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藍彩忽然漲紅的面頰,包不同一頓,停了口,轉念又一想,既然自己就說到這兒了那就說到底吧。
遂鼓起勇氣,“我眼下每月餉銀十五兩,我都存着不曾花用。藍彩姑娘,我——”
藍彩輕輕擡首朝包不同望來,看着那雙明亮的清眸,包不同一呆,愣愣地對視,那“我”之後的下文,便噎在了口中。
濃眉大眼的黝黑麪孔也騰上了紅潮,偏又移不開視線,只呆呆地張嘴望着。
看了一眼包不同後,藍彩垂下眸子,抱着匣子起身,“包副將乃是官身,藍彩不敢高攀。”
言畢,不待包不同說話,便從他身側走過。
包不同愣了愣,張了張嘴又頓住,看着藍彩的背影眨了眨眼,納悶心道,我又不在乎過這個?我只怕你嫌棄我還來不及呢……
皺了皺眉,他仔細尋思着,藍彩姑娘這意思,究竟是啥意思?他也聽弟兄們說過,女子若是不喜歡,這時候定然是會生氣的。可方纔也沒見藍彩姑娘生氣啊?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他忽地眼前一亮,對了,咱去問問方管家,興許他能整明白,指點一二。
想到此處,他眉頭倏地雲開霧散,大步朝外行去。
藍彩回到靜湪院時,明思已經在寫段子了。
擡首望見藍彩眼中的不贊同,明思笑着將細毫擱回硯臺,“好了好了,我不寫還不成麼?”
看着明思面上若無其事的巧笑嫣然,藍彩忽覺鼻翼一酸,吸了口氣,將情緒掩住,上前把匣子遞給明思。
明思打開匣子將鐲子取出,不多時便尋到了幾處機關,打開一看,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帽兒也湊過腦袋,得意笑道,“好精巧的機關,難怪那老婆子看不出!”
將鐲子恢復原樣放回,明思擡首望着藍彩抿脣一笑,“不寫了,我彈琴給你們聽。”
帽兒烏溜溜的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去拿琴。”
說着便轉身利落。
藍彩臉上卻無多少笑意,都這樣兒了,小姐還有心思彈琴?
明思望着她,藍彩的情緒都明明白白寫在眼裡,她如何不知道藍彩在替她委屈。
站起身子,走到藍彩面前,明思輕輕一笑,黑亮的眸中沒有絲毫的怒氣,也不說話,就這樣含笑望着藍彩。
藍彩滿腹憋屈在明思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嗔怪地看着明思,“小姐,你看我作甚?”
明思抿脣笑了笑,又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我不是看你,是叫你看我——”
藍彩一愣,不明白。
“你看我眼裡可有氣惱?”明思笑道。
藍彩一怔,眼前的明思笑意盈盈,美目盼兮,看不出半分生氣。
心裡一鬆,旋即明白了明思的意思,輕輕呼了口氣,藍彩垂眸默然。
小姐能不生氣,她卻控制不住。
明思拉起她的手,“我說過,莫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你小姐我不是軟弱之人,但凡事有值得和不值得。如今將軍不在,咱們再氣也不能改變什麼。何苦讓自己不快活?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這世間的事兒沒有永遠平順的,開心不開心皆是隨自己心意,日子還是得過。”
藍彩握緊明思的手,心緒百般複雜,“小姐,你可怪我?”
若不是她一再勸導,小姐如今也不會爲這種境況而委屈自己。
“說什麼傻話?”明思笑着搖首,“跟你有什麼相干?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如今忍讓也不過是看在將軍面上,不過是無關痛癢的說了幾句,又不少根頭髮,當成耳旁風就成了。你們若真是爲這個生了氣,我才覺得虧呢。”
藍彩靜靜地看着明思,許久,才輕聲道,“若是將軍錯過了小姐,一定會後悔終生的。”
這世間斷不會再有第二個這般的小姐了。
明思一怔,很快便笑開,雙眸若黑寶石般瑩亮剔透,抿脣莞爾道,“莫要想太多,咱們每日只需想着把今日過好就是。”
這時,帽兒已經在正房將瑤琴和香備好,快步過來,挑起珠簾期待地望着明思,“小姐,今日彈什麼曲子?”
明思若有深意地含笑看了一眼藍彩後,轉首朝帽兒輕笑,“今日就彈一首《鳳求凰》吧!”
藍彩霎時粉面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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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般又過了兩日。
明思每日依舊笑意淺淺的去請安,對秋老夫人的面色視若無睹,回話也是柔柔懇切,讓人尋不出半分差漏。
除了請安,明思絕不靠近秋棠院半步。
每日除了練字,便是在房中撫琴給兩個丫鬟聽。
聽了明思兩日的琴,藍彩心中的鬱氣也慢慢散開了些許。如今她也不想別的,只希望包不同的話真的能算數。
看着窗外明媚和暖的陽光,藍彩心裡期待着,也許,等將軍回來,一切會好轉回來吧。
可是,世事永遠不會輕易如人所願。沒有到那一刻,人們永遠不會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第二日,明思起來照例去秋棠院請了安。回到院中,早膳剛用了一半,外面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今日正是包不同說的第四日,也是秋池歸來的日子。
聽聞腳步聲,藍彩和帽兒心中一喜,兩個丫鬟對視一眼,帽兒道,“我去看!”
帽兒小跑到外間,擡首一看,從遊廊拐過來的正是如玉。
帽兒衝如玉一笑,“可是將軍回來了?”
這時,雲芳也從針線房裡邁出,聞言面色頓時一亮。
帽兒瞟了她一眼,她縮了縮身子,腳步卻未收回。
如玉面上卻無半分喜色,快步走到帽兒跟前,低聲道,“快帶我去見夫人。”
帽兒一愣,呆了呆,一愣後回神,點頭道,“跟我來。”
兩人進到偏廳,明思一見如玉面色,微微一怔,放下了調羹,“如玉,出了什麼事兒?可是將軍——?”
她是給如玉帶過話的,讓如玉莫要輕易到她這裡。
而此刻如玉胖胖的圓臉上汗珠細密,看她喘氣地模樣就知道她這一路定然跑得甚急,再看她眼裡的急色,明思心裡微微一顫!
若無緊急事情,如玉斷不會這般急切的過來。
在廳堂後聽到消息,如玉心裡大驚之後,便不管不顧地跑來了。可此刻她望着明思面上的表情,卻覺得不忍心將事情說出來。
藍彩見如玉站在那裡只直直地望着明思,卻不說話,心裡也是一緊,上前拉了拉如玉的胳膊,“如玉,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帽兒也好生奇怪,走到如玉跟前催促道,“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
如玉握了握還未消腫的雙手,上前一步咬了咬脣,“外面來了一個女人……說是懷了將軍的孩子……”
明思霎時呆怔。
藍彩的手頓時僵在如玉的胳膊上,呆了呆,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如玉急切地望着明思,“夫人你快去看看吧!老夫人要將這個女人安置下——”
此際,外面又傳來腳步聲,緊接着,方管家的聲音在廊下響起,“夫人。”
明思定了定神,從桌前站起,走到門前,朝方管家點了點頭,“方管家。”
饒是方管家素來從容,此刻眉宇間也不免帶上了憂思。望着明思此刻的面上的淺淺笑意,他在心裡低低嘆了口氣,勉力露出笑意,“少夫人,將軍回來了。”
明思怔了怔,怔了片刻,“到府了麼?”
方管家看了明思一眼,點了點頭,竭力笑道,“將軍趕了幾日的夜路,已經在廳裡了。”
明思垂了垂眸,擡首,“你先過去,我換了衣裳就來。”
說完,便轉身入內。
想起將軍的交待,方管家剛想張口,一轉眼,就見如玉從屋中出來,喚了他一聲,朝外走了。方管家一愣,旋即收口默然。
將軍讓轉告夫人在院中等他,想必是想親自來同夫人告知解釋。
可如今,夫人應該是已經知道了。
在門前站了片刻,他心中只覺無奈。
外間發生的一切他自然是清楚,原本還想着那女人興許是知道將軍不在,故意來想訛些錢財,可未想到那個女人前腳到,將軍後腳便回來了。
思及他方纔在門口對將軍提及那懷孕女子時,將軍那原本興沖沖的表情忽地就僵住——這一刻,他便知道了,這個女人肚子裡的孩子十有八九是將軍的……
這段時日府中明面上看着未發生什麼事兒。但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這裡面藏着的事兒只怕等將軍回來後,會引起不小的風浪。
而如今,又添了這件兒……
忍不住再嘆了口氣,他轉身朝外走。
剛走到靜湪院外,就見身着銀灰長衫的秋池大步而來,俊朗的面容上除了風塵倦色,眉間緊緊蹙起,焦慮顯而易見。
見到方管家從院中走出,秋池腳步一頓,帶了幾分急切地,“夫人可在裡面?”
方管家看了秋池一眼,心裡再嘆了口氣,“夫人只怕是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