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外傷不算嚴重只是失血過多,頭K到門板有腦震盪的嫌疑,安小佳迷迷糊糊睡了兩天。楊胖兒支着下巴不無憂慮“別給撞傻了,有後遺症不?”

錦戶給他一個冷風過境的眼神。

安小佳回神的時候一睜眼就是錦戶陛下無限放大的俊臉,先是嚇一跳,再就是感動的涕淚交加。

雖然陛下平時對自己很冷淡,總是拿看蟑螂的眼神看自己,但是到關鍵時刻還是給予了同志春天般的溫暖。

陛下玩味的給他相了半天面,突然伸出兩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晃,挺嚴肅挺專業的問“這是幾?”

安小佳鬱悶了。偏偏楊胖兒還擠來湊熱鬧,伸着大臉很期待“快看看,認識我不?”

安小佳更鬱悶,沒好氣的給他一掌“一邊去,別嚇我。楊胖兒你就胖吧。”沒見過他這樣沒良心的。自己都這樣了,身爲好友,他竟然又胖了。

楊胖兒摸摸鼻子,失望了還心有不甘“沒勁兒。都撞成這樣了還不失憶,你是金剛不壞之身?”

看來大家對自己的期望還是滿高的呀…安小佳咬牙切齒想給那黑胖子一招無影腳,可剛一動就全身痛。安某人大驚失色審視自己…別給那變態切片了,就是刻個花什麼的也受不了啊…

衆人一鬧騰就下午了。安小佳轉危爲安別人都衝進去探望,只有安南光速奔回了家,賴上了牀說什麼也不肯去,倒是急急忙忙把沐白派出去了。

話說moku大人還真是彆扭,人家昏睡的時候他趕都趕不走,直把眼熬成了兔子,弄得一隻藍一隻紅,蒼白的不成人形。往醫院雪白的長廊裡一站,特別有氣氛,大家看了都戰戰兢兢。現在人家醒了,他倒拼死不肯露頭了,撲在棉被裡埋着頭不知道在搞些什麼。

可能睡着了吧,眼睛情況那麼不好還在病牀邊熬着不肯睡。沐白給他關上門,輕手輕腳下樓出門時還想不通。這可不是他的處事風格,不要勉強自己,不要作無謂的犧牲,不都是他說的麼?難道…對那個人是不同的?…

沐白進來的時候,病人安小佳同學正捧臉大的盆唏哩嘩啦的吃麪條。冬兒在一邊直勸“慢點吃,慢點吃,剛醒過來能吃那麼多嗎…”

陛下坐在窗邊,膝頭攤着本很厚的書,一手捧杯馨香的茶,碧綠的葉子在杯中舒展着,是自成一局的靜泌。

安小佳雙頰鼓鼓的從面盆裡擡起頭,見面前站着個男孩兒,穿月白色風衣,領釦扣的一絲不苟,懷裡抱一大束百合,臉上的笑容都很有尺度。安某人翻個白眼,安南這傢伙長本事了呀…交朋友的品味見長…

胡倫吞棗的把面嚥下去,安小佳叨着筷子騰出隻手來衝沐白揮揮,打了個自來熟的熱情招呼。

沐白抱着花,不自覺得眯了眯眼。

頭上纏着白紗布,手裡捧着亂七八糟的大面碗,那個笑容卻像黑夜裡的火把,滿是灼灼的熱度沒有一絲晦暗,無比干淨純粹的逆着窗外午後的光線。

百合香氣浮動,一地碎金般的陽光。

沐白從醫院出來直接回家。他是本市人,家離總醫院很近。十字路口左轉,經過國美電器,家樂福超市和百盛再右轉,沐白低着頭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儘量踩上地面上斑駁的陽光,開始像場遊戲,後來不由的認真起來,成了場刻意的追逐。

家裡是永遠的一塵不染,自己的黑色拖鞋永遠放在右手邊倒數第二排中間的地方,客廳裡的水晶燈永遠亮的那麼晃眼。母親…永遠是那付晚娘面孔…這是安南說的,他有的時候還真是刻薄。

“翅膀硬了啊,叫你都叫不回來…”

上週的確是叫過自己,可那時候正和安南忙設計,其實,也是真的不想回來。

“你架子可夠大,還真以爲自己是大少爺了?!”

“你怎麼不說話?瞧你那樣,和你那死人老爸一個樣!…到外面就生龍活虎,一回家就跟抽了筋似的!”

廚房裡保姆正要端果汁出來,見這情形火燙了一樣又縮了回去。水晶吊燈發出的光果然不僅僅是璀璨而已,沐白的影子映在地板上,面孔是一片模糊的陰影。

“外面有什麼好?啊,你說啊?你們一個兩個不回家,外面到底有什麼在勾着你們的魂??”

“不說話是吧…我管不了你了是吧?你可找管得了你的人去啊,有本事你把你爸從那狐狸精窩裡叫回來啊!”

“…去啊,你不是有本事嗎?讓你讀經濟你非要讀設計,你別忘了那個女人也是有兒子的!”

沐白很想說,就算沒有父親的公司,他也有能力養家,但是…己經習慣了不爭辯。

“啊…其實你還是挺有本事的。看你韓叔叔家女人對你多死心踏地。兒子,這可以天下掉下來的餡餅…有了她家的公司,那女人的兒子算個屁!”

“不。”沐白髮出個短促的單音,不響亮卻足夠清晰。

“什麼?你說什麼?…”

又一輪的急風暴雨,沐白只覺得頭痛欲裂,偏偏那些污言穢語瓢潑而來無處可躲。

“你以爲你是外面幹些什麼我不知道?屁!那個叫什麼moku的是個什麼東西?!跟他住一起你也不怕得愛滋??髒死了!”

第一次,沐白擡起了眼。不,安南纔不髒。

“你給我搬回家聽見沒?那個小混混以後再不許來往!他就是你人生的污點!!以後找你要錢,勒索你…他們這種人什麼幹不出來?你甩都甩不掉!”

“夠了…”沐白的聲音出奇的平靜“我說夠了,請你閉嘴。”

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在母親的印象裡沐白是個從不回嘴從不反抗的孩子,就算有執拗的情緒也從來都是自己悶着。而這種情緒她是從來不必理會的。因爲,他總會妥協。從小到大僅有的一兩次任性也是在可以允許的範疇內。而今天,他說,夠了,請閉嘴。

在母親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兒子只小綿羊一下了變成頭上生着彎角的怪物。震驚過後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狂怒。這孩子壞了,這孩子學壞了!這是什麼世界,連自己親生的兒子都跟自己不是一條心了?

桌上的水果盤狠狠的砸過來,身上泛起鈍痛,沐白不知道捱了多少下。他根本不在乎了,也不後悔說了那些話。沒有什麼,這些都沒有什麼。只要在內心深遂的黑暗中還坐着那個寶藍色的身影,還有投在他身畔的淡黃色光暈,這就夠了。只要能護住他就夠了。

在這污濁的泥潭裡生存,除了壁壘,我們還要有信仰。不是嗎。

母親打累了,那口哽在胸間的氣平順之後是脫力般的倦待。

沐白很平靜,額上有血緩緩的流下來。沒有忿恨沒有悲傷甚至沒有一絲陰鬱情色,一切彷彿沒有波瀾。 ωwш▪ тт kдn▪ C〇

站了半晌,沐白走到門邊穿好風衣,細細的繫好鞋帶。自己曾被他戲稱爲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屁孩兒。而現在,自己能作一手好菜,讓那個挑食的傢伙吃到一臉滿足。

原來跳出那個筆直落向深淵的軌跡並沒有多複雜。

拉開門,風涌來吹亂了額前平順的瀏海,沐白背挺的很直,卻並不回頭“其實,是我一直在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