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運?厄運?

清晨的陽光從窗口透進來。拉佩一下子坐起來,他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看到鬼魂,一切都好像是場夢,不過手裡捏着的那枚金幣卻告訴他,這不是一場夢。

拉佩從牀上下來,穿着拖鞋,在狹小的房間裡面走動着。他的腳步很奇怪,一隻腳始終在前,另一隻腳始終在後,腳尖始終都不離開地面,而且多以滑步爲主。

這是劍客的步法。不只是這種古怪的步法,拉佩的呼吸也顯得有些奇怪,長而緩慢,一股暖流在他的體內流淌着。

不同的劍術流派,有着不同的呼吸法。這就相當於魔法師的冥想,只不過冥想增加的是魔力,而劍客的呼吸法增強的是某個方面的能力。拉佩選擇的這種呼吸法,提升的是速度和反應力,對力量、耐力、靈活性方面也有提升,不過沒那麼明顯。

拉佩攤開手掌,又看了那枚金幣一眼。這東西的能力超乎他的想象,它雖然不能讓他一下子變得強大起來,卻能夠讓一些東西變成下意識的本能。一般的情況下,想要像拉佩現在這樣無時無刻都保持着那種特殊的呼吸方式,至少要十年的時間。

拉佩一時興起,抄起了壁爐邊上的通條,猛地就是一個突刺。只聽到哆的一聲輕響,通條異常精準地刺中了窗框。

拉佩家的窗框只是一片薄薄的木板,他站着的位置離開窗口有兩尺遠,能夠一擊命中絕對不容易。

只是一晚上的工夫,拉佩卻像是練了十幾年的劍法一樣,出劍就如同他的本能。不過這也和拉佩的選擇有關——他選擇的劍法就是“刺”。

捨棄其他的變化,拉佩的劍法只有刺——直刺、斜刺、突刺、連刺、正手刺、反手刺、側身刺、反身刺……

一個晚上,拉佩學會了所有刺的技巧。但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剛纔拉佩試着刺了一下,立刻發現和夢中的感覺完全不同,力量、速度、靈活性、控制力方面全都差得遠。想要達到夢中的水平,沒有任何快捷方式可走,只有練習,不停地練習。

拉佩又看了手中那枚幸運金幣一眼,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他一直都不甘平庸,卻始終沒有機會,現在他終於擁有一個機會,卻又揹負上一個沉重的責任。不用說這枚金幣歷任主人的下場,那位國王的特使被一劍穿透咽喉,瞬間斃命,這已經是最美好的死法。他所敬佩的聖女是被活活燒死的,這還不是最痛苦的死法,幸運金幣的歷任擁有者裡面有幾人是死在酷刑之下,就算是旁觀,也讓他毛骨悚然。

拉佩突然打開窗戶,猛地一用力,將幸運金幣遠遠地扔出去。

金幣離手的一剎那,拉佩有種揪心一般的痛楚,他差一點捏緊了拳頭,好在他忍住了。看着那枚金幣消失在對面的屋頂之後,他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拉佩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母親正朝他的房間走來。

拉佩連忙放下通條,回到牀邊,把塞在枕頭下面的那些贓物全都收起來,這些東西可不能讓母親看到,他沒辦法解釋它們的來歷。

門打開了,母親走了進來:“好點了嗎?”

“好多了,之後我再也沒做噩夢。”拉佩隨口說道。

母親看了牀頭櫃上的那個小鍋子一眼,鍋子動都沒有動過:“爲了保險起見,臨走之前你把薑湯喝了。”

“我會的。”拉佩知道母親是一番好意,當然也有不希望浪費的原因,在他們家,浪費是絕對不允許的行爲。

“喝完之後就下來吃飯,我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母親催促道。

“等我換一件衣服,馬上就下來。”拉佩連忙回答,說完這話,他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穿着那件佈滿了蕾絲花邊的襯衫。

換成以前,這絕對是拉佩最喜歡的一件衣服,但是現在他卻看不上眼了。

拉佩換上一件粗布襯衫,外面套了一件厚布馬甲,然後穿上郵政署的制服,他下了樓。其他人已經坐在餐桌前面,餐盤裡面放着烤麪包和煎雞蛋,他和父親居然還有一杯牛奶,這絕對是平常沒有的待遇。

“感覺好些了嗎?如果不舒服的話,我幫你請假。”父親關切地問道。

“用不着。”拉佩連忙搖頭,請假的話,不但少了一天薪水,還拿不到全勤的獎勵。雖然並沒有幾個錢,但是對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意味着餐桌上的東西能夠豐盛一些。

“今天署長應該不會來上班,他昨天嚇壞了。”父親笑着說道。

拉佩知道父親仍舊想勸他休息一天:“真的沒關係,昨天晚上我睡得很好。”父親看了看兒子,也不再勸了。

吃完早餐,兩父子走出門去,他們是在同個郵政署上班,而郵政署離拉佩家有半個小時的路程。

走着走着,拉佩臉色微變,因爲他看到路邊躺着一枚金幣,上面有着玫瑰的圖案。

拉佩裝作沒看見,徑直走過去,然後東瞧瞧,西望望,讓他覺得驚訝的是過往的行人好像都看不到那枚金幣。

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兩父子往左一拐,突然拉佩的臉色變白,他又看到那枚幸運金幣,仍舊躺在前方几尺的地方。他連忙轉頭看了一眼,剛纔的地方已經看不到幸運金幣的蹤影。

“真是陰魂不散。”拉佩低聲嘟囔着。

“你說什麼?”父親沒有聽清。

“沒什麼,只是不小心踩到一坨狗屎。”拉佩惡狠狠地說道。

拉佩原本想得了好處,就把這枚會帶來不幸的金幣扔掉。現在看來他想得太美了,那麼多傳奇人物都擺脫不了最終厄運,他這樣一個小人物怎麼可能倖免?父親哦了一聲,繼續往前走。拉佩無可奈何地彎下腰,將金幣撿起來,放進衣服口袋裡面。

父子倆上班的郵政署第七分署位於伯爾尼大街九十七號,那是一幢用紅磚砌成的四層大樓,前面是院子,被一圈圍牆圍攏着,唯一可以進出的就只有一扇黑漆的大鐵門。此刻,鐵門敞開着,上班的人陸陸續續進來,大多是和拉佩差不多年齡的孩子,他們都是郵差。

一進大樓,拉佩和父親就分開了,父親的辦公室在上面,拉佩則去大廳領郵包。大廳裡面已經有很多人,所以裡面亂哄哄的,大家一邊檢查郵包,一邊聊天,談論的正是昨天的那場刺殺。

“你昨天跟着你爸一起去迎接國王的特使,肯定全都看到了吧?”一名小郵差問拉佩。

大家的注意力頓時轉了過來,畢竟他們聽到的全都是二手、三手,甚至四、五手的消息,早已走樣了。

“有什麼可說的?刺客裝成軍樂隊的人,那位特使還沒下馬車就被刺死了,護衛隊都是一羣草包,拿刺客一點辦法都沒有,反倒是誤傷了很多無辜者。”拉佩說得很平淡,沒有絲毫加油添醋。換成以前,有這樣一個引人注意的機會,他肯定大肆炫耀一番,但是現在,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聽說死了很多人。”另一個郵差小聲問道。

“這倒沒錯,那名刺客逃跑的時候殺掉了三十幾個人,但被護衛隊誤殺的人是這個數字的幾倍。那名刺客一開始往人羣裡面逃,護衛隊的火槍手直接就開槍了,至少有二十幾個人被誤殺。緊接着,護衛隊的兩個魔法師出手,兩顆火球在人羣中炸開,至少有五、六十人被炸死,很多人連屍體都拼不齊全。那名刺客卻沒事,他可能是嫌底下人多,跑得太慢,所以乾脆跳上房頂,那兩名魔法師也追上了房頂。之後的戰鬥全都發生在房頂上,很多房子遭了殃,坍塌的房子和亂飛的石塊又砸死很多人,砸傷的就更不用說了。”

拉佩毫不掩飾他對護衛隊的不滿。現在想起來都有些餘悸,幸好刺客是往碼頭的方向逃,如果朝着他們這邊過來,他和父親都有可能喪命。

“不是說刺客強悍無比,殺了一條街的人,他強行衝了出去嗎?”仍舊有人不相信。

“如果真有那麼強的話,他爲什麼不殺了市長和市政廳的那些老爺?要不然,劫持他們做人質也行。”拉佩冷笑一聲。

這下子那個不相信的人說不出話來了。

拉佩又是一陣冷笑:“國王特使遇刺,市政廳的那些大人物必須給個說法。塔倫這邊死的人越多,損失越大,就越顯得那名刺客厲害,搪塞起來就越容易。反正死的不是那些老爺,也不是他們的親戚。”

拉佩原本沒這樣的腦子,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知道爲什麼,此刻,他的腦子卻變得明明白白,一眼就看透昨天那起慘案背後隱藏的真相。

大廳裡面頓時變得一片沉默,很多小郵差感到心底發冷,他們的年紀畢竟還小,無法接受人世間的冷酷和兇殘。

拉佩沒心思管這些同伴,他走到一側牆壁前,那裡有一排長長的架子,被隔板分隔成很多正方形的格子,每個格子裡面都塞滿了信件。

這些格子全都是按照街道和區域排列的,拉佩從其中的幾個格子裡面取出信件,然後塞進郵包裡面。

所謂的郵包就是一個超大號的肩揹包,用帆布做成,裡面有很多夾層,不同街區的信件放在不同的夾層裡面,這樣送信的時候就不會弄亂。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包裹,好在包裹的數量並不是很多。

和其他郵差一樣,拉佩拎着郵包回到桌邊,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他開始分檢那些信件,按照門牌號碼依次排列,省得來來回回走冤枉路,順便也把不屬於他的信件剔除出來。這是每個郵差每天都要做的第一項工作。

眼看這些信馬上要整理完了,突然拉佩聽到一名小郵差慘叫了一聲:“又是那名瘋子的東西。”

拉佩根本用不着轉頭去看,就已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包裹肯定是傑弗裡街二三號的,那幢房子裡面住着名瘋子。他自稱是魔法師,一天到晚都在做各種稀奇古怪的實驗,所以經常爆炸、着火、冒濃煙,警察局和消防隊員是那裡的常客。

拉佩見過那名瘋子。第一眼他就覺得那傢伙不正常,頭髮蓬亂,就像被炮仗炸過似的,腦門鼓突,眼窩深陷,兩眼時而無神,時而精光亂冒。下巴上全是稀稀拉拉的鬍子,衣服就不用說了,像抹布一樣,還穿着兩隻不同的襪子,腳下踩着的是拖鞋。

當時拉佩還慶幸過,那片街區並不屬於他管轄的範圍。

給那名瘋子送郵件絕對是一項苦差事,很可能會被他抓去做實驗,被抽取一、兩管血是家常便飯,被灌下不知道什麼藥水都算幸運的。拉佩在這個郵政署上班的三年裡面,負責給那傢伙送信的郵差換了七、八個,現在這個郵差恐怕也做不長。

如果是在以前,拉佩從來不關心這種事,有父親在,這樣的苦差事絕對不會落到他的頭上。他對那幾個倒黴蛋報以同情之心,卻不會傻到代替他們受苦。但是這一次拉佩卻心動了。因爲昨天晚上拉佩已經爲自己選擇了方向:劍術加魔法。

前者倒也容易,只要有把劍就行。後者就難了,魔法師至少需要一枝魔杖,還需要各種施法材料,那些材料有時候還要經過處理,這就需要相應的器材,所有這一切都需要錢,窮人不可能成爲魔法師。

拉佩原本打算等到劍術有成之後就去賺錢,用賺來的錢學習魔法。但是此刻,他卻生出另外一個念頭,或許可以說服那名瘋子,借用那裡的器具和材料。拉佩很快打定了主意。

那名小郵差整理完郵件,哭喪着臉,肩揹着那袋碩大的帆布郵包出了門,剛剛走到郵政署旁邊的巷子口,突然被人一把拉了進去。

“幹嘛?”那名小郵差大叫一聲,等到看清是拉佩,他不由心生疑惑。在小郵差這羣人眼裡,拉佩屬於背後有靠山的人物,雖然拉佩以前沒欺負過任何人,但是他們仍舊懷有戒心。

“傑弗裡街二三號的包裹,我幫你去送。”拉佩直截了當地說道。

“你想要什麼?”那名小郵差一臉警戒。

拉佩先是一愣,緊接着明白過來,像小郵差這種人絕對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無私的幫助”和“親切的關懷”,他們只相信善意的背後有另外的目的。

拉佩的腦子轉得不慢,馬上就找到合適的藉口,他打開郵包,指着裡面的包裹說道:“你幫我把這些包裹全都送了。”

小郵差相信了。他們都不喜歡送包裹,包裹和信不一樣,不是往信箱裡面一塞就行,這東西必須交到收件人手裡,讓包裹的主人簽字,然後再把簽字拿回來歸檔。

“好吧。”小郵差一口答應下來,他甚至沒有猶豫。

說實話,小郵差情願多走十幾個街區,也不願意看到那名瘋子。前幾天他剛剛被抽了一大管血,更早的時候他還被逼着喝過很多藥水,這些藥水不但味道恐怖,還讓他上吐下瀉,渾身浮腫,要不是找工作不容易,他早就辭職不幹了。

傑弗裡街二三號是一幢很漂亮的小樓房,牆壁是用紅、黑兩色的磚塊砌成,磚塊組成了菱形的花紋。門廊和窗沿全都有雕花,木門上鑲嵌着鐵條,那些鐵條構成漂亮的圖案,同時兼顧美觀和堅固。

誰能想到這裡住着的會是一名瘋子?

拉佩走上前去,拉了拉門口的一根繩索,裡面立刻響起一陣鈴聲。

突然,頂樓轟的一聲爆炸了,爆炸聲有些沉悶,威力不會太大。

拉佩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鬆了口氣,那名瘋子應該沒被炸死。

“該死的王八蛋,下水道里面的臭蟲,糞坑邊上的癩蛤蟆,我要把你剁成肉醬,把膽汁都踩出來……”伴隨着一陣憤怒的咒罵聲,那名瘋子從樓上跑下來,他的腳步聲異常急促。

門一下子被打開,一個頭頂微禿,四周一圈白髮蓬鬆散亂,額頭高聳而且堆滿皺紋,眼窩深陷,但是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半邊臉被薰得發黑的老頭衝出來。這個老頭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眼睛裡滿是怒意,更帶有幾絲瘋狂。

雖然上了年紀,但是老頭的身手不錯,他一把揪住拉佩的領子,把拉佩拎了進去:“說,你小子是不是專門來搞破壞的?是不是皮埃斯特派你過來的?那傢伙知道我快要成功了,所以讓你過來搗亂……”

老頭用腳把門關上,把拉佩壓在門背後。

拉佩沒敢亂動,他原本也以爲老頭是名瘋子,但是一進門就感覺不對,這個房間裡面瀰漫着混亂的能量,各種元素的濃度也很高。

幸運金幣的歷任主人裡面有魔法師,昨天晚上拉佩已經大致看了一下。他懷疑老頭不是什麼癡心魔法的瘋子,而是一名貨真價實的魔法師。

“我是來送包裹的,我這裡有你的包裹。”拉佩大聲喊道。

“包裹?”老頭鬆開了手,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拉佩,這纔看清拉佩是郵差。老頭有些瘋狂,特別是他發火的時候。不過他也清楚,真的惹惱了郵政署,把他列入黑名單,拒絕爲他送信的後果。難道讓他像一個世紀以前的魔法師那樣,買只貓頭鷹用來送信?現在還有白癡會這麼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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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拉佩手裡接過包裹,老頭拆開包裹看了一眼,罵罵咧咧簽了字,然後把單子丟還給拉佩。

“魔法師先生,你有辦法毀掉帶有詛咒的東西嗎?”拉佩輕聲問道,他仍舊不死心,想要嘗試一下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那枚幸運金幣在拉佩看來,就是一件帶有詛咒的玩意。

“詛咒?”老頭上上下下打量着拉佩,說實話,他並不認爲拉佩有資格接觸這種東西。

拉佩也不解釋,從口袋裡面掏出那枚金幣。

老頭狐疑地看了一眼,他沒感覺到有魔力的跡象。

“您爲什麼不試試看能不能毀掉它?”拉佩輕聲問道。

“但願你不是在開玩笑,要不然……”老頭輕哼了一聲,接過金幣,徑直朝着樓上走去。

拉佩緊隨其後。

實驗室在頂樓,也就是剛纔爆炸的地方。這幢房子外面看上去很漂亮,裡面卻像垃圾山。一樓是客廳和廚房,卻堆滿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人的感覺像是倉庫。二樓是臥室和書房,但滿地都是一堆堆的書,甚至樓梯口都堆滿了書,書架上反倒空空如也。三樓就更不得了,簡直就是戰場,幾張桌子亂擺着,上面同樣亂放着各種器材,桌子底下也全都塞滿東西。

老頭拿了一隻空燒杯走到牆角,那裡放着幾個圓桶,這些圓桶就是普通的啤酒桶,擰開龍頭便會有酒出來的那種。不過上面的龍頭與衆不同,銀光閃閃,還刻印着魔紋。

老頭擰開其中的一個龍頭,從裡面流出一種略微帶有些紅色的液體,差不多盛了三分之一燒杯便停下來,他將那枚金幣扔了進去。

老頭用的是一種非常厲害的酸液,如果這是一枚普通的金幣,絕對抵擋不住酸液的腐蝕。幸運金幣確實不是普通的金幣,等了好半天,也看不出一絲腐蝕的痕跡。

“有點意思。”老頭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的眼睛開始發亮,眼前這東西引起他的興趣。

金幣被撈出來,老頭將金幣放在一個托架上,然後他從旁邊取過一副眼鏡。

“如果不想變成瞎子,你最好轉過身去,甚至閉上眼睛。”老頭冷冷地說道。

拉佩很聽話,他並不擔心老頭會掉包,如果真能做到的話,他反倒高興,失去幸運金幣並不是什麼壞事。

一陣嗤啦、嗤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很刺耳,讓人渾身發毛,伴隨着這種聲音的是刺眼的光芒。拉佩背對着,看到的只是牆壁的反光,眼睛仍舊受不了,無法想象直視會是什麼後果。

過了五、六分鐘,那聲音才停下來。

“這東西確實有點意思。”老頭已經把金幣取下來,正顛來倒去不停地看着,過了片刻又說道:“你如果信得過我的話,就把這東西留在我這裡……要不然,我出錢買下它,你想要多少?”

拉佩早已轉過身子,“如果能夠解除詛咒,就算送給您也沒關係,可惜做不到。”他嘆息了一聲。

“爲什麼?”老頭問。

“我試過把它遠遠地扔掉,甚至試過把它扔進海里,但是它總能回到我的手裡。”拉佩回答。

“這就更有意思了。”老頭摸着下巴,有這種功能的絕對不會是普通魔法物品,十有八九是神器,就像石中劍、黑弓、弒神之槍等等。

“你怎麼知道這東西有詛咒?”老頭問。

“裡面有一隻鬼魂。”拉佩沒說幸運金幣的功能,也沒提曾經擁有過它的那些傳奇人物,他怕老頭起貪念。

“如果不能銷燬這枚金幣的話,你能不能幫我祛除裡面的鬼魂?”拉佩退而求其次。他總覺得那隻鬼魂逼他幫忙報仇,根本就是挾有私怨,金幣本身應該沒有這樣的限制。

老頭的眼睛骨碌碌地轉着,他越發認定這是一件神器。神器都有自己的意志,有時候會化作人的模樣,那就是所謂的器靈。他以爲拉佩年幼無知,把器靈當作了鬼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種東西其實差不多。

“我不擅長祛除鬼魂,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路是加入教會,藉助聖力祛除鬼魂,另外一條路就是學習黑魔法,擁有和鬼魂溝通的能力。”

老頭當然不是真心指點,他指點的第一條路是想確認金幣裡面到底是器靈,還是鬼魂?如果是鬼魂的話,進入任何一座神殿都會產生反應。第二條路是爲他自己着想。

老頭生過殺人奪寶的念頭,不過他又怕適得其反,神器這東西很難說得清楚,萬一不肯承認他爲新主人,豈不是枉費心機?還不如留在這個小子的手裡,老頭需要的時候,可以讓這小子配合他做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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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認識別的魔法師,您能教我嗎?”正如老頭所料,拉佩忐忑不安地問道。

老頭欲擒故縱,搖了搖頭說道:“我可不是黑魔法師。”

“您至少可以給我一些指點吧?”拉佩心中暗喜,他感覺有門。

拉佩沒懷疑老頭別有用心,從幸運金幣的記憶裡面,他確實知道魔法師分很多派系。老頭似乎是煉金術士,這類魔法師專注於物質的轉換。事實上煉金術士裡面還有許多分支,有的擅長製造魔法物品,有的擅長煉製藥劑,前者還有大型和小型之分,就如同建築師和首飾匠的區別。所以魔法師沒有全能的說法,“隔行如隔山”這個說法對魔法師同樣有效。

“我只能教你一些基礎的東西,不過……”老頭擺出一副爲難的樣子:“我不能白教。”

“我可以幫你打雜,甚至幫你打掃衛生,幫你整理房間。”拉佩急不可耐地說道。後面半句話並不是他犯賤,而是爲了自己考慮。說實話,在這樣一個像垃圾山似的地方,他一刻鐘都待不下去,不把這裡收拾乾淨,他就渾身難受。

“可以考慮。”老頭動心了,他以前也請過幾個傭人,但是沒有一個傭人能夠幹完一個星期。

“您能給我一些工錢嗎?”拉佩不太有自信地問道,他怕老頭拒絕。拉佩倒不是貪心,練劍是需要營養的,劍客的飯量比一般人要大得多,修練魔法更是需要花錢。

“沒問題,我一個月給你五十比紹。”老頭想都沒想一口就答應下來,這是當初他開給最後一個傭人的薪水,比一般的傭人的薪酬高了一倍。即便如此,那名傭人也沒幹滿一個星期。

老頭並不缺錢,身爲魔法師絕對不可能缺錢,身爲煉金術士就更不用說,煉金術士是魔法師裡面的富翁。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拉佩大喜,緊接着他看了看自己的郵包,低聲說道:“我先去送信,送完信再過來。”

“去吧,去吧。”老頭心情好極了。突然,他又叫住拉佩,只見他跑到一樓,在書房的抽屜裡面一陣亂翻,最後翻出一把鑰匙,跑下樓來遞給拉佩:“以後你直接進來,別再拉門鈴。等一會我還得重新做實驗,今天沒時間教你,你來了之後就幫我收拾一下房間。”他猛地一拍腦袋,又跑到樓上,過了一會又跑下來,將一雙髒兮兮的手套扔到拉佩的手裡:“這是怪力手套,戴上之後你的力氣就相當於五名壯漢,用來搬東西很方便。”

拉佩激動不已,接過手套就往手上戴。

“別高興得太早。”老頭連忙在一旁提醒:“魔法並不是無中生有,而是遵循等價交換的原則,獲得多少,就必須付出多少。戴上手套之後,你得到的力量仍舊來自於你的身體,所以你會累得很快。”

拉佩頓時失望了,他原本還想借助這副手套彌補力量上的不足。他選擇的那一套呼吸法,對速度、反應能力的提升很明顯,但對力量的提升卻很差,於是力量就成了一個短處。在力量和耐力之間選擇,拉佩肯定會選擇耐力。

從佛勒老頭那裡出來,拉佩深吸一口氣,快步奔跑起來。平時送信,他都是走着去,現在爲了儘快把信送完,他必須用跑的。

所有的路人都驚訝地看到一名小郵差揹着郵包在大街上飛奔。

“希比連大街二十五號,希比連大街二十六號,希比連大街二十九號……”拉佩的手裡捏着一疊信,心裡一邊默唸着,一邊跑過一扇扇大門。每當他從門口一掠而過的時候,他的手總是閃電般地一伸一縮,一封信就飛快地被塞進信箱之中。

這看起來很輕鬆,實際上並不容易。

每一幢房子的大門都不一樣,有臺階、沒臺階的,有護欄、沒護欄的。信箱的開口也各不相同,有的只是簡單地在門板上開條縫,有的卻加了防雨的遮擋,還有帶翻板的、帶插銷的,他必須眼疾手快,動作要異常精準。

一口氣跑了十幾條街,拉佩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來,他兩隻手支撐着膝蓋,大口喘着粗氣。

拉佩很累,但是他不能停下,用這種方式送信不但節省時間,還是一種訓練。

把信塞進信箱的動作可以看作是突刺,還伴隨着上挑、下壓、輕撥之類的變化。

還好用不着送包裹,如果送包裹的話,就不能這樣訓練了。拉佩已經打定主意,以後只送信,把包裹交給別人去送,他情願多送幾個街區。

拉佩並不擔心沒人願意交換,包裹要比信少得多,如果專門送包裹的話,時間花得多,但是不累。

不過在這之前,拉佩必須買一雙鞋子,一雙適合長跑的鞋子。大口喘息了一陣,稍微恢復了一些體力,拉佩繼續奔跑起來……

把最後一封信送掉,也就下午兩點鐘左右,這比以往要早得多,當然拉佩也爲此付出了代價。他的胸口就像要爆炸一般,兩條腿也像灌了鉛,小腿又酸又脹,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他很想回家,然後躺在牀上就再也不起來了,連晚飯都讓母親送到牀邊,可惜做不到,他還必須去傑弗裡街二三號,幫佛勒老頭整理房間。

“不知道老頭那裡有沒有吃的東西?”拉佩自言自語着,緊接着他想到一件事,那個老頭懶得連臥室都不願意打掃,很難想象他會自己做飯,十有八九是乾麪包配幹酷。

要不要接管老頭的一天三餐?這絕對能討好老頭,而且拉佩還可以填飽肚子,順便幫家裡省掉一筆飯錢。一想到這,拉佩頓時不感覺勞累了,連腳步都輕盈許多。

“一天三餐你全都包了?”老頭聽到這個消息,果然精神一振。

正如拉佩猜測的,這傢伙啃了好幾年的乾麪包加乾酪,早就想換一換口味。

“你的手藝怎麼樣?”老頭唯一擔心的是這一點。

“絕對沒問題,父親原本想讓我當廚師的。”拉佩隨口胡說,其實他並不擅長廚藝,炒個雞蛋還行。不過他不在乎,他有幸運金幣,幸運金幣的歷任主人裡面就算沒有廚子,也少不了美食和烹妊方面的記憶。

老頭不再猶豫了,他下樓,過了一會又回來,手裡多了一隻錢袋。

“這是兩百比紹,廚房已經幾年沒用過了,盤子、碟子之類的應該能用,但是幾口鍋子都已經生鏽了,重新置辦一套吧。還要買木炭和調味料,剩下的再買一些食材……如果錢不夠的話,再來拿。”老頭反正不缺錢。

一下子看到這麼多錢,拉佩已經忘卻了勞累。

整個下午拉佩都在忙碌着,收拾完客廳和廚房就跑去市場,不但買了需要的東西,還僱了幾個人,讓他們幫忙把東西送回來。順便也讓他們把收拾出來的垃圾全都扔出去,其中包括一套老舊的傢俱。

這就是有錢的好處,拉佩愈發渴望自己變得有錢,不過他絕對不敢生出貪污的念頭。佔點便宜,白吃頓飯什麼的沒問題,但是錢不能沾,這是他的原則。

傍晚時分,佛勒老頭從實驗室出來,他看到整潔一新的客廳,頓時挑了挑眉毛說道:“很不錯,不,是非常好。”

最讓老頭滿意的是餐桌上放着的食物,一隻烤火雞、一塊厚厚的牛排和一盆色拉。他已經忘了自己多少年沒有好好吃頓飯了,老頭雖然對生活質量的要求不高,卻也不想住垃圾堆,啃乾麪包。

“這是你做的?”老頭問道。

“您覺得滿意嗎?”拉佩沒有正面回答,這些是他從餐廳裡面買的,他可沒那麼好的手藝。不過這也讓拉佩打定主意,睡覺的時候搜索一下幸運金幣裡面的記憶,看看有沒有和烹飪、廚藝、美食之類有關的東西。

“我把原來的傢俱扔了,這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拉佩轉移了老頭的注意力。

“扔了就扔了吧。”老頭果然沒在意,他這裡根本沒客人來,以前連吃飯都在實驗室裡面,客廳對於他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更別說那些傢俱了。

“您什麼時候教我魔法?”拉佩低聲問道。

老頭猶豫了一下,好半天才說道:“我沒空,你自己看書吧。書房角落裡面的那一堆全都是基礎類書籍,是我以前用過的,裡面有我的一些筆記,還有幾本辭書,記錄了大部分常見的植物和礦物類的材料。這不光是對煉金術士有用,對其他魔法師同樣有用。”

老頭這樣說,多少有些敷衍的味道。

那幾本辭書老頭自己都沒全部看完,更不用說記下來了,他能夠記住的只有經常用到的材料,碰到不認識的東西也得去翻書。想要把那幾本辭書全都看完,少說要半年,全都背下來的話,恐怕要十幾年。

“錢還夠嗎?”老頭也開始轉移話題。

“足夠……只要別買傢俱。”拉佩看了空蕩蕩的客廳一眼。

“用不着在乎錢,不夠的話,和我說一聲就行了。”老頭可不想虧待自己,讓他自己打理這一切,他當然沒興趣,但是有人代勞的話,他絕對想享受一下。

突然老頭招了招手,過了片刻,一張卡從樓上飛下來,老頭接住卡,隨手扔在拉佩的面前:“有空的話,你幫我跑一趟圖書館,我好像有幾本書沒還,說不定已經找不到了……”老頭又突然擺了擺手。“不去管了,反正頂多罰點錢,你問他們要罰多少?然後回來告訴我。以後這張卡由你幫我保管,需要借什麼書的話,我會告訴你的,那些書同樣也由你管理,你順便再幫我收拾一下書房……臥室裡面的那些書你別去碰,那是我經常要用的,我記得它們在哪兒,整理過之後我反倒可能難以尋找。”

“我記住了。”拉佩連忙回答,他已經打定主意,搜索一下幸運金幣裡面有沒有和管家有關的內容。看來他要學的東西很不少。

“我又要做實驗去了,一頓大餐果然有助於思考,我突然有了靈感。”老頭扔下刀叉,匆匆忙忙地跑上樓去,此時他的樣子看上去真的有幾分瘋癲。

拉佩連忙過去收拾餐盤,盤子裡面還有大半隻火雞,他是故意的,買的時候,他就算準了老頭吃不完,剩下的就全歸他了。拉佩留了一對火雞翅膀,他打算帶回家,和家裡的人分享。色拉也留下一大半,他也裝了一部分,因爲這玩意不太好攜帶。

吃飽喝足,把桌子擦乾淨,清洗餐具,然後放進櫥櫃裡面,拉佩離開了那幢房子。

回家的路上,儘管疲憊不堪,拉佩的腳步卻異常輕快,他的心情不錯。眼看着就快到家了,突然旁邊的小巷裡面衝出來幾個人,其中一個人一把抓住拉佩的衣領。

拉佩身體一個側轉,緊接着一個肘衝,那個人就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撂倒一個,拉佩搶步上前,對準另外一個人就是一個高位側踢。只聽到一聲脆響,他的腳正踢在那個人的臉上,那個人也應聲倒地。

“別!我們是來拿東西的。”最後一個人大聲叫道。

“拿東西?”拉佩這才注意對面這三個人,剩下這位正是昨天把贓物塞在他口袋裡面的小扒手。

拉佩看了看左右,拉着這個傢伙進了小巷。

“這都是你的東西,以後別再招惹我。”拉佩從衣服底下掏出那隻口袋,除了幸運金幣,所有的贓物全都在裡面。

小扒手掂了掂分量,感覺差不多,應該沒偷拿,他正打算說兩句好聽的話,沒想到最先被打倒的傢伙已經爬起來,罵罵咧咧地說道:“數量不對,東西少了。”

“連我們的東西都敢污,你活得不耐煩了?”另外一個傢伙還躺在地上,居然也開口罵道。

“你們連看都沒看,就敢肯定我拿了你們的東西。”拉佩頓時火了,換成昨天的他,或許會忍氣吞聲,現在卻不可能。幸運金幣的擁有者哪個不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就算那個被刺殺的傢伙也是國王的近臣,拉佩至少不能給他們丟臉。

“我就咬定你拿了我們的東西,怎麼樣?”躺在地上的傢伙罵得更兇了,剛纔的側踢正踢在他的臉上,就像捱了一記耳光似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拉佩一個箭步躥到他面前,朝着他的右手踩下去,緊接着就聽到喀嚓的一聲響。

“啊!”那個傢伙慘叫一聲,抱住了手腕。

“你……你別撒野,我們拿你沒有辦法,難道拿你的老媽和妹妹也沒辦法嗎?弄火了咱們,就點一把火把你家燒了,再把你老媽和老妹賣到妓院去抵賬。”另外一個傢伙擺出一副招架的姿勢,嘴裡卻罵得愈發兇毒。

拉佩怒火中燒,不過這番話戳到了他的軟肋。

拉佩可以不在乎,大不了往佛勒老頭那裡一躲,他不相信一幫混混敢招惹魔法師,但是他的家人卻不行。

拉佩絕對不會忘記那個被砍頭的傳奇騎士,他的悲劇就是從未婚妻的慘死開始的。他本人實力強橫,所向無敵,但他的未婚妻卻只是一個弱女子。

“你們想怎麼樣?”拉佩咬牙問道。

“頭要見你。”那名小扒手搶着說道,他已經後悔帶這兩個白癡過來了。不過小扒手也沒想到拉佩會如此暴戾,和昨天完全就是兩個人。

拉佩額頭的青筋微微跳動着,他用屁股都能猜到這幫傢伙的意圖。昨天就是因爲一個小小的把柄,最後被這幫傢伙拖下水,不得不幫他們運贓物,現在他們又想進一步把他拉下水。

“你在這裡等着,我先回家一趟。”拉佩徑直朝着自己家走去。

一進家門,拉佩就看到一家人已經坐在餐桌前,不過還沒開飯,都在等他。

“我已經吃過了,還帶了一些東西回來。”拉佩將兩隻油紙袋放在桌子上。

“哦也!”妹妹歡呼一聲,跳了起來,她已經聞到香味了。

但是父親和母親的臉上卻沒有喜色。

“這是哪來的?”父親神情凝重地問道。

“你知道傑弗裡街二三號的那名瘋子嗎?考斯比求我幫他送包裹,他很害怕那名瘋子,我答應了,結果我發現那名瘋子其實挺不錯的。我幫他收拾了一下房子,結果他僱傭我幫他做事,媽,我會把他的衣服拿回來,你能不能幫忙洗一下?”拉佩問最後那句話,是爲了轉移注意力。

拉佩的母親果然上當了,她立刻歡天喜地得說道:“當然可以,我家時來運轉,碰上貴人了。”

“等一會我還得過去,他那裡像個狗窩,有很多東西要整理。明天早上,我也要一早過去,幫他做早餐。以後不要再爲我準備晚餐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會像今天這樣,帶點東西回來。”拉佩找了一個晚上外出的理由。

“好啊!好啊!”妹妹在一旁拍手。

“拿人家的東西……總不太好。”父親很猶豫。

“放心,佛勒先生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實際上是一位貴族,一位癡迷於魔法的貴族。隔夜的東西他是不吃的,是他讓我處理掉。”拉佩隨口撒了個謊,他不認爲父親會去佛勒老頭那裡確認。

“那就好,那就好。”父親安心了,說實話,他看到女兒滿眼希冀,也不忍心拒絕。

“我要過去了,今天可能會晚一些回來。”拉佩說着,轉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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