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南方的混亂,內閣難道沒有一點責任嗎?”
“撫卹金的事已經拖了快一個半月,始終都沒有解決,現在死者家屬都鬧到馬內,內閣打算如何解決?”
“內閣是否想把這個難題重新踢回地方?”
“說什麼擅自出兵,難道那兩份討伐令是假的?那些城市響應討伐令,這難道有錯?”
議會大廳裡再一次變得喧鬧又嘈雜,和上一次相比,國會議員們的口氣愈發重,因爲他們的手裡已經有夠分量的武器。
那些死者家屬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再一次被人當槍使,不過就算他們知道,也不會在乎,因爲和在自己老家靜坐相比,在馬內靜坐的感覺要好得多,先不說議會大樓遠比自己家鄉的市政廳氣派恢宏得多,議會門前還有一大片草坪,坐在上面也舒服得多,而且那些議員也好說話,早晨準備了熱粥,中午和晚上也管飯,吃得還不錯,靜坐的人有時候還會出去逛街,平時他們可沒機會來馬內。
離議會大樓二座街區就是臨時管理委員會所在地,此刻有一輛馬車停下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人從馬車上下來,急匆匆地走進去。
臨時管理委員會的會議廳內煙霧繚繞,很多人不停抽着煙,此刻只有菸絲能夠讓他們的大腦保持清醒。
看到滿臉絡腮鬍子的人進來,所有人全都坐直身子,杜瓦利派的主席帕瓦蒂埃乾脆站起來,看着那個人急切地問道:“情況怎麼樣?”
“非常糟糕。”那個人隨手一拉,臉上的鬍子立刻脫落下來,露出一張年輕的面孔,道:“情況非常糟糕,各個黨派已經聯手,要不是顧及到我們這邊的票數肯定會超過三分之一,他們恐怕已經提出彈劾。”
和帕瓦蒂埃的急不可耐相反,喬治·雅克仍舊顯得不疾不徐,慢條斯理地問道:“馬克西米有什麼反應?”
“他看上去並不積極,不過很難說這是不是假象,或許他表面顯得很平靜,背後卻在積極推動這一切。”那個人道。
喬治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說道:“以我對馬克西米的瞭解,他十之八九是真的不感興趣,現在情況一團糟,這時候上臺,根本沒有一點好處。”
喬治說這番話,更多是在自言自語,他現在有些後悔,後悔脫離賓尼派,加入杜瓦利派,更後悔進入內閣。
其實喬治也知道局勢的艱難,意識到上臺之後面對的將是一個爛攤子,但是他總認爲自己能夠解決問題。
現在看來,喬治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更高估自己的能力,而馬克西米比他冷靜,也比他更謹愼,乾脆放棄機會,把勝利拱手相讓,現在看來這纔是最正確的選擇。
“反正我們的人在議會裡佔據三分之一以上,根本用不着擔心。”有人在自我安慰。
“最好別這麼樂觀,這種漏洞不可能一直存在,萬一他們先對議會進行重選呢?”喬治不以爲然地道。
“我們未必會輸。”又有人在自我安慰。
喬治已經懶得響應,他很清楚這種人從來不會消失,同樣他也很清楚,這種人根本沒有大用,他更清楚,以現在這樣的局勢,如果議會改選,絕對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大部分杜瓦利派的成員踢出去。
喬治在沉思着,但大廳裡早已亂成一團,那些委員你一言我一語激烈爭論着,一個個稀奇古怪的提議被拋出來,其中甚至包括派刺客幹掉拉佩。
“暫時休息一下吧。”帕瓦蒂埃擺了擺手,他也看出來這些人或許政治智慧都不低,讓他們分析什麼東西絕對沒問題,但是讓他們解決問題,那就不可能,這些人提出的建議沒有一個可行。
帕瓦蒂埃偷偷看了看喬治,從剛纔開始喬治就沉默不語,眉頭雖然皺着,卻並不顯得緊張或者失落,以他對喬治的瞭解,他敢肯定喬治已經有想法。
衆人站起身,有的人朝着外面走去,有的人則聚集在一個角落裡,所謂的休息其實就是小範圍的交流。
“喬治,你有什麼想法?”帕瓦蒂埃湊到喬治的身邊坐下來。
此刻原本聚攏在喬治身邊的那些人全都走開,他們知道帕瓦蒂埃和喬治有話要談。
“我沒什麼想法。”喬治隨口說道。
“你騙不了我。”帕瓦蒂埃不以爲然地道:“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
喬治看了看左右,身體探過去,用異常低沉的聲音說道:“現在馬內很亂,不過亂也有亂的好處,有些人蠢蠢欲動。”
說着,喬治朝着王宮的方向努嘴。
“這算什麼好事?”帕瓦蒂埃皺起眉頭。
“以我對馬克西米和讓的瞭解,一旦有外部敵人出現,他們都會放棄成見,暫時和我們合作。”喬治低聲解釋道。
帕瓦蒂埃想了想,認可喬治的話,他對馬克西米和讓同樣很瞭解,這兩人確實如同喬治所說的那樣,在大是大非面前從來不含糊。
“那個人呢?”帕瓦蒂埃看了南面一眼,他的意思很明顯,指的正是拉佩。
“不清楚。”喬治苦笑一聲:“我們接觸的時間畢竟太短,還不太清楚他真正的爲人。”
“要不要派人和他接觸一下,摸一下他的底?”帕瓦蒂埃問道。
喬治沉思起來,好半天他似乎下定決心,這才說道:“我還是親自跑一趟吧,不管怎麼說我和他還有一些交情,其他人恐怕……”
帕瓦蒂埃明白喬治的意思,因爲當初的那件事,拉佩對杜瓦利派絕對沒有一絲好感,而喬治雖然是杜瓦利派的副主席,感覺卻像一個獨立黨派,和杜瓦利派的關係並不密切。
“你以什麼名義去那裡?”帕瓦蒂埃問道。
“這段日子西南面的那位親王非常活躍,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我好意提醒他一下,這沒什麼問題吧?再說,我也不是專程去塔倫,撫卹金的事不是鬧得沸沸揚揚嗎?這件事總要解決,我就以這個名義南下。”喬治早就想好理由。
聽到這番話,帕瓦蒂埃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拉佩是否會妥協,而是對這位副主席的消息來源感到吃驚,身爲杜瓦利派主席,而且是臨時首相的他對這些事根本一無所知,喬治是怎麼知道的?
這讓帕瓦蒂埃有一種危機感,不過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表現,反而有些憂心地問道:“萬一他選擇投靠那邊呢?”
“應該不會。”喬治搖了搖頭,緊接着苦笑道:“就算他站在國王那邊,反正西南面已經有一位公爵在那裡,頂多就是他們兩家連成一片,大不了我們放棄整個南方,如果他站在我們這邊,那就把南方交給他,讓他去和那位公爵硬損。”
喬治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同時也做好最好的打算。
“萬一他選擇中立怎麼辦?”帕瓦蒂埃又問道。
“不可能中立,西南面的那位公爵想要攻打馬內,首先必須確保右翼的安全,絕對不會允許一個能夠威脅到他右翼的中立勢力存在。”喬治很有把握地道。
帕瓦蒂埃稍微一想頓時感覺有道理,將心比心,如果換成他在那位公爵的位置上,在解決掉右翼的威脅之前,也肯定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帕瓦蒂埃和喬治·雅克在討論未來走向的時候,在王宮裡一間非常隱蔽的房間內,年輕的國王也在談論同樣的話題。
密室裡只有兩個人,國王坐着,旁邊站着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人。
如果拉佩在這裡,肯定能認出國王身邊的人,那個人正是克魯索子爵,警察總監勒芒的心腹。
“陛下,這裡不安全,我已經爲您準備好逃亡的路線,如果下午出發的話,晚上您就可以在賴恩的行宮裡發表討伐宣言。”克魯索子爵勸道。
“不,我不走,絕對不走,我不會逃跑的。”國王固執地說道。
克魯索子爵一臉鄙夷,他很清楚國王不是什麼勇敢的人,之所以不願意逃跑,恐怕是因爲被嚇破膽子。
在國民會議召開的第一天晚上,國王就感覺情況不妙,打算逃跑,結果剛逃到郊外的行宮,還沒有決定去賴恩還是布朗日,就被那些暴民包圍,然後局勢就急轉直下。
不過這話沒辦法說破,要不然大家都難看,再說克魯索子爵也沒把握百分之百讓國王逃脫,現在已經不是國民會議剛召開的時候,經過將近半年的時間,國家的局勢雖然越來越亂,也越來越糟糕,但是平民階層卻已經徹底站穩腳跟。
這和海峽對面的馬提蘭當年的情況完全不同,馬提蘭發生革命的時候,有兩個對立的黨派,一個擁護王權,另一個反對王權,再加上領導革命的人很多是貴族,所以貴族階層並沒有被削弱。
但國內的黨派全都反對王權,只是程度不同,杜瓦利派比較溫和,贊成限制王權。另外一些黨派就嚴厲多了,賓尼派就認爲應該消除王權,實行共和。各個黨派裡幾乎沒有貴族,所以前一段時間的動亂看上去無序,實際上都是針對貴族階層。
貴族在馬內和中部已經被徹底瓦解,北方還有貴族殘餘,南方只有西南兩個省和塔倫有貴族。
失去整整一個階層,周圍全都是滿懷惡意的敵對勢力,想要逃離這裡,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陛下,沒有您的號召,只怕……”克魯索子爵仍舊想要把國王弄出去,要不然半路上讓他死掉也是好事,另外確立一位國王也總比現在這樣不死不活的要好得多。
可惜國王打定主意不再亂動,道:“你去告訴他們,他們如果真的在意我,就一口氣打到馬內,反正這裡離賴恩和布朗日都不遠,努力一下應該不會太難,我就在馬內等待他們的到來。”
“這……”克魯索子爵苦笑一聲,道:“現在的問題是人心不齊,逃往賴恩和布朗日的那些貴族倒是想打回來,但賴恩和布朗日當地的貴族卻另有想法,特別是您的弟弟歐拉親王和森克麥倫公爵更是巴不得……”
“我知道。”國王雖然年輕,卻不意味着他傻。
國民會議召開的時候,如果那幾個貴族想平定內亂,完全可以派兵進入馬內,那時候平民還沒有徹底掌權,貴族也沒有被大肆殺戮,兩邊連手絕對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這場暴亂鎮壓下去,但是他們沒有這樣做,絕對是別有用心。
國王並不打算指望自己的兩個弟弟,他探出身子,低聲問道:“特蕾西亞女王是什麼想法?”
特蕾西亞女王正是國王的岳母羅格納爾王國的女王,現任神聖同盟的主席。
“女王陛下很關心您和王后,可惜她想插手也做不到。”克魯索子爵一臉無奈的樣子。
國王沉默半晌,最終說不出一句話來,特蕾西亞女王這番話可能是真的,他的國家和羅格納爾王國並不接壤。但也可能是假的,西南面的西撒,東南面的索羅拉特、托特萊、普特朗、瓦爾納斯,北面的隆哥全都屬於神聖同盟,特蕾西亞女王身爲主席,如果真的想要插手,完全可以說服周邊各國出兵干涉。
“你下去吧。”國王擺了擺手。
克魯索子爵微微鞠了個躬,一步步地退出去。
克魯索子爵一離開,旁邊的一扇小門就無聲無息地打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這個女人很年輕,身上珠光寶氣,容貌可以稱得上美貌,不過和蜜絲瑞爾侯爵夫人相比就差得多,甚至比不上娜達利雅、西爾維婭等人,但是她的氣質卻遠遠超過她們,就算不刻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也會給人一種高貴的感覺。
“你都聽到了。”國王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剛纔他的鎭定完全是裝的。
“爲什麼不答應他離開這裡?馬內實在太危險,那麼多貴族都死於非命,這裡的人全都瘋了。”王后一臉憂愁,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我擔心咱們根本到不了目的地,對於克魯索,我比你更瞭解,這個人根本不可信。”國王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膽子小,沒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他絕對不會亂動。
“我覺得應該賭一把,一直待在這裡,我都快要發瘋了,每天晚上只要一閉上眼睛,我就會看到一張張充滿恐怖的臉。”王后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她捂住臉,嚶嚶哭泣起來。
“放心,莫文保證過會保護我們的安全。”國王說道。
“莫文?”王后的臉色瞬間變了,道:“他根本就不可信,這一次魔法協會在暗地裡可沒少做手腳。”
國王沉默了,他當然知道王后的話沒錯。
在這次暴亂中,魔法協會一直在替那些暴亂者撐腰,基本上哪裡有戰鬥,魔法協會的人就會出現在哪裡,名義上是阻止雙方的戰鬥波及到無辜者,實際上根本就是偏袒暴亂者,很多貴族家的護衛一旦出手太狠,就會遭到他們的連手壓制,相反的,那些暴亂者不管犯下什麼樣的惡行,他們全都視而不見。
國王也能猜出其中的原因,魔法協會想取代光明神殿曾經擁有的地位。
不過國王有一件事沒辦法說出口,他之所以仍舊信任傳奇魔法師莫文,是因爲莫文曾經發誓,只要國王不離開馬內,就會保證他和全家的安全。這是在國王被押回王宮之後發生的,除了他和莫文兩個人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國王很清楚莫文花這麼大的代價,爲的就是把他留在馬內,他也清楚莫文肯定沒安好心,但是他同樣可以肯定誓言是真的,只要他留在馬內,他和全家的安全就絕對沒問題。
王后並不知道這件事,但國王不走,她也只能留下,好在身爲王族,從小她就被灌輸一些特殊的思想,王族表面上非常風光,擁有別人永遠都得不到的尊敬和榮耀,但是坐在這個位子上,必須隨時面對毒藥、刺殺和絞架。
“我的兄長來信給我,他正想辦法把我們救出去,他已經和周邊那些國家的國王約好,很快就會派兵過來,不過他必須得到你的認可,還要你答應幾個條件才行。”此刻的王后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妻子,更像是一個外交官。
“什麼條件?”國王問道。
“首先是軍費問題,他們出兵所花的軍費全都得落在我們的身上。”王后嘆道,臉上露出一絲肉痛的神情,覺得這個國家的錢是她丈夫的錢,也是她的錢。
“沒問題。”
國王倒是看得開,他一直在爲錢而頭痛,時間長了反倒不在乎。
“其餘國家還有一些條件,隆哥希望得到蘇哥斯和魯林兩省,西撒希望能夠得到西大陸上的那塊殖民地,索羅拉特看中託比西尼亞,普特朗則看上莫林克和班克納特羣島。”王后一口氣說出來,這一次她的語氣非常平淡,除了蘇哥斯和魯林,其他的不是海外廢地就是殖民地,根本用不着在乎,而蘇哥斯和魯林這兩個省,一直以來爭議就很大。
“班克納特羣島。”國王苦笑一聲,他聽到一個最不願意聽的名字,道:“我可以授權,不過普特朗人得自己去拿。”
“我就這樣回覆。”王后明白這就是丈夫的回答,丈夫身爲國王,想要讓他說出割讓土地的話實在太困難,國王有國王的尊嚴,哪怕已經成了階下囚也一樣。
“號外,號外,貴族最後的瘋狂。”
“王室妄圖復辟,兩位親王南、北夾攻。”
“賴恩方面的軍隊離馬內只有四十公里,布朗日的軍隊離馬內只有五十公里,馬內是否能夠守住?”
“光榮的公民們全都聯合起來,拿起武器和貴族的軍隊抗爭。”
“爲了自由,爲了平等,戰鬥!”
一夜之間風雲突變,前天人們還在爲撫卹金的事情爭論不休,轉眼間馬內居然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不能再猶豫下去,撫卹金的問題必須立刻解決,要不然對國民自衛軍的打擊太大!除此之外,那兩份討伐令必須撤銷,南方的亂局都是那兩份討伐令搞出來的,特別是第一份討伐令,我建議組建一支聯合調查隊徹查這件事……”
臨時管理委員會的大廳裡,杜瓦利派主席、現任首相帕瓦蒂埃大聲地宣佈着他的決定。
底下的人全都一臉古怪,他們很清楚帕瓦蒂埃是打落牙齒往肚裡呑。
“錢從哪裡來?”一個顯然不屬於杜瓦利派的成員問道。
臨時管理委員會是一個妥協的產物,杜瓦利派需要這個機構,爲的是行事方便,其他黨派當然不會答應,因爲這個機構有架空議會的嫌疑,最終的結果是各個黨派在臨時管理委員會裡都安插了人。
在一般情況下,這些人用不着來臨時管理委員會上班,但是需要全體投票表決的時候,他們必須到場。
聽到這聲詰問,帕瓦蒂埃非常不爽,不過他也沒辦法,只能加以解釋:“錢不難解決,之前我們沒收很多貴族的財產,很可惜因爲種種原因,特別是當時局勢非常混亂,金銀珠寶、債券、匯票、雕塑和繪畫之類的大多散失了。不過沒收的財產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地產和房產,這些不可能丟失,我們會組建幾支審覈團前往各座城市,接管這些地產和房產,然後公開拍賣,得到的收入一部分用來支付撫卹金,另外一部分作爲當地的市政經費。”
突然,帕瓦蒂埃的口氣變得嚴厲起來:“和審覈團一起下去的還有一支調查團,據我所知,很多地方在沒收貴族產業的時候有中飽私囊的情況發生,派調查團下去,就是爲了查清楚此事。”
這段日子帕瓦蒂埃非常氣憤,南部的那些城市把死者家屬踢到馬內,讓他很下不了臺,同時也導致現在這種被動的局面,所以他用這種方式來反擊那些城市的高層,羊毛出在羊身上,撫卹金仍舊是那些城市要掏出來。
帕瓦蒂埃派去的調查團更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劍,底下的人如果聽話,妥善了解這件事,調查團就會輕拿輕放,畢竟現在團結最重要,但是如果有人還想玩花樣,就別怪他翻臉無情。
這話一說出口,底下頓時沒有聲音,在場的人大多能夠猜到帕瓦蒂埃的意圖,對於這個解決方案也感到滿意,畢竟沒有損害到在場任何人的利益。
接下來就是一番動員令,帕瓦蒂埃說得情緒激昂,底下的人則熱血沸騰,好像爲了保衛馬內,維護憲法,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當然,這大多是表演,政客是最好的演員。
中午的時候停了一個半小時,吃完午餐後繼續開會,下午的會議是分配任務。
當初組建臨時管理委員會並非沒有道理,以前內閣的下面就是各個部,缺乏一個協調機構,如果有重大事件發生,需要幾個部協調的話,就會非常麻煩,必須透過部長進行。臨時管理委員會最初是作爲一個協調機構出現的,不但各個部在這裡都有負責人,底下各個省的首府城市也派聯絡人過來,除此之外就是各個黨派的代表。
不得不承認,臨時管理委員會的效率比議會高得多,議會大多數時間是在卸責,在這裡更多的是妥協和交易。這次的任務分配就是一場大範圍的妥協和交易,被分配到任務的同時會得到相應的好處,而沒有被分配到任務的勢力必須拿出點東西。
會議開了一整天,傍晚時分終於結束,該宣佈的內容全都已經宣佈,該分配的任務亦全都已經分配,該任命的人員也全都已經任命。
不過散會之後,帕瓦蒂埃卻沒離開,他和喬治留了下來。
“你什麼時候南下?”帕瓦蒂埃急切地問道。
喬治更急,道:“今天晚上,我已經和沿途的分部打好招呼,讓他們準備好替換的馬匹,如果一切順利,後天這個時候我就可以趕到塔倫。”
“辛苦你了。”帕瓦蒂埃輕嘆一聲,他很清楚喬治此刻要做的事非常危險,萬一拉佩是國王的人,那麼喬治很可能就回不來了。
“應該不會那麼糟糕,以我對佩拉德的瞭解,他對被我們扣押的那位絕對沒什麼好感。”喬治反過來安慰帕瓦蒂埃。
“如果他對我們沒有惡意,你試試能不能從他那裡購買一些火槍。”帕瓦蒂埃說道,這纔是他讓喬治留下的原因。
馬內並不缺火槍,問題是帕瓦蒂埃他們手裡的火槍型號都不一樣,口徑也不相同,而且都是老式的火槍,百尺之外就沒有準頭,而且裝塡起來非常麻煩。
之前南方發生的那場戰爭,是一場低水平的戰爭,唯一的亮點就是新式火槍的威力。塔倫人的火槍有效射程超過四百尺,一分鐘少則五發,多則十發,各座城市的聯軍被打得不敢吭聲,只能躲在土牆後面放空槍。
別的勢力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帕瓦蒂埃卻注意到,因爲杜瓦利派有精通軍事的人,也因爲他們的手裡也有類似的火槍,所以非常清楚這種火槍的厲害。
所謂類似的火槍,就是重槍管火槍,當初喬治脫離賓尼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馬薩德把軍械廠的那些工人和技師挖過來,日夜趕工製造重槍管火槍,半年下來差不多製造了一萬兩千多把,可惜數量仍舊不多。
“我只能試試看。”喬治點頭說道。
砰——砰——砰——
島上不停響着槍聲,拉佩一手拿着一把短槍,不疾不徐地射着遠處的靶子。
在拉佩的旁邊圍攏着一圈人,其中有女獵人夏麗,還有和她一起投靠過來的女弓箭手,甚至連暗器大師霍克也來了,所有人都兩眼緊盯着遠處的靶子。
靶子放得並不遠,只有百尺的距離,是一隻只瓦罐,裡面裝滿白灰,不過在這些瓦罐的前面扔了一地的垃圾,子彈如果走直線,絕對會打在那些障礙物上。
每一聲槍響,就有一隻瓦罐被擊碎,裡面的白灰飛得四處都是。
射出去的子彈走的是一條曲線,它們會拐彎,繞過障礙物,精準地命中目標。
拉佩不停扣動着扳機,他的手臂完全不動,只是手腕微微轉動,就能夠調整角度,瞄準另一個目標——這就是火槍的好處。
砰——砰——砰——
拉佩一口氣射了兩百多發子彈,槍管開始變得發燙,終於有子彈脫靶。
拉佩放下槍,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道:“很不錯,拐彎射擊算是搞定,對於這種槍來說,連環射擊本來就不是什麼問題,至於發散射擊……”
“發散射擊應該沒什麼必要,弓箭手的散射箭只有在被人逼近的時候才用,或者在混戰的時候用。”一個弓箭手說道。
“也不能說沒用,散射箭在中距離還是威力不小。”另一個弓箭手不敢苟同,說道。
“散射箭消耗太大,消耗和威力根本不成比例。”那些女弓箭手插嘴道。
其他弓箭手頓時說不出話,對於他們這些高階弓箭手來說,散射箭一出手就是十幾枝,一隻大號箭囊一般是六十八枝箭,幾輪就用光,除非擁有能夠自動飛回的箭矢,不然弓箭手一般很少用這招。
“好吧,好吧,不要再吵了,有興趣的人可以自己研究,如果有成果,我同樣會給予獎賞。”拉佩擺了擺手,緊接着對女弓箭手說道:“瑪尼娜,拐彎射擊的簡化工作就由你負責。”
女弓箭手聞言,頓時喜出望外。
這一個星期來,集中這麼多弓箭手、弩手、獵人還有斥候,甚至連暗器大師霍克都被請來,爲的就是整理出一套能夠用在火槍上的技巧,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一個新的職業將會出現。
這個新的職業會以劍客爲主,同時融入其他職業的技巧,名字十之八九是“槍手”或者“火槍手”。
作爲一個職業的創造者,在場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將出現在歷史書裡。
突然拉佩擡起頭,他看着遠處,有一艘船朝着這邊駛來,船頭站着一個人,這個人穿着呢質大衣,頭上戴着寬邊軟帽,身形看上去有些眼熟。
“你們先休息一下。”拉佩朝着衆人擺了擺手,然後往海邊走去。
船越來越近,拉佩終於看清楚站在船頭的那個人,來的人正是喬治·雅克。
船一停下來,拉佩就迎上去,道:“很高興能夠再一次看到您。”
“你、我之間還需要這樣客套嗎?”喬治從船上跳下來,笑着問道。
喬治嘴裡這樣說,心裡卻充滿感嘆。一年之前,他是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拉佩,當時只覺得拉佩很有前途,沒想到一年之後,他必須非常小心地應對。
“最近有沒有什麼新的作品?”喬治並不急着說出來意,而是先和拉佩拉近關係。
“這段日子太忙,再說創作需要激情。”
拉佩不打算多提這方面的事,說實話,這半年來他的繪畫作品還是不少,不過畫全都被莎爾娜拿去,要看的話,還得找莎爾娜,而他偏偏不想讓莎爾娜和自己的家人暴露。
喬治並不在意,他趕了一千多公里的路來這裡,可不是爲了欣賞繪畫,而且他聽懂拉佩的意思,顯然拉佩不想兜圈子,他遲疑片刻,話鋒一轉,說道:“你應該能夠猜到我來這裡的目的。”
拉佩點了點頭。
“你有什麼打算?”喬治問道。
拉佩想了想,非常嚴肅地說道:“我是塔倫人,也是弗倫希爾人,如果爆發的是內戰,我會選擇自保。不過現在是別的國家入侵,我會爲祖國而戰,如果需要的話,我和我的人會出現在最前線。”
喬治看着拉佩,他必須確定這話是不是真的,而他從拉佩的眼中看到一絲真誠。
突然間喬治想起一件事,當初拉佩以佩拉德的身份加入賓尼派的時候,很少和別人對視——這絕對是一個破綻,但是當初他們全都沒有在意,只以爲這只是害羞。
“好吧,我總算沒有白跑一趟。”喬治鬆了一口氣,緊接着又道:“我們打算把南方交給你。”
拉佩搖了搖頭,道:“我說過,我會抵抗侵略,但是沒興趣和自己人開戰,我只管東南一線。”
聽到這番話,喬治頓時明白,心中暗罵拉佩滑頭,他仍舊腳踏兩條船,並沒有在貴族和平民之間做出選擇。
雖然有些不滿,喬治的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他也沒打算說服拉佩,因爲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拉佩的選擇一向都是中立,不只在貴族和平民之間選擇中立,當初在他、馬克西米和讓之間同樣也選擇中立。
“對了,還有一件事。”喬治連忙道:“我想購買一批槍支。”
“購買槍支?”拉佩笑了笑,如果換成兩個月前,他絕對不會答應,就算出售槍支,也只會像上一次和馬克西米交易的時候一樣,只出售射程很近的霰彈槍,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在乎,不過有些話必須說在前面:“你怎麼保證這些武器不會回過頭來對付我們?”
喬治沉默下來,如果換成別人,他肯定會隨口敷衍一番,身爲政客,撒謊絕對是必備的能力,但是他卻沒有這樣做。
“我沒辦法保證。”喬治重重地嘆息一聲。
拉佩也沉默下來,這不是他要的答案,不過他事先也沒想好需要什麼樣的答案,因爲喬治不管做出什麼樣的承諾,他都不會相信,反倒這樣的回答更觸動他。
“好吧,我會讓人準備一批火槍給你。”拉佩道。
“我要南方式賓尼步槍。”喬治怕拉佩敷衍他,拿那些繳獲來的火槍搪塞。
“你就是想要別的槍也沒有。”拉佩笑道:“那些亂七八糟的槍都被我回爐了。”
“沒辦法和你比財力,我們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把槍湊齊,結果你們這邊開打,我們立刻發現手裡的火槍已經過時,如果這樣上戰場的話,根本就是找死。”喬治有意無意地捧了拉佩一下。
“你們不是已經恢復重槍管火槍的生產嗎?”
拉佩有一些情報來源,他不清楚具體已經制造多少把重槍管火槍,不過他知道那邊早已恢復生產。
“只有一萬兩千把。”喬治搖了搖頭,他不怕泄底。
“怎麼可能?那套工藝早已摸熟了吧?”拉佩感到奇怪,這一次他絕對不是在假裝。
“約瑟夫不會做事,但是拉攏人的本事不錯,我們花了很大的代價才把技師全都挖過來,工人也挖了一批,但是負責打造槍管的工人卻都不肯過來,我們只能重新培養。”喬治一臉無奈地道。
“這樣說來,馬克西米那邊也能製造重槍管火槍?”拉佩問道。
“他那邊的效率還不如我們呢。”喬治苦笑着搖了搖頭,他曾經想過兩派聯合,把約瑟夫一腳踢開,由馬薩德負責軍械廠,可惜馬克西米不同意。說實話,這件事讓他對馬克西米非常失望。
“每把火槍五十比紹。”拉佩毫不客氣地開價。
拉佩很清楚馬內那邊雖然沒多少錢,但是湊個幾百萬比紹還是沒什麼問題,按照一把火槍五十比紹來算,一萬把只不過五十萬比紹,四萬把也才兩百萬比紹。
“這個價格太貴。”喬治連連搖頭。
“不算貴,普通的火槍都要二十五比紹。”拉佩不肯退讓,當然他真正在意的並不是錢,他有另外的目的。
“這不可能。”其實喬治已經猜到拉佩的想法,不過他並不打算隨便鬆口。
“算了,討價還價並不是我的專長。”拉佩不想繼續浪費時間,不過他沒等喬治鬆口氣,立刻又道:“就讓擅長這方面的人和你談吧。”
喬治的臉頓時垮下來,他確實很擅長討價還價,但是要看和誰比,他可沒忘記拉佩的手底下有一批尤特人,而尤特人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奸商,和他們討價還價,絕對不可能獲勝。
“說實話吧,你想要什麼?”喬治乾脆攤牌。
“我想知道幾個人的消息。”拉佩說道。
“哪幾個人?”喬治皺起眉頭,這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第一個是娜達利雅的父親弗朗西斯科侯爵,第二個是蜜絲瑞爾侯爵夫人。”
拉佩本來只想問蜜絲瑞爾侯爵夫人的情況,但是轉念一想,這樣的意圖實在太明顯,所以臨時順帶上弗朗西斯科侯爵。
喬治皺了皺眉頭,說實話這個要求並不是很過分,但是他情願換一個要求,因爲他未必能夠打聽到消息。
щшш ⊙тtκan ⊙c ○
“我問一下,不過我沒辦法保證能夠問到什麼。”
喬治只能實話實說,他沒想過隨便瞎編一個消息矇騙拉佩,拉佩是秘密警察出身,肯定有辦法覈實消息的真假。
“可以,如果沒有答案的話,那就換一個條件,不過後面那個條件的代價要昂貴得多。”拉佩說道。
“如果我給了你答案呢?”喬治問道。
“二十五比紹。”拉佩直接把槍的價格減少一半。
“十五比紹,我知道你仍舊有賺,更何況你根本不在乎錢。”喬治之所以冒着巨大的風險跑來拉佩這裡,除了只有此處能夠買到他需要的武器,另一個原因就是可以把價錢砍得很低。
拉佩並不退讓,不過他也給喬治一個選擇:“二十五比紹,不過你可以用生鐵、硝石之類的東西來換。”
喬治猶豫一會兒,倒也沒反對,雖然硝石有些麻煩,接下來要打仗,硝石是製造火藥的原料,他用都不夠,但是生鐵就不在乎。
馬內從來不缺鐵,甚至多得用不完,當今世界最大的幾座鐵礦之一就在馬內的東北部,不過礦石的質量比較差,雜質太多,煉出來的鐵發脆,再加上馬內離賴恩只有幾十公里,而賴恩的對面就是馬提蘭王國,馬提蘭的鐵質量非常好,每年都大量進口,而馬內東北部的鐵一般只被用來鑄造欄杆、下水管和船錨之類的粗笨之物,或者乾脆當作船的壓艙。
突然,喬治又想起一樣東西,問道:“我用舊槍換新槍可以嗎?”
“我情願要鐵。”拉佩沒興趣做這種生意,就算三把舊槍換一把新槍,對他來說也不划算。
“那麼火炮呢?老式火炮。”喬治又問道,他想到的是各座城市的國民自衛軍手裡的火炮,特別是南方的那些城市,既然他們已經打算把南方交給拉佩,南方的安全自然由他負責,因此那些火炮根本沒必要留着。
不只是火炮,首先收繳的應該是火槍,頂多換成一部分南方式賓尼步槍給那些國民自衛軍,讓他們用來練習射擊。
“可以。”拉佩一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