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三曲之地。
南曲、中曲、一曲,南曲和其他兩曲不同,南曲中的姑娘皆是才藝雙絕的上品神女,且絕非想象中那般容易達成交易。
大多時候,想要得到南曲神女,有錢不一定能行。
簡而言之。
一曲的普妓,有錢就能深入交流,且不設次數上限,這一點很是良心。
中曲的優妓,有錢再加上對眼,大概率也可以深入交流,只是具體服務上可能比之一曲有差距。
至於南曲的頂妓,有錢不行,得有身份,還得有才,還得對方瞧得上你這個人,纔有機會博得神女的良宵一度。
(唐詩之中,常把煙花女子冠以神女之稱)
南曲,桃花閣中。
原本應是鶯鶯燕燕的風流之地,此刻卻是亂成一團糟。
二樓、三樓、四樓的廊道紅木欄旁,皆是看熱鬧的客人。
而在一樓的中間位置,是一座灑滿桃花的華麗花臺,這花臺上有着兩撥人,就差拔刀了。
更爲準確來說,是一圈人把四個人圍在中間。
年逾四十,風韻猶存的老鴇都快哭了,正苦苦求着一位穿着紫衣領袍、面色酣紅,眉心有着一顆肉痣的瘦削青年,這是侯君集的獨子侯封然。
“侯公爺,您和程公子秦公子都是國公之子,何必鬧得這般不愉快,不如給老身一個面子,大家各退一步,老身讓紅袖給您入閣彈曲賠罪。”
話音方落。
被秦理和程處弼護在身後、懷抱琵琶的紅裙女子,嬌媚的臉蛋透着堅定:“假母,您縱是殺了紅袖,紅袖此生也不會彈曲給他聽。”
“你這丫頭!”
老鴇嚇得臉唰的就白了,誰不知道這位侯公爺素來是無法無天。
果然,酒酣耳熱,正值發酒瘋的侯封然聽到這話,頓時就火冒三丈。
原本。
桃花閣新晉花魁彈曲,正是風流之際,喝了幾壺馬尿發酒瘋的侯封然卻是要霸王硬上弓,強行將這花魁擄走給自己做一房小妾。
而程處弼素來看侯封然不爽,再加上紅袖花魁的那般悽柔,腦袋一熱,蹭的就站了出來。
“你以爲他兩人能護得住你?”
“可笑。”
侯封然眼中有着猖獗笑容。
“程處弼,秦理,本公再問你們一次,你們果真要惹我?”
目光不屑的看向程處弼和秦理,他周圍的這十幾號惡奴,都是眼中露出了戾色,只要侯封然下令,他們可不會管對面是什麼人。
“伱們,可惹得起我?!”
從重視程度來講,他是侯君集唯一的兒子,十歲受封從二品的開國縣公,而程處弼只是程知節的少子,秦理更不用說了,他的父親秦瓊已經故去,兩人現今都還沒有爵位在身,只是從七品上的千牛備身。
從父輩官職來說,他的父親侯君集是當朝吏部尚書兼參豫政事,也就是朝廷人事一把手以及兼職宰相,且還是玄武門五功臣(長孫無忌、杜如晦、房玄齡、尉遲恭、侯君集)之一,而秦瓊已經故去,程知節此時在外都督六州軍事,和處於權力中樞,進入政事堂執宰之位的侯君集相比,還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可以說,不論拼自己還是拼爹,程處弼和秦理都拼不過。
兩人攥緊了拳頭,恨不得將侯封然給當場摁死,徐齊聃則是暗中將二人拽住,他很清楚,誰先動手,誰就失了法理。
侯封然猖獗的笑聲依舊,伸出手指,指向這二三四樓,環顧挑釁了一圈,
“家父侯君集!”
“誰敢阻我?!”
這時。
嘩啦啦…!
從這桃花閣的大門外,有着近百號黑衣衝了進來。
閣內衆人聽到動靜紛紛是朝着臺下大門方向望去,只見進入桃花閣的黑衣衙役,呈‘品’字排列,中間有一身着緋紅官袍、頭戴黑色襆頭的少年郎邁步而來。
“長公子!”
秦理、程處弼、徐齊聃在見到李象的剎那,皆是面色大喜。
接着,只見一鬍鬚拉渣、身材雄武的黑服男子快步邁過門檻,來到李象身側,行叉手禮,聲音低沉沙啞,道:“長安不良帥張燕,參見少卿。”
‘不良帥。’
李象心頭掠起熟悉感。
關於不良人,李象的瞭解來自於兩個地方。
第一個是‘畫江湖’,第二個是‘十二時辰’,從喜歡上來說,他當然更喜歡畫江湖中的不良人,但他也知道那是虛構的。
而十二時辰中描繪的不良人,纔是真切大唐存在的組織。
所謂不良人,又稱不良脊爛,如其名也,這是一幫有前科惡跡的劣人,被官府收入吏行,作爲官府衙役之外的補充勞力,從事偵緝逮捕,維護地界治安。
乾的活很苦,待遇卻很低,年俸不足正經胥吏的三分之一,並且沒有各項補助保障。
但有一點是和動漫比較像的,那就是不良人中能人衆多,三教九流,無所不通,畢竟能搞事的都不是良人。
京師不良人分成兩股,一股是長安不良人,一股是萬載不良人,分屬長安不良帥和萬載不良帥統領,而這兩位不良帥又分別向各自縣屬的縣尉負責。
而大理寺衙役並不多,辦案時經常需要京兆府協助,不良人作爲沒人權的外包,自然就經常聽遣大理寺。
打兩份工,拿編制胥吏的三分之一工資,怎一個苦逼了得。
李象餘光瞥了眼張燕,近距離纔看見,在這位長安不良帥的臉上,從左額頭到右嘴角,有着一道極爲瘮人的疤痕,看起來應該是刀疤。
‘還以爲這幫人是杜子騰從大理寺找來的,原來是半途尋來的不良人。’
大理寺位於義寧坊,挨着開遠門,處在長安城的西北角,而平康坊在東面,相距甚遠。
這時,花臺上的侯封然也是注意到了李象。
侯封然站在半丈高的花臺之上,用鄙夷的目光俯視着下方的李象,呵聲一笑。
“李象。”
一語出。
嗡議聲四起。
這就是李象嗎?新冊封的敦煌郡公!
尤其是閣內的神女們,望向李象的眼神頃刻間不一樣了,天子長孫、塞上行、敦煌郡公、大理寺少卿,四位一體,這些消息自然是脫不過平康坊三曲這等消息靈通之地。
這南曲的神女們雖身染風塵,但是重在高級,最青睞的莫過於那些出口便是錦繡詩文的才子,更遑論這位才子是天潢貴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