名官員勳貴聯名上奏,請求陛下查明襄城侯死因。奏摺言道,襄城侯雖是有罪,但認罪良好,其本人乃至前代往昔也有不少功勳。按大漢律例,襄城侯罪不至死,故而“自盡”一事,疑點甚多。再則,襄城侯乃是皇族一脈,若真死得不明不白,也是損了天家威嚴。最後羣情激憤,一致請求查明襄城侯真正死因,讓真相大白於天下,方是天家公正之道。
建熙帝看到這封言辭懇切卻暗含種種含義的聯名奏摺差點沒氣得當場吐血!
一個襄城侯的死,若是換在往昔斷不會引起這許多臣子的反應。這般激烈貌似正義的“衆志成城”,說到底爲了還是太子欲整頓吏治和改制一事。
襄城侯這一死,正好給這些人一個最好的理由,反將了皇帝一把。
建熙帝氣怒已極,但此番也是進退維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