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非同小可。
即使朱厚照對於徐勳那番設計一直就抱着不小的期望,可如今真的聽到這麼一條,他仍是感覺精神一振——之所以不是一震而是一振,自然是因爲徐勳之前就已經打了那樣一場勝仗,如今三邊總制又是楊一清走馬上任,再加上事先得到線報,勝算相當可觀。於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就目光炯炯地看着徐勳道:“楊一清能不能頂得住?要不要朕再把神英派過去?”
“皇上不用過於擔心,延綏鎮乃是九邊之一,原本就駐紮了重兵,派人火速知會了楊總制嚴密備邊就行了,也免得小王子所部畏難不來。至於延綏的將領……如果臣沒有記錯的話,鎮守延綏副總兵曹雄也是歷經戰事的老將了,有他輔佐楊總制,必然能馬到功成。”
“曹雄,曹雄……”
聽朱厚照在那反覆唸叨着這個名字,徐勳就笑道:“皇上可是覺得這名字熟悉?好教皇上得知,先頭西安里門查出那奸徒王璽的,就是曹雄次子曹謐,臣還對皇上稟奏過。”
“啊,對,就是這個人!”朱厚照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眼神一時發亮,“這樣,這消息既是隱秘,那麼就不通過兵部走,朕親自給楊一清和曹雄寫信,讓他們嚴加防範……”
小皇帝對戰事這樣心急火燎,徐勳心裡能夠理解,可天子手書就相當於密詔,這卻是非同小可,因而他少不得咳嗽一聲打斷了話頭,這才低聲說道:“皇上是深居宮中的一國之君,楊一清和曹雄接到這麼一樣東西,只怕都會驚愕得非同小可,動靜實在是太大了。皇上若信得過臣,便由臣修書一封給楊一清送過去。至於曹雄的更簡單,當做曹謐的家書送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如此萬一情況有變,他們白費功夫,那也只是臣杯弓蛇影。”
聽徐勳這麼說,朱厚照思來想去覺得有理,歪着頭再看看徐勳,他不免覺着徐勳老是把最麻煩的事情攬在身上,又從來不居功,前次往塞外打那樣的大勝仗回來,也是一如既往的做派,當下他便決定大度地原諒這傢伙不講義氣先抱美人歸。
“嗯,那就照你說的辦!”
朱厚照心情大好,一口答應下來之後,他掃了一眼徐延徹和齊濟良,又笑吟吟地說道:“今次你們兩個在外頭一呆就是好幾個月,風裡來雨裡去建下了大功,而且功勞之外還有苦勞,要什麼賞賜儘管說,只要不過頭,朕統統答應你們!”
這樣的好事可是前所未有,一時間,兩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半大少年彼此對視了一眼,最後幾乎同時躬下了身子,說出的話雖然詞句稍微有些不同,可意思卻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臣不敢居功,都是徐大人的栽培。”這是如今學了乖的齊濟良說的。
“多虧了徐大人授以方略,臣二人方纔能夠一舉功成。況且臣既是勳貴子弟,理當爲皇上分憂,不敢要什麼賞賜。”這卻是向來知機的徐延徹說的。除卻歸功於上司,而且還給自己的謙辭打下了一個圓滿的解釋,體現了他年長齊濟良一歲的優勢所在。
聽兩人衆口一詞地把功勞歸到了徐勳身上,朱厚照不免拿眼睛去斜睨徐勳。對於小皇帝那戲謔的目光,徐勳早就習慣了,少不得笑道:“皇上別聽他們兩個一個勁拍馬屁,計劃趕不上變化,要不是他們在前頭拼命做事,哪裡有如今的成果?他們這千戶纔剛升,這秩位嘛,不妨等到延綏那一仗打過之後再計算,這一點我寫信對楊一清和曹雄提一提,到時候他們自然會幫着說話。至於其他東西嘛……臣記得,仁和大長公主和定國公似乎曾經請過勳田?”
仁和大長公主是請再賜勳田,定國公是懇請發還祖上勳田,兩邊加在一塊,數目達到一百頃。聽上去很不少,但放在京城的宗親勳貴之中,也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字。然而,朱厚照聽到這裡,卻不免有些躊躇。
這一條賞賜要通過內閣那一關,卻是不太容易。
徐勳彷彿看出了朱厚照的爲難,見齊濟良和徐延徹都是大爲震驚,他就笑容可掬地說:“臣知道這勳田的數目太大,朝中老大人們興許會羣起而攻,但如果不是京畿附近的勳田,想來老大人們就不會有什麼意見了吧?臣的意思是,虞臺嶺新開口堡之外從興和廢城到沙城之間那大片地,能否賜給齊徐兩家?或者說,也一塊賜給臣一星半點?”
此話一出,齊濟良和徐延徹都是大吃一驚,朱厚照也是一頭霧水。他卻知道徐勳向來鬼主意最多,當即沒好氣地喝道:“別給朕打啞謎,你又有什麼算盤?”
“皇上,興和廢城位於東陽河畔,當年建城就是爲了扼守次邊,其後因城破廢棄,但真正說起來,那個地方和更前頭的沙城,西接察哈爾汗庭,東和北則是通永謝布和鄂爾多斯,距離火篩所部距離也不遠。這一塊地方如今都只是牧民放牧之地,並沒有韃子駐紮,所以如有可能,日後那塊地方極其適合作爲溝通東西的貿易之地,索性叫做自由貿易區吧……”
大明朝的馬市時開時關,而且都開在自家地頭,這其中有時番人勢大,趁着貢馬沿途劫掠,滋擾地方;也有時邊疆將領內外勾結,設伏把來互市的番人一網打盡,吞沒牛羊馬匹,更把人首級冒充軍功上報的,總而言之是一大筆亂七八糟的糊塗賬。徐勳對朱厚照詳詳細細解釋了這些之後,他就看着齊濟良和徐延徹道:“那地方按照從前的話來說,仍是大明朝之地,所以封出去給勳臣貴戚,只說是應仁和大長公主和定國公之請,因而頒賜這等土地,以爲激勵貴介子弟爲國奮戰,至於臣嘛,皇上隨便找一兩個藉口就行了……”
“你呀你呀!”
還不等聽完,朱厚照終於忍不住了,一隻手指着徐勳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好半晌他才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看着目瞪口呆的齊濟良和徐延徹道:“看到沒有,他和朕還有你們差不多的年紀,可就是一肚子的壞水,縱使那些老大人奸似鬼,也要喝了他的洗腳水!朕可以和你們打賭,這賞賜下去,要是朝中那些人還能找出什麼理由來反駁,朕輸給你們十匹千里馬!”
雖說勳田沒賜成,反而換成了這樣的地方,但如今齊濟良和徐延徹都是被徐勳忽悠洗了腦子的人。齊濟良是獨子,家裡東西到時候都是他的,多一點少一點無所謂;徐延徹則是次子,勳田再多也多半都是要留給承繼爵位的大哥,對他好處有限。而相比這些,天子的聖眷看不見摸不着,卻是最最重要的。更何況,徐勳至今還沒怎麼坑過他們。
於是,聽到小皇帝打賭,兩人都笑嘻嘻地答應了下來。然而,朱厚照也不會真心學着徐勳那樣只給人空心湯糰,微微一想就說道:“這樣,你們日後也常常要往外跑,朕記得下頭進貢了幾件最防雨雪的斗篷,朕和母后留了兩件,其他的暫時沒給別人,你們先一人一件。再有江南貢上來的宮扇,你們一人捎兩匣子回去送人玩……唔,還有瓊苑那裡的梅花,給你們也帶幾瓶子回去放在家裡擺着好看……雖說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但用徐勳的話來說,別人肯定當朕是小氣不捨得給你們實惠東西,於是拿這些不值錢的搪塞!”
見朱厚照直接就把自己捎帶了進去,徐勳只得摸着鼻子苦笑了一聲。然而緊跟着,他便發現朱厚照饒有興致地看了過來:“徐勳,眼下他們兩個都回來了,你之前那個有意思的設想也應該開始做了吧?你既然說是專門偵緝北邊韃虜的軍情,又要瞞着朝中的老大人們,朕早就給你想好了一個絕佳的名義,索性就叫做內行廠,如何?”
目瞪口呆的徐勳看着洋洋得意的朱厚照,暗想自己難道兜來轉去難道就是爲了背這麼個廠衛的名義?於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就義正詞嚴地說道:“皇上,萬萬不可!臣有家訓,今生今世,不事廠衛,否則臣之前也不會把好端端的掌錦衣衛事往外推!”
明明知道徐勳是胡謅,可聽到這家訓兩個字,朱厚照忍了老半晌,終究禁不住惱怒地喝道:“什麼家訓,你就不怕朕把徐良叫來和你對質?”
“皇上若是要垂詢家父,臣自然樂意。”
齊濟良和徐延徹着實不明白徐勳爲什麼偏偏要推辭這一樁委任——廠衛的名聲是不好,可如今徐勳的名聲又能好到哪裡去?而看到徐勳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兩人面面相覷之餘,終究還是放棄了去猜測對方心意的努力——與其如此,還不如等着人自己說呢?
“那你說怎麼着吧!反正你甭想就這麼畫個大餅給朕!”
“與其叫內行廠,讓老大人們聽着就和臣過不去,還不如給臣如今領一份俸祿的五軍都督府下頭設一個職司……”
“五軍都督府雖然養着的大多是閒人,可你也不想想,裡頭多少都督,你這麼一丁點年紀在裡頭算什麼,更何況那還有你爹在!”朱厚照一下子就明白了徐勳的意思,不容置疑地一揮手道,“朕有主意了!直接在府軍前衛裡頭做文章。唔……府軍前衛最初訓練的那五百人不都是父皇賜了帶刀舍人嘛,把這些人劃拉出來,就叫做軍情局。工部有皮作局顏料局軍器局等等,掌總的大使才九品,你這兒是軍管,就一個名義,不用品級也沒關係,朕說了算,不用看內閣老大人們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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