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活見鬼!
朱厚照怎麼都沒想到,母后不但要賜人給徐勳和徐良,而且連自己都給捎帶上了。儘管他立時三刻找出了各式各樣的理由反駁,甚至連父皇弘治皇帝都給掣出來當擋箭牌,可張皇后卻一絲一毫鬆口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把徐勳先攆了出去,然後就沉下了臉。
“你父皇若不是惦記着讓你早日獨當一面,怎會在臨終之時囑咐大臣不必等三年孝期,立時爲你擇淑‘女’冊後大婚?再說了,不過是教引人事的宮‘女’,就是你父皇當年也有過的,就是讓你先知道如何人道。等你冊後立妃之後,不喜歡就把人打發出去,歷來都是這麼個規矩。”
朱厚照被張太后這一番話噎得啞口無言。可他是何等口味刁的人,當初李榮帶他去看了上百個他們‘精’挑細選出來的美人,他卻沒一個看上的,現如今張太后居然徑直說不過是教習‘性’事,回頭就打發出去,他這心裡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得勁,突然氣沖沖地叫道:“總而言之,朕纔不要那些個庸脂俗粉,看着就心裡不痛快!”
眼看朱厚照撇下自己就直接甩手出了‘門’去,緊跟着外頭就傳來了劉瑾的叫喚,徐勳的勸解,張太后一時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
自己賜人給徐勳,他顯見不感興趣,而自己要派教引宮‘女’給朱厚照,兒子也同樣不以爲然,這兩人怎麼偏生如此相似?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琢磨越是不放心,到最後沉不住氣了,索‘性’站起了身來。就在這時候,大‘門’被人推開,卻是朱厚照悶聲不響地走了進來,後頭跟着的赫然是劉瑾。
“太后,皇上只是一時臉皮薄。”劉瑾一面打哈哈解釋,一面偷覷朱厚照的臉‘色’,又滿臉堆笑地說,“不過,皇上和先帝爺是一樣的,看不慣那些只會拋媚眼的庸脂俗粉……”
朱厚照見張太后面‘色’‘陰’晴不定,他想想劉瑾剛剛那一番勸解提醒,他便上前兩步涎着臉求懇道:“兒臣也不求母后收回成命……要不這樣,母后身邊那麼多人,讓兒臣自己挑一個?”他也是剛剛在外頭被劉瑾一頓好說,這才記起自己可以名正言順把人要到身邊來,這時候說出來的時候,不免有些眼巴巴的。
然而,張太后既然起了疑心,不免就覺得朱厚照這三百六十度大轉彎的態度着實讓人不安,她便索‘性’淡淡地說道:“你既然不願意,那這事情就暫且擱着再說。我也乏了,回宮吧!”
張太后剛剛還彷彿十分熱衷,這會兒卻偏偏意興闌珊,朱厚照不禁愕然,劉瑾則是暗地裡急得直跺腳。而在‘門’外沒跟進來的徐勳,則是哪裡顧得上小皇帝,正在緊急思量他該怎麼躲過這一關。直到張太后一馬當先出了屋子,他才反應過來,一擡頭卻發現這位六宮之主的眼神很有些古怪,可還不等他開口解釋什麼,張太后竟是匆匆前行徑直下樓去了,連朱厚照都撇在了身後不理會。
“這下可好,母后生氣了!”朱厚照懊惱地一拳打得那板壁砰砰響,隨即就瞪着徐勳道,“你平常那麼機靈的人,剛剛在裡頭也不提醒朕!要是朕早想到劉瑾提到的那個法子,這豈不是壞事變成好事?唉,錯過這個村,幾時纔有那個店!”
“事情攸關臣的終身大事,臣那時候都懵了,哪裡還想得到這許多。況且皇上還能好事變成壞事,臣可怎麼辦?”
見徐勳那少有的苦惱樣子,朱厚照不禁笑出了聲,旋即體諒地拍了拍徐勳的肩膀:“沒事沒事,朕的事情母后都暫且擱下了,沒道理一個勁盯着你,你好歹是外臣,母后深居宮中鞭長莫及。唉,真是的,好端端的母后竟然生出了這種主意,真叫人頭疼……”
這一趟出‘門’,徐勳一直到傍晚時分方纔回家,臉‘色’頗不好看,結果竟是在大‘門’口和徐良撞了個正着。儘管心裡有事,可徐勳乍一看見徐良竟是吊着胳膊,這一驚頓時非同小可,其他事立刻丟到九霄雲外了,撥馬上前就滿臉急切地問道:“爹,早上出去還好好的,你這胳膊是怎麼回事?”
活見鬼了,怎麼老爹也鬧成這樣子?
“別提了,好漢不提當年勇,和涇陽伯在那比賽石鎖,結果一個馬失前蹄扭了胳膊。”徐良見徐勳面‘露’慍怒,他連忙解釋道,“涇陽伯原本是要送我回來的,可這是我自己不小心,也不好意思麻煩人,所以死活攔了他。就是一丁點小事,擦點‘藥’酒休息幾天就行,沒什麼大不了的,別‘陰’着那張臉,人看見了還以爲你爹我出了什麼大事。”
“爹!你難道還怕我打上‘門’去找神英麻煩?”
徐勳又好氣又好笑,可該說的話都讓徐良搶着說了,他也只能看着徐良單手控繮先進了‘門’。等馬行到二‘門’,他二話不說躍下馬,到徐良的坐騎旁邊攙扶,見老爹硬是甩開手利落地一躍而下,比他這個年輕人還逞強,他不由得直搖頭,只能無可奈何地攙扶了人的胳膊往裡走,一路走一路說道:“爹,您都這一把年紀了,石鎖這種年輕人玩的東西,您還是少碰爲妙,扭着胳膊總算是還好調養,可萬一一個失手砸了點什麼那就不好玩了。就是沒砸着人……砸着點‘花’‘花’草草也不好。”
徐良聽到最後一句話,見徐勳已經是面帶戲謔,他一時就給嗆得咳嗽了好幾聲。等回了屋子,見徐勳又是讓打熱水,又是找‘藥’酒要棉布,一時屋裡上下‘雞’飛狗跳,他不得不擺出父親的架子,把這孝順過度的兒子給喝住了,又一口回絕了朱纓去請大夫的提議,到最後索‘性’把丫頭們都給轟了下去。
“就你會折騰,這下子滿府都給驚動了!”
“就憑爹你吊着胳膊回府,滿京城都要知道了,更何況滿府?”徐勳笑‘吟’‘吟’地頂了回去,見徐良有些訕訕的,他便在對面一屁股坐了,這才似笑非笑地說,“如今爹爹您可是人家眼中的香餑餑,這一傷着,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上‘門’噓寒問暖,這提親的事情就更自然了。哎,古往今來,幾乎就沒有給老子提親提到兒子面前來的,偏生人還正經的很。”
徐良頓時就有些臉‘色’不自然:“理那些人幹什麼!”
“爹,自打我有了元配這風聲放出去之後,給您提親的就已經超過了我……您要是沒個說法,這年頭那些文官是最會‘雞’蛋裡頭挑骨頭的,到時候若是來個不孝的罪名壓下來,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見徐良頓時沉默了,徐勳這才嘆了一口氣說,“要單單這些麻煩,那也就算了,偏生今天太后還提了一嘴,要從宮裡賜兩個人下來,咱爺倆一人一個。”
徐良起初還以爲徐勳是開玩笑,待見兒子一丁點打趣的意思都沒有,他立時明白這事的嚴重‘性’,一時倒吸一口涼氣。即便是家裡已經有當家主‘婦’,來自宮中的‘女’人有多麻煩那也是可想而知的,更何況家裡爺倆都是光棍一條,萬一被人動了歪腦筋……
“爹,我好歹還有悅兒,這事兒雖說棘手,可我已經有些主意了,籌劃籌劃,讓太后收回成命並不算太難,可您這一頭,我這個做兒子的總不能越俎代庖。”趁着今天張太后的突發奇想,徐勳便誠懇地說道,“畢竟,您如今還不到五十。”
徐良默然許久方纔嘆了一口氣:“這樣吧,悅兒的事情你既然有主意,就儘快定下來,省得夜長夢多。等到你這樁婚事定下來,咱們爲你娘討一個誥封,回一趟金陵,把她的遺骨遷葬京城吧。畢竟,興安伯這一系的祖墳,一直都在京畿。她一輩子就沒享過福,更沒想到我會有今天。生前沒享過我的福,如今不能再委屈了她。而且,悅兒總得迴歸沈氏再嫁。”
“那我聽爹的。”
徐勳點了點頭,也並沒有再勸。把那些‘藥’酒棉布之類的東西收回了‘藥’箱,他才抱着箱子走到‘門’前,一拉開‘門’,一陣大風竟是裹挾着雨點鋪面襲來,這時候,他方纔發現原本就已經昏暗的天‘色’竟是完全黑了。他正手忙腳‘亂’關‘門’之際,徐良卻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幸好有這麼一場雨下來,否則今天秋決殺人又得被人嘮叨許久!雖然十三無雨一冬幹不是必準的,可皇上纔剛登基,一丁點異兆就會被人誇大十倍百倍。對了,今天神英對我說了一樁事情,說是泰陵玄宮一個月後便可落成,不過,期間曾經在金井挖到過泉水。這事情被人監工太監李興隱瞞了下來,可涇陽伯神英不合與先前去泰陵的吏部考功司主事楊子器有些沾親帶故,那楊子器昨天回京,說是要上奏此事,他怎麼勸人都不聽,估‘摸’着這事情捂不住,就不知道幾時鬧騰開來。”
玄宮都快修好了,這事情才曝光出來,真要追究,陵寢等等全都要重建,如此一來追究前頭選址和監工的人事小,那筆天大的開銷事大。因而,徐勳微微皺眉後就問道:“那神英是什麼意思?”
“李興是劉瑾保舉的人,神英和劉瑾也還有些‘交’往,知道楊子器這一狀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所以請你幫個忙,萬一他真的一嘴嚷嚷出來,至少保他一命。神英還說,這楊子器是六部之中有名正直敢言的人,和李夢陽齊名。”
“哦?”又是個一點就炸的炮仗?
徐勳想想楊子器既是吏部主事,也許有可用之處,微微沉‘吟’片刻便點了點頭:“那好,爹到時候見着神英,不妨對他說,讓他不必擔心,這事情我應了。”
只不過,要管別人的閒事,他先得把自己這一頭的麻煩收拾乾淨了!
ps:二十一了,正式進入下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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