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7 立儲
沒有兒女能接受一個行刺父親的母親,甚至還會被牽連,認爲是罪妃之後。
“皇上,臣妾求你!饒過理兒這回,饒了他這回……”
皇帝微眯着雙眼,緩緩回頭,對皇貴妃他是早生厭煩。“是活得像人,還是被圈禁,就看他自個的。”
如若想活着,靜王是聰明人,自然知曉該怎麼做。
皇貴妃回頭看着靜王,“理兒,你說話呀……”
“請父皇明言!”
皇帝厲聲道:“寫信給宇文軻,着他領十五萬雄兵入皇城伏法認罪。”
此舉就是告訴天下人,靜王早生反意,罪證確鑿,只怕皇帝再容不得他。
他要反的是自己的父親。到時候,就算皇帝想給靜王父子一條生路,其他的皇族子孫也不會容許,尤其是未來登基的新君,第一個就不會放過。
靜王沉默不語,腦子一片空白,偏又是這樣的擁擠,怎麼也想不出化解的法子。
皇帝冷聲道:“化兵爲民,以民爲兵,當真以爲朕不知道這內裡的原由。爲了趁勢謀反,你可是謀劃十幾年之久,宇文理,這一次朕不會再給你活命的機會!”
皇城中,有太多被靜王收買的人。
要不是他一早把和鸞宮裡的宮人遣走,派入自己的心腹,只怕靜王早被人救走了。
靜王,就是個心腹大患,其害遠在寧王之上。
靜王不可留!
皇帝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們。擡手時,大總管應聲:“奴才在。”
“賜鴆毒!”
三字落,皇貴妃失聲驚呼,“皇上啊!”聲音尖銳刺耳。皇帝恍若未聞。
他以爲自己的心可以不痛,但還是痛的。
就如二十多年前,他下令誅殺靖王一家。
靖王、靜王,音同,不是同一人,卻有相同的狼子野心。
如若靜王活着,就會惹出更多的風雨。
他已秘函調動晉地守軍,包圍晉陽靜王府,活捉宇文軻一家。
“皇上,放過靜王。放過他吧……”
皇帝厲喝。“皇貴妃若再求情。貶入冷宮!”
皇貴妃止住話,痛苦地搖頭,眼淚無聲的滑落。這便是幾十年的夫妻。對她不可謂不心狠,她近乎要破口大叫,靜王已經拉住了她,衝她平靜地搖頭。
當他十幾年前開始部署時便已知道,成者爲王,敗者身亡。若是輸了,便是千古罪人。
“母妃,這不是父皇的錯,也不是你的錯。錯就錯在小時候那個算命先生的話……”
皇帝面色一沉。
遊方的算命先生說過:他是九五至尊之命。
這是帝王之命,但登上帝位。需得靠自己,也是從那時候起,他就做起了皇帝夢。
皇帝冷聲道:“帶靜王下去。”
有太監奔了過來,用力扶住渾身綿軟的靜王。
這些日子,吳王出入深宮,宮裡各處的人都被他收買得差不多。
寧王廢,靜王禁,就連曾經得勢的十一皇子也是步步謹慎,不敢說錯一字,做錯一事。
靜王剛出養性殿宮門,皇帝用沉痛的聲音道:“靜王畏罪自殺!雖意圖謀反,以郡王之尊下葬……”
他不是被皇帝下旨賜死的,是靜王畏罪自殺的,非親王禮,也就是說,靜王不再是靜王。
大學士周耕林步入大殿,看到的就是皇貴妃扒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皇帝一臉寒霜,如受重大打擊一般。宮中一片沉寂,連大總管也不見了身影。
皇帝聽煩了她的哭聲,大聲道:“來人,扶皇貴妃下去將養。皇貴妃縱子叛父,降爲貴嬪……”說得無情,沒有任何的憐惜。
皇貴妃渾身一顫,殺了靜王還不夠,還要降她的位分。
這,就是她的好夫君。
心痛得幾近麻木,卻化成她仰天的大笑。
皇帝坐在龍案,一臉心痛地道:“周愛卿,靜王畏罪自殺了。朕很心痛!你看看,這都是從晉地傳回的秘函,囤積重兵、私造兵器,結黨營私、威逼賄賂官員皆爲屬實……”
周耕林從未見過這樣皇帝,落漠的,孤寂而無助。
皇帝一臉回味,他近來常常想到許多過去的事。
“朕還記得,小時候的宇文理是個多好的孩子,聰慧好學,這纔多少年,怎就變成了這樣。周愛卿,以你之見應如何處置靜王妻小?”
“按律當斬!律法之外還有人情……”
皇帝想到寧王犯的同樣是死罪,可他並沒有殺寧王。“擬旨,將宇文理妻小貶爲庶人,暫押天牢,着宇文理之嫡次子宇文輻以郡王禮操辦宇文理後事。辦完喪事,再行押送天牢。賜宇文理封號‘宥’。”
宥,原諒寬恕之意。
靜王已死,原諒他的反叛不恭之心。
人既已死,還有多少罪是不能原諒的。
偏殿裡的靜王,被太監灌下了鴆毒,痛苦的抽搐着。
大總管將頭轉向一邊,並不願看下去。
靜王嘴裡呢喃道:“爲什麼……爲什麼……”
不是說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命麼?爲什麼他還是輸了,被賜一杯毒酒,命喪黃泉。
大總管蹲下身子,“三皇子安心上路。”壓得極低地道:“皇上立有詔書,立吳王爲儲君。吳王已曉乾明太子是被靜王、寧王所害……”
靜王眸光一散,那麼皇帝也知道他當年加害乾明太子的事,身子一抽,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刺痛後停止了呼吸。
大總管用手放在鼻翼尖探了一下,道:“將人送回靜王府以郡王禮厚葬。”
一切後事處理好。大總管看着太監們把偏殿擦拭得乾乾淨淨。
自大總管知曉皇帝的要立吳王爲新君的意思,他亦站在了吳王那邊,唯有這樣,纔有他的活路。也才能給自己後半生留下一份安穩。
大總管語調沉重地道:“稟皇上,三皇子的屍體已令宮人送回靜王府。”末了,輕嘆一聲,“真沒想到,三皇子竟畏罪服毒自殺。”
皇帝冷聲道:“他這麼做,是想保全他的妻兒。”
周耕林立在大殿,看着這樣的皇帝與大總管,他亦很意外。
皇帝放了寧王一條生路,自然不會殺靜王,可靜王居然畏罪自殺了。
“啓稟皇上。臣去擬旨。”
皇帝輕嘆一聲。止不住咳嗽起來。
周耕林抱拳道:“三皇子已去。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皇帝擡手,捧着胸口劇烈地咳着。
大總管取了瓷瓶,奉上祛痰散。“皇上節哀。”
盛了一銀匙送入嘴裡,皇帝嚥下,“前些日子吃這祛痰散,清涼可口,這幾日再吃,越吃越難下嚥。”
大總管忙道:“要不奴才讓太醫院重做。這幾日吃的,是他們第三次做的,許是沒前兩次做的好。”
皇帝拿着瓷瓶聞嗅着,味兒還是那個味兒,藥還是一樣的藥。可吃藥的人心情變了。
兩個兒子,一個被廢,一個已亡。
任是帝王也是常人,他心裡煩悶得緊。
“皇祖父……”吳王輕喚一聲,一張苦瓜臉,很是難過痛苦地模樣:“聽說三皇叔畏罪自殺了?”
大總管道:“皇上正心痛着呢,吳王殿下來得正好,快勸勸皇上。”
皇帝面含痛苦,彷彿不能接受靜王已死的事實。那痛色中有怒容,遷怒皇貴妃,將其貶降爲貴嬪。
他不喜歡貴嬪,不喜歡後宮任何一個嬪妃,他所真愛的唯有許皇后。
若是在意貴嬪,好歹也會瞞上一瞞,亦或因爲她的央求放過靜王。
皇帝已經不屑在貴嬪掩飾半分,甚至還殘忍地做着認爲對的事。
沒有三皇子,貴嬪還有大公主、七皇子可以依靠。
可是他呢,沒有了許皇后,就失了今生的摯愛;沒有乾明太子,就失了最疼的兒子。他最在意的,到底沒有保住。
四月初九,早朝,議政殿。
三皇子宇文理東窗事發,畏罪自殺的事一夜之間就傳遍了皇城內外。
崔左相還是崔左相,可近來小心翼翼,立在一側,一句話也不說。
三皇子怎麼就死了,皇帝下旨奪了靜王封號,降爲宥郡王,靜王府妻小一併下了詔獄。內務府帶着羽林軍侍衛抄查靜王府,一箱又一箱的珠寶、器皿從靜王府裡擡出來,又回到了宮中,數千人忙碌了大半宿,待得天亮時,靜王府的大門上貼着內務府的封條。
整個過程,皇帝沒有通過刑部,更沒有與大理寺說,直接由內務府領着羽林軍就把事兒做了。
今日,皇帝上朝的時間比平常晚了一個時辰,待他出現朝堂,一夕之間,整個人蒼老了十歲,彷彿他真的是八十歲高齡的老者。
皇帝捂嘴輕咳,掃了一下大殿,“朕老了,龍體一日不如一日,衆位愛卿說說,衆多皇子、皇孫誰堪重任。”
靜王剛死,皇帝就有了要立儲君之意。
過往是臣子們提,現在卻是皇帝說出來。
羣臣誰敢說不。
傅翔抱拳稟奏,“臣舉吳王爲儲君,吳王仁孝謙恭,行事沉穩,禮下賢臣,當堪重任。”
有人在心裡暗罵:誰不知道傅翔乃是吳王妃的舅舅,這明擺着的事。
誰敢說不支持!近來這情勢,得勢、得寵的是吳王,十六衛幾乎要麼是忠於皇帝,要麼是親近吳王的人。而且,已經有人得到消息,說皇帝早立了詔書,要立吳王爲君。
崔左相站在那兒,左右爲難。
禮部、戶部、吏部……大臣紛紛站入大殿中央,“臣附議!”
“臣附議!”
這個時候,再站着不對,那就是反對吳王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