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一夜過去。
隔天醒來時,靖王爺兩口子才面容憔悴的來了溪風苑,他們一整晚,都在追拿蒼鷹堂的人,過程中殺了一小半,剩餘的大半,卻是已經都抓了起來。
想着人家兩口子勞累了一夜,而我們兩口卻是胡吃海喝,然後又纏纏綿綿的滾牀單,我總是覺得有些過於不去,便趕忙去給他們弄了一些吃的,看着他們吃着,我纔算沒那麼愧疚了。
而昨夜因爲太晚的緣故,其實也是因爲拓跋向南是個死皮賴臉的,反正他是留宿在陵王府的,但卻是被陳道陵給感到前院去了,這會醒來後,竟然是也跑了過來蹭吃蹭喝了,當然還有一個三分熟也來了。
然後,靖王爺兩口子便如臨大敵了,我連忙把前因後果說了,他們纔算放下警惕,但對拓跋向南,卻也是很留意的,畢竟是個不敗境的高手。
等吃過了飯後,拓跋向南抹抹嘴。便說道:“那個,在座的諸位,不是我孃親,就是我爹爹,要麼就是我四伯四嬸,所以咱們能打個商量不,把蒼鷹堂那點家底還給我可以嗎?”
“不可以!”
我直接就回絕了,一邊說道:“憑什麼,你們來我大慶殺人,被抓到後,又要給你放回去,這算是什麼道理?”
總之,我是擺出一副堅決不放人的態度,認拓跋向南怎麼求,就是不鬆口,可其實,我是在盤算着,怎麼用這些人,將利益最大化。因爲,別看拓跋向南似乎很不靠譜的樣子,可對手底下人,卻是很在乎的,否則也不會這般求我了。
既然如此,便不能跟他客氣了。
而拓跋向南,此時很憂傷,那可都是自己從草原上帶出來的兄弟。如今死了那麼多,要怎麼跟他們的家人交代,被抓的那些,若是不要回來,便也是個死,他可捨不得任何一個人再死了,一咬牙,便說道:“顧傾,咱們還是做個交易好了,我再答應你一件事情,你把人還給我,這樣總可以了吧?”
“早說啊。”
我眯眼笑着,看着拓跋向南眼皮直跳,但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就覺得心情暢快,便說道:“第一件事,與我們一同指證皇后,你的人,包括你在內,準保全活着給你們送出盛京城,否則免談。至於第二件事,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好了。”
拓跋向南眼皮直跳,最後也只能咬牙忍了,便說道:“這個條件,我是能答應你。但你怎麼能保證,可以將我們全活着送出盛京城?”
我說道:“現在,你只能信我了,難道不是嗎?”
拓跋向南無奈的搖搖頭,苦笑道:“若是知道盛京城有這樣一個陵王妃,蒼鷹堂便不會來盛京!”
其實,原本拓跋向南就不準備來的,他帶着手下那些兄弟來大慶,雖然是領了父皇的命令,可卻也是逃離紛爭,所以到了大慶後,他卻是沒做過幾件像樣的事情,倒是在江南道做了個閒散的公子哥。而此次當端木家找上他的時候,其實他還是很抗拒,不想讓手底下的兄弟去冒險,可奈何端木家與父皇已經達成默契,他也只能照辦了,卻不想小心再小心,還是損失了那麼多兄弟。
大慶也好,北蠻也好,何必要分的那麼清楚,就不能其樂融融的生活嗎?
北蠻是苦寒,但牛羊馬在大慶同樣是硬通貨,兩國若是能自由貿易的話,其實北蠻也不至於會到了冬天便會凍死餓死了。
可是,北蠻從來都沒放棄過南下侵略,而大慶也從未放棄過北上,若不是中間隔着一個頑強的北燕做緩衝,恐怕兩國已經打的兩敗俱傷,甚至國破民殤了吧。
唉,想着,拓跋向南便嘆息一聲,想想自己這名字,不就是蠻族野心的最好詮釋嗎?
向南向南,向着南方。
拓跋向南點點頭,說道:“好,我信你,我的命,還有兄弟們的命,便交在你顧傾手裡了。”
我正色道:“雖我顧傾是女子,但卻也一定言出必行。”
隨後,拓跋向南便起身離開了,看上去是非常惆悵,也不知道他那毫無原則的外表下,隱藏的那顆心,是有多麼火熱,身爲皇子,爲了手下的人,能做到用自己的命冒險,不得不說,即便他是敵國人,也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等他走了之後,靖王爺便問道:“傾兒,如此早便對皇后動手,恐怕是遂了顧末的心意吧?”
“並不會。”
這時候,沈云溪來了,她衝着我們福了一禮,又對靖王爺與北宮洛陽說道:“云溪,見過靖王爺靖王妃,此前無緣祝福,今日便祝二位百年好合。”
對於沈云溪的事情,靖王爺是對北宮洛陽坦白過,所以北宮洛陽是有些不喜她的,可她是那種特別會爲男人考慮的人。所以便微微笑着,甚至是起身回禮道謝了,而靖王爺是有些尷尬,可心裡對沈云溪其實也還有一些記憶的,便說道:“聽傾兒說你中了蠱毒,如此可是好了?”
“已經無礙了。”
沈云溪笑着迴應,隨後便坐在我的身邊,緩緩開口道:“方纔,我說不會,是有原因的。因爲,現在東宮的力量,至少有一半是皇后的,少了皇后。東宮便搖搖欲墜了,所以即便是我們拉皇后下馬,顧末也只會幫着皇后,並不會落井下石,因爲她還沒站穩。再就是,即便有人相助,皇后也會元氣大傷。這樣一來,東宮與王爺的勢力,將再次持平。
可是,我爹他們,不是剛剛被王爺救下嗎?他們,一定會不留餘力的直接王爺,還有那些鬱郁不得志的人,也可以藉此機會正式的站到這面來。然後,朝堂上的那些兩面派,便會有人蠢蠢欲動了,這時候我們只需要威逼利誘,便能拉攏過來一些人。而這些人,雖然不可信任,人爲表忠心,是一定會滿足,王爺想要提拔旁人的要求,王爺也就有了慢慢架空他們的機會。
如此一來,王爺便又壓過了東宮一頭了。而這時候,若我是文王爺,又會怎樣做呢?自然是坐不住了,他也會站出來,會漸漸把他的勢力浮出水面,而浮出水面的敵人,卻是不再可怕。所以,王妃此舉,是明智之舉。”
其實。
沈云溪說的這些,我只想到了,消耗皇后,而顧末不會落井下石這點,其餘的,我又哪能想到。可聽沈云溪說過之後,我卻是覺得很在理。就如渣男上一世經常與我的那些話,一個騙局。需要不斷的推演,不斷的假設,從而才能找出最完美的那個局。
而對於朝堂之事,我實在是懂得不多,所以連推演和假設的能力,便也很欠缺了。
好在,是有沈云溪,彌補了這個空缺。
而從陳道陵與靖王爺的表情變化上看,其實他們也沒有沈云溪想的長遠,這個女人真的是太不簡單了,好在我們現在不是敵人。而且,當初若不是她執念過重,會不會另有一番作爲呢?
不過,剩下的事情,卻是要由我來安排了,因爲誰也不是全知全能,沈云溪也有想不到的事情,我沉吟片刻,便說道:“沈姐姐說的在理,但我還有一點補充的,便是我們即刻起,要再安排一齣戲給皇后看,要讓皇后知道,蒼鷹堂的人,是已經得手了,這樣一來,她就會趁勢收拾那些老臣了,而只要我們把這齣戲演的好了,讓皇后在滿朝文武面前,暴露出她真正的樣子,那一定會非常精彩!”
隨後,我們便各自去準備,靖王爺兩口子要去找沈士儒他們商談此事,而陳道陵則要去玲瓏館詢問情況,而我的任務,便是去說服拓跋向南,以爲內這齣戲,必須要要有他配合才行。
最終,我是在石窟外面找到他的。當時他跟三分熟正在過招,但卻不是用武功,而是在摔跤,似乎還不能用真氣,所以拓跋向南,是多次被三分熟給摔飛出去,有些慘不忍睹了。
見我來了,他們便停了下來,三分熟衝我咧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而拓跋向南,則是很臭屁的攏了攏頭上的小辮子,一邊說道:“瞧你這樣子,是特意來找我的?”
“是的。”
我點點頭,瞅了眼石窟,便向裡面走去,一邊說道:“有些事情,要與你商量。”
拓跋向南與三分熟便跟了進來,而我進了石窟後,便拿起鐵錐與小錘,在林立的怪石上面,刻下名字,拓跋向南看着,便問我在做什麼,我嘆息一聲,說道:“我有空便會來此,將爲陵王府犧牲的人的名字,都刻在這上面,其實人都死了,做這些又有什麼用,只不過是給活人留個念想而已。”
拓跋向南聽着,心中很是感慨,世間多少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卻是一個女人在做,他說道:“顧傾,你讓我重新認識你了。”
我搖頭笑笑,說道:“其實,你永遠都不會認識我,因爲我都不知道,哪個纔是真正的自己。”
這話,並非是故弄玄虛,我所說的,算是騙子的職業病了,因爲要時刻扮演任何角色,而且是完全代入角色,所以久而久之,性格中,就會養成很多種個性,而我現在雖然看着很正常,可當面對不同的人時,所表達出來的情感,也是不同的。
比如說。其實我必要進石窟讓他們看到這一幕的,可我卻是下意識的進來的,是因爲我很清楚,他們都是重情重義的人,他們會願意看到這樣的我,所以我進來了。
有時候我就在問自己,這樣做究竟是不是對的,可卻找不到答案。
拓跋向南搖頭笑了笑,說道:“說吧,找我有什麼事情商量?”
我說道:“需要你配合演一齣戲給皇后看,對你與蒼鷹堂而言,也是好事。”
拓跋向南好不猶豫的說道:“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能把兄弟們全活着送出盛京城,做什麼,我都會配合的。”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與旁人不一樣,你把他們都當人看。”
“誰又不是人嗎?”
拓跋向南反問一句,說道:“天子與庶民,蠻族與中原,在我看來,其實都是一樣的,我不想看到戰爭,我想看到邊關自由貿易的百姓,只是,這卻不是我能做到的,因爲很多東西,都已經深入人心了,太難了。”
我眨眨眼,沒想到他是這樣想的,便說道:“若有一日,四哥坐上了龍椅,我敢保證,他會滿足你這個願望,可你卻蠻族的皇帝。”
拓跋向南沒有理會最後那句話,而是說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其實人與人,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即便是不同的國度,其實也能和睦的生存在一起?”
我搖搖頭。說道:“我向往這樣的生活,可紛爭卻是不可避免的,但我們卻可以爲此而努力。”
隨後又說了一些話,拓跋向南便陷入了深思,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麼,但我卻是很好奇,沒想到古人中,也有這樣如此心懷公平的人,而我也不忍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公平,因爲只要有人,就會存在階級。而階級便是促進發展的動力,或許也是毀滅的源頭。
過了會,拓跋向南便按照我的要求,進宮見了皇后。
而皇后見到了拓跋向南,便沒有好臉色,而是冷嘲熱諷的說道:“拓跋向南,昨日你不是保證,今日定然會提着那些人的人頭來見嗎?怎麼,現在爲何是兩手空空的來了?”
“出了些意外。”
拓跋向南搖搖頭,很不懂禮數的坐在椅子上,一邊說道:“不過,皇后您也不要擔心,我答應的事情,定然會做到就是了。”
皇后冷笑道:“怎麼做到?我可是聽說了,你可是損失了很多人呢。”
拓跋向南說道:“昨夜其實只是試探而已,今日他們知道我損失慘重,想來一定會放鬆警惕,所以今夜必然會成功。”
皇后說道:“若是還不成功呢?”
“那你想怎麼樣?”
拓跋向南有些生氣了,毫不客氣的說道:“若你有辦法,又找我蒼鷹堂爲何,怎麼不自己去殺?還不是沒有那個本事,所以才找我蒼鷹堂的?你們大慶也是國運將近了,女人干政也就算了,還是你這等不知所謂的女人!我只問你,究竟還用不用我蒼鷹堂,若不用。我這便帶人走就是!”
“你!”
皇后有些慌了,其實端木家不是派不出人來,只是捨不得消耗家族力量,所以才把蒼鷹堂招來了盛京城,“好,拓跋向南,你要記住自己的話,若是今日再不成,有你好看的!”
拓跋向南一撇嘴,說道:“今日成了,還有你好看的呢。”
說着話,拓跋向南起身便走,臨走時。還不忘捏了一把俏麗宮女的臉蛋兒。
而夜幕降臨之後,陳道陵安排的人,嚴密的監視着進出皇宮的要路,沒出現一個人,都會有人跟上,畢竟會隨時將消息用記號的方式傳遞出去。拓跋向南,也是趁着夜色,帶領着衣着蒼鷹堂服飾的人潛入目標人物府中,收走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甚至還會放上一把火。
似乎,整個盛京城到處都在殺人,偶爾又有火光沖天,而一隊隊人,是悄然離開,回到皇宮,再去福澤宮,將所見到之事稟明,皇后這才露出笑容,心道還算那個拓跋向南有用。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拓跋向南帶着人,還有血淋淋的人頭進宮了,一路進了福澤宮,並很不客氣的,將那些人頭扔在了宮門外,而皇后看到人頭後,卻是覺得晦氣,哪還會上前查看,但對拓跋向南的態度,卻是好了許多,說道:“拓跋向南,今夜之事,你辦的很好,且先進來,我還有任務交給你。”
拓跋向南冷笑一聲,說道:“不就是還要殺人,弄的這般神秘。”
說着,他便跟着皇后走了進去,可他纔剛剛進去,他帶來的那些人,便突然展開了襲擊,暗處還有更多人襲出,將福澤宮內明崗暗哨統統拿下。
隨後沒多久,滿朝神情詫異與驚慌的文武官員,是被東孝陵衛押着進了福澤宮,而且他們的嘴,是都被堵着的。
而皇后,此時是一臉暢快,沈士儒這條老狗,頭都沒了,這次看他還如何亂咬!
拓跋向南瞅着皇后臉上的笑容,心中升起一股厭惡,不耐道:“有什麼事情快些說。殺了一夜的人,已經很累了。”
“既然已經殺了一夜了,那便不要急於一時了。”
皇后淡淡的說着,喝了一口茶,緩緩放下,才說道:“朝中還有許多老臣,他們雖然都站在東宮這面,卻是衝着正統二字而來,可卻對我這個皇后十分不滿,與沈士儒那條老狗一樣,是打心裡瞧不起我這個女人的,如今沈士儒死了,他們卻還活着。拓跋向南。我這裡有一份名單,今夜你把他們都殺了,我便答應北蠻的要求。”
拓跋向南知道端木家與北蠻是達成了默契,但具體是什麼,他卻不知,此時也很好奇,便說道:“殺人可以,但我要知道,端木家與北蠻,究竟達成了什麼默契?”
“自然,是雙贏的默契了。”
皇后笑着,說道:“如今,北燕已經破敗,而北蠻,卻也是覬覦北燕那塊土地,今日只要你幫我殺人,我便會把北宮家邊軍的佈防圖交給北蠻,那時候北蠻的鐵騎,便會將北宮家踏個七零八落,我便少了一個勁敵,而北蠻也得到了土地,這難道不是雙贏嗎?”
這時候,宮門緩緩而開,一雙雙驚愕與憤怒的雙眼,都看向了皇后那張笑的扭曲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