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于志寧、張玄素、孔穎達,這東宮老三位都是臉色有些難看,真是老子在家攪屎,兒子在外抽水,沒一個省心的。
“幾位,我等還有詔書要宣,且先退了。”
宣詔官聽聞東宮長公子在平康坊,再無任何停留,轉身便走。
冊封詔書,這種東西得當着本人面宣讀,決然沒有代收這種做法。
望着離去的宣詔官,東宮老三位一臉的凝色。
張玄素率先開口道:“昨日太子殿下和長公子入宮,今日便是得來宮中聖旨,昨天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作爲孔聖之後的孔穎達接話道。
“從昨天百騎司進入東宮,以及太子殿下所受的傷勢來看,陛下昨日定然是震怒了。”
接着。
張玄素和孔穎達皆是看向于志寧,默認于志寧是知情的。
雖然大家一起在東宮搭班子,但于志寧這個一把手太子詹事跟他們兩有着本質的區別。
若是太子李承乾未來不能登基,他兩這輩子的官途基本上就到頭了。
而於志寧則是不同,他的前途不與太子直接掛鉤,下一步將進入宰相行列,這和褚遂良即將入政事堂一樣,已經是朝廷上公開的秘密了。
原因很簡單。
于志寧在天子心中地位高。
貞觀三年,二鳳登基之初,在內殿宴請三品以上近臣,不見於志寧身影,便是問道:“志寧在哪?”
有司答:“敕令召見三品以上官員,于志寧只是四品官。”
隨即二鳳就命人詔于志寧參宴,並當即加封他一個從三品的散騎常侍,甚至於志寧老母去世要辭官守孝,也被二鳳奪情起復,恩寵至此,可謂罕見了。
更有史載:李承乾造反敗露後,東宮屬官從上至下皆是遭到貶黜,唯有于志寧這個東宮一把手,不僅沒有遭到任何罪責,反而步步高昇。
“罷了,反正這件事你們遲早也會知曉。”
于志寧壓低聲音,繼續道:“昨日宮中賜下的那一首塞上行,爲長公子象所作。”
“怎麼可能?!”
孔穎達猛的一驚,接着又是一訝,看向張玄素。
“咦,玄素你爲何一點不驚訝?”
張玄素乾咳了兩聲,隨即踏步往前,迎着朝陽,挺直胸膛,以富有感情的嗓音念道:“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當他回過頭的時候,迎上的是于志寧和孔穎達想弄死他的眼神,你他媽秀一遍就算了,來回秀是幾個意思?!
乾咳兩聲。
“我想說的是,這首石灰吟之貞觀十七年贈張樸。”
“嗯。”
“贈張樸。”
張玄素着重了最後三個字。
“是長公子象所作。”
張玄素話音落,于志寧和孔穎達都是臉色一驚,他們想弄死張玄素的想法是一碼事,對這詩的好壞評價又是另一碼事。
“難怪,難怪了!”
“長公子何時開的竅?”
………………
平康坊,蘭陵公主府,馬場望臺。
“哦,這般熱鬧。”
一襲四爪紫袍的李治微笑着走過衆人,牢牢佔據瞭望臺C位。
同樣只有十五歲的蘭陵公主和她的駙馬竇懷悊站在李治左側,大唐女子成婚很早,蘭陵公主在九歲就已經下嫁。
“李欣,怎麼回事。”
李治掃了眼滾在木梯拐角,才被人扶起的柴通。
“回王叔,倒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柴通這小子不小心說錯了句話,惹怒了李象兄長,其實這也怪不得兄長,全是柴通自找的。”
李欣一番嘆息解釋。
“說錯一句話,便下這般重的手?”
李治目光看向旁側的李象。
隨着李治的目光望去,這望臺之上的權貴子弟,皆是看向了李象,包括跟在李治身邊的蘭陵公主、蕭瑀長孫蕭守業以及那位令人怦然心動的蕭家小娘子。
“李象,柴通怎麼也是你的表兄,你這般對他動手,於朝不合禮制,於私不合親族,若是姑母泉下有知,將會何等心寒。”
李治這裡所說的姑母,就是唐初第一女戰神平陽昭公主,李世民最敬重的胞姐,柴通是柴令武的兒子,柴令武是已故平陽昭公主的次子。
“孤在這裡做箇中間人,你向柴通鞠禮道歉,此事便了。”
霎時。
衆人都在盯着李象,看李象會不會鞠這個躬。
東宮太子的長子向一個駙馬的兒子鞠躬道歉,這事若是傳出去,簡直是啪啪啪打李承乾這個東宮太子的臉,往後出門都沒臉見人了。
可這是晉王的王命,並且從邏輯上來說,既然打了人,要求伱鞠躬道個歉,作爲長輩的李治給出這個調解方案也確實很合理。
這時,柴通在人攙扶下沿着木梯走上望臺,雙手捂着襠,疼的面部猙獰,卻是挺直了腰,等待着李象的鞠躬道歉。
‘事情都沒問清就下定斷,拉偏架也太明顯了。’
李象回憶了一下小野雞李治的生平。
李治作爲長孫皇后三個兒子中最小的一個,自幼受寵溺愛,長在宮中,由長孫皇后親自撫養,彼時四歲的李欣也是一同被接進了宮,也是由長孫皇后親自撫養,兩人直到長孫皇后崩逝才雙雙出宮。
可以說,兩人是做了三四年的好基友。
而這一次李治作爲親王之身,之所以會來看這場權貴子弟間舉行的馬球比賽,大概率也是受李欣的面子所邀。
很明顯,李治這是要給李欣站臺。
‘小陰比。’
作爲刷過貞觀之治的李象,大致能猜到小野雞的路數。
暗有奪嫡之心,得到司徒長孫無忌支持,但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在朝廷上彷彿是個小透明,表面甚至更是隱隱有站隊魏王的趨勢,尋着機會便激化東宮和魏王府的矛盾,爲的就是看太子和魏王鬥個兩敗俱傷,最後從中漁翁得利。
‘今天這個躬要是鞠了,明天外面就能傳成我給柴通磕了個頭,後天李承乾就得發瘋。’
‘脆弱的承乾植物,太難了。’
‘不過李治這隻小野雞在二鳳面前極爲得寵,如果得罪他太甚,在二鳳面前說我壞話,對我也沒什麼好處。’
‘現在不適合太過硬剛。’
‘小野雞喜歡站臺是吧,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做成年人的語言藝術。’
想罷,李象神色平靜,望向李治開口道:“非我不願遵王叔之命,而實爲不能。”
“我乃天孫,體內流淌着天可汗之血,向一個臣子鞠禮,如若傳揚出去,置皇祖父於何處,置大唐天家血脈於何地。”
“難道王叔要讓你我天家血脈向一個外臣伏首?”
一語出。
李治愣住了。
怎麼還帶反問的?
再說,你都上升到這個高度了,你讓我怎麼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