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山本叔叔, 我睡過頭了。”
“沒關係,來的正好,小容, 幫我把這份壽司送給那邊的客人吧。”
端着一小碟海鮮壽司的紗容轉身尋找客人, 就看見一個頭發金燦燦笑容大大的傢伙舉着手:“waiter, 這邊。”
紗容眼皮一跳, 那個該死的傢伙, 昨天晚上她記得山本武是讓他送她回家來着,結果今天醒來一看胳膊都蹭出血了,嘴巴也磨破了痛得要死。這傢伙不會是趁着她醉了下黑手把她當拖把拖地了吧混蛋。
紗容走過去把碟子擱到貝爾面前, 壓低聲音:“怎麼又是你?”
“嘻嘻嘻,早安。”
“隨便你。”收回眼光, 紗容決定採用非暴力不合作態度, “要是敢惹事, 就……”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附贈警告眼神一枚。
“小容,過來幫忙切一下菠蘿好嗎?”
“來了。”應了廚房裡的打工哥哥一聲, 紗容撇下貝爾走開。
等紗容再出現的時候手裡拖着個茶托,擱了幾個白瓷盤,瓷盤裡是用牙籤插着小塊的菠蘿——老實說……菠蘿切得忽大忽小、方形梯形各異實在不大美觀。
“鹽水菠蘿,本店免費贈送。”將托盤擱在桌上,紗容不情不願地把一小盤的切塊菠蘿端出來放到貝爾面前。
“呵呵, 小哥, 小容親手泡的哦。”一邊的山本大叔對着貝爾露出爽朗的笑容, 又拍拍紗容的肩, “我去後面看看料理, 這裡暫時交給你了,小容。”
“嗯, 放心吧,山本大叔。”紗容一臉我很可靠的表情。
“噗~”這邊貝爾慢條斯理,手勢優雅地插了一塊菠蘿品嚐後頓時就噴了,“這是什麼?酸梅菠蘿?!”
紗容淡定地看着對方一臉“ca!王子從來沒吃過這麼奇怪重口味的菠蘿(喂喂王子纔不會說這種無聊的髒話啊)”的表情,淡定地捋袖子,淡定地決定就算是山本大叔出現也無法阻止她拯救世界趕走這個敢吐槽她親手醃製(納尼?!)的菠蘿的傢伙,於是她淡定地向前一步……
……什麼東西擋着腳了。
紗容低頭只看到一個很大很蓬鬆的爆炸頭圈着一張圓圓胖胖的小臉,鼻孔溼嗒嗒,嘴角溼嗒嗒的奶牛裝小男孩含着手指,用另一隻手抓着紗容的裙襬搖了搖,碧綠的眼睛水光光:“吶,菠蘿是免費的是吧,藍波大人也想吃菠蘿。”
-_-#那手上沒沾鼻涕吧?
“……”
發現賣萌失敗,對方冷冰冰地沒反應後藍波也不氣餒,立刻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努力爬上一邊的椅子自己去抓菠蘿吃。
捧着盤子的藍波開心地眯着眼,乾脆舉着手張開嘴把菠蘿往裡倒。然後……
“噗~~~~!”
藍波銷魂地一口氣吐出一盤的菠蘿,一邊的貝爾一展手,把小刀在指間開成一把銀質的扇子擋住偶爾飛濺過來的菠蘿顆粒物。
嘴角還掛着往下淌的鹽水的藍波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然後用袖子擦擦嘴,跳上桌子不滿地指控:“老太婆泡的菠蘿難吃死了!難吃死了!”
“老•太•婆?”定格捋袖子動作的紗容像是冰山融化放鬆手臂,然後露出淡淡的微笑,“臭小鬼你是想死吧混蛋居然敢挑釁我?膽敢挑釁我就做好死的覺悟吧!”
對面老太婆瞬間的變臉把藍波一時嚇得鼻涕都流出來了。還沒等他撒丫子逃跑,對方像是鉗子一樣的手就抓住了他的小肥腰使勁上下晃啊晃。藍波只覺得眼冒金星,是口水還是鼻涕水飛出來都分不清了。
“放開藍波大人!放開……糖糖……雅蠛蝶!牛角掉了!”
紗容無語了。
她抓着那個小孩晃的時候不小心用力過猛把人給晃倒了都沒注意到,然後那個蓬鬆的爆炸頭就開始因爲她的搖晃而往下掉東西。
噼噼啪啪地掉糖果以及亂七八糟的不知道在哪塊泥巴地裡摳來的小石子、彈珠,砸得她腦門生疼,有些煩躁地騰出手只抓着了小屁孩的一隻腳。結果那個小孩撲騰得太厲害了,自己在她手下打轉把戴在頭上的牛角裝飾蹭掉了。
紗容看對方忍着不哭的一張臉挺可憐的,便想用空出的手扶他。但是看到那非常有彈性的鼻涕又……
“把鼻涕擦乾就放你下來。”其實本意是想哄小孩但是配合着死人臉怎麼都覺得是威脅的語調。
“藍波大人……藍波大人才不怕你!死婆婆!藍波要忍耐……”
紗容像是提着一條從活蹦亂跳到逐漸蔫耷的魚一樣提着藍波,臉上露出恍惚的憂愁——如果殺人不犯法該多好,她就可以一巴掌把這個小屁孩拍成魚乾了。算了……要是被鼻涕黏到的話就太噁心了。
紗容悠長地吐息,竟然看到粗壯大炮筒從那個爆炸頭裡面滑了出來,大概是還沒從發呆的狀態回過神來吧都產生錯覺了……
“這是什麼?”紗容抽着嘴角擡着那管火箭炮——這個小孩的頭髮其實連接異次元嗎,糖果什麼的我勉強接受,這麼大的炮筒比他的身體都壯實怎麼可能放在頭髮裡?
“還給我還給我!”一邊的藍波手忙腳亂地去拉十年火箭筒。
本來抱着求知若渴的心理,想試驗一下能不能把火箭筒摁回藍波身體裡的紗容只聽見巨大的“嘭——!”的一聲,然後視野一片迷糊,像是有有一片粉白的光濃煙般在眼前漫無邊際地滾動,伸手不見五指。
“呀!”腳踝被鬆開的藍波一下子栽倒地上,爬起來揉着自己被摔疼的屁股。
一邊悠閒看戲的貝爾原先舒展的嘴角卻開始收縮緊繃,不妙的感覺像是那團異樣的光質感的煙雲般膨脹。難以察覺地驚慌失措,以至□□敏的身手也撞翻了一邊的桌椅。
“紗容。”
低音念出的兩個音節像是被碾碎的石礫在車輪底下壓抑着迸濺。
一貫王子式的微笑退散成波動不安的浪花,然而在驀然抓住那隻手後定了下來。
不管會通過十年火箭筒達到什麼地方,貝爾菲戈爾這一刻感到連他自己也未曾意識到的安心。
〉〉〉
扭曲的白光侵吞視野,分不清上下左右的天旋地轉,紗容感到短暫的墜落,然後就砸出了那片空間。
左邊的膝蓋磕得有些疼,其他的倒還好,因爲有貝爾在下面當人肉緩衝。前胸連着肩膀摔在貝爾的胸膛上,而另一隻膝蓋則砸進他的小腹。貝爾疼得抽氣,下巴被紗容的腦袋撞向一邊,忍不住抱怨:“身爲女人你是不是硬了點……”
紗容沒有迴應。一方面是懶得搭理貝爾,另一方面是懶散的神經本能地被周圍肅穆的氣氛挑動,像是遇敵的刺蝟一樣敏感地張開觸角。
幽暗的密室,黑西裝的男人,以及倒三角身型的高大的保鏢。
怎麼看也不是正常人在類似後花園裡喝下午茶之類的普通聚會。
打還是逃,這是紗容的問題。
殺還是虐殺,這是貝爾的問題。
考慮到眼前的人類太過於脆弱,紗容決定還是逃跑吧,免得一不小心把人打死打殘了。
考慮到眼前的人類太過於渺小,王子即使想着虐殺也意興闌珊,所以打算秒了對方順便爲這次未來之行塗抹點喜慶的色彩——雖然王子一點也不覺得他們有品質上乘的鮮血。
只是小刀射出的瞬間王子便飛了起來,以至於百發百中的王子竟然失手射偏,小刀直直扎進牆邊的壁櫥,而王子本人則在水平線上抖動着——逃跑的紗容很有兄弟情義地順手撈起了貝爾,拖着他一起跑路了——順便用來擋子彈。
沒有料到這間密室處於大房子——很可能是城堡——的內部,因而完全搞不清楚建築結構的紗容只能四處亂闖。貝爾被拖得東倒西歪,不過爲了斷後倒沒時間去追究那個該死的傢伙的糟糕行爲。前面是被紗容踹得亂飛的裝飾門、廊柱、擺花瓶的櫃檯,而後面是被貝爾狠狠插.入的追擊者的一地鮮血。場面還真是相當的凌亂。
“臭女人,你能不能溫柔點,王子的手都要被你拉斷了。”貝爾抱怨,但是卻沒有拉回自己的手,“你用來跑的時間夠王子清理這座城堡一遍了,垃圾庶民。”
紗容停下腳步,冷冷地瞥了貝爾一眼。
“嘻嘻嘻,不過這樣子稍微有趣一點,不如玩一個遊戲,”貝爾攬住紗容的肩膀,將她帶着轉向一邊——大廳的空曠帶出光線的泛白,通向二樓的房頂的空間構造可以看到上方圍繞一圈的廊道。而地面的地毯和底下的大理石一明一暗,光滑與粗糙兩種質地地延展開。對面牆壁的彩色玻璃窗戶高而尖,其間鋪排着鐵藝爬紋。
“以第一次射擊爲信號,看誰先衝出去,dare to bet?”
“你以爲比速度我會怕你嗎?”紗容輕鬆微笑。
而二樓雕花的精美的裝飾牆鏤空的洞眼裡,正密集着狙擊手的□□洞眼。
猛地側向滑開一步,紗容左腳邊便多了一個冒着細煙的槍眼。
不過要槍林彈雨纔好玩呢。
左衝右突,急速前衝。
就在紗容要跨越障礙,衝出玻璃窗的時候,她猛一個停頓,向後拉扯頸項,銀質小刀飛斜而過。而與此同時貝爾的身形卻從視野上方一躍而過——
“嘻嘻嘻,勝利是屬於王子的。”
紗容眯了眯眼,腦後的頭髮在身體克服後傾慣性之前枝蔓延展,吊住了貝爾的腳踝將其拉向地面。
“呃?”貝爾的嘴角僵了僵,隨即反手切割,紗容卻藉着拉力一個反向跳上窗臺。
夾層玻璃被子彈打出了洞眼和裂紋,但是仍然蜘蛛網般膠粘在窗框內。
一閃而逝的迅疾微笑,紗容側腰一個後踢,玻璃整塊地嘩嘩泄落。然後隨着玻璃的傾瀉,紗容一個後仰向下墜落。
而地板上的貝爾想借力縱身躍去卻發現子彈嗖嗖嗖地向着這邊來,鬱悶的王子發現那個傢伙特地在窗臺上站一會完全是爲了當靶子吸引子彈好用來招呼他。
“真遺憾,遊戲結束。”
金色劉海隨着蹲身垂落,而被反手射出的銀質小刀直撲高處,沒入雕花的木質圍牆,最後悄無聲息。 Www ¤тт kán ¤℃ O
儘管城堡裡殺戮滿滿,紗容驚訝地發現城堡外面的草地上,卻有不少人在那裡悠閒聚餐,享受着barbecue、太陽傘或者檸檬水,似乎完全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讓紗容有一種她又從一個時空到達另一個時空的錯覺——在時空隧道里的時候她已經從貝爾那裡知道了自己將通過十年火箭炮到達未來。她放任自己好奇地向前走去,而暫時遺忘了背後腥風血雨的追逐遊戲。
“貝爾,任務完成了?”
身邊傳來低壓的聲音,那種溫柔的但卻毫無情感的聲線像是迷人的宣紙揉搓聲在紗容耳畔掠過,來回飄蕩。
像金色香蕉一樣嫩的陽光熒光粉一樣的從頭頂、面前四圍着灑下來,而紗容轉臉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應該說是熟悉的斗篷,誇大的帽檐、黑色的有點藏青的感覺。原本的聲音突然就變得熟悉,像是站在一個未知地點,從你曾經的地方延展過來的鐵軌一樣有跡可循。
瑪蒙……
紗容想這樣叫,但是空氣微弱地涌出口腔卻又有些困惑地停頓了。
眼前的男人坐在白色遮陽傘下的椅子裡,儘管是懶散地坐着,卻似乎縈繞着煩躁的氣氛。而且他比她之前見過的大人瑪蒙高大多了,儘管看上去還是很瘦,卻已淡去了那種纖細柔弱感;聲音也比瑪蒙更低沉,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陰影裡的緣故,漏出的皮膚看上去更加蒼白,有點像是個安靜的死神坐在那裡。
可能是未來的瑪蒙,卻有點不太一樣。
似乎因爲沒有迴音,男人略微疑惑地挑眉側過臉。
緩慢地側臉,像是他的坐姿一樣無所謂的散漫。
紗容看到了熟悉的靛青倒三角的印記,還有因爲驚愕略略開啓的脣。
接着是她熟悉的眼睛,似乎疲憊地帶着煙青的黑眼圈,以及盛載其中的幾乎要滿溢而出的幽井中陽光般破碎、絢爛、深邃卻無比真實的情緒。讓她可以輕輕地自然而然地叫出“瑪蒙”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