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傷很深,卻沒有觸及心臟。
文刖將木盒立着放在一邊,直刀戳在甲板上,緩緩的將衣衫撕開然後勒在自己的傷口上,他的動作很慢,眼睛一直看着李閒:“我只想知道,你如何猜到我會上這艘船?”
李閒似乎還在惋惜自己之前那一刀,以手指拂去黑刀上的一滴鮮血。
“簡單”?? 將明335
他擡起頭看着文刖淡然道:“因爲你謹慎。”
“謹慎?”
文刖以衣衫勒住傷口,不解的問道。
“你將五千人馬分作五批渡河,怕的就是我舍了大船也要讓你全軍覆沒。你又怕我在兩岸設伏,趁着你兵馬半渡的時候突襲,所以你纔會想到分批過去,我便不能盡數將你的人馬除掉。這便是你的謹慎。”
李閒看着文刖認真道:“前面過去了兩批,後面還有兩批,人數相當,所以你肯定是要這個時候渡河的。因爲你只需再帶一千人馬過河,那麼到了對岸你手中便保住了大半的兵力。至於爲什麼我猜到你會在第一艘船上”
李閒笑了笑道:“因爲你心急”
文刖聽李閒說完,緩緩嘆了口氣道:“我只能說你運氣真好。”
“你推測的那些,我想都沒有想過,卻被你蒙對了我上這艘船,只能說是運氣。”
李閒一怔,隨即懊惱道:“你的意思是,我費心思想了多半個時辰,竟然是胡思『亂』想,一點都沒猜對?”
“那你更該死!”
他『揉』了『揉』發酸的眉角認真道:“因爲老天都在幫我。”
“是不是被打擊了?”
此時的文刖居然還有心情笑了笑:“你這人總是喜歡算計,所以這次我選擇登船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去算計,你想知道我爲什麼登上這艘船嗎?”
他將衣衫勒好,然後將直刀從甲板上拔起來,想起之前李閒的懊惱所以他看着好像變得更加開心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道:“能看你吃癟的樣子,我很高興。”
“把自己的開心建立在別人的懊惱上,你很不道德。”
李閒認真道。
文刖反問:“你非但三個打一個,而且還偷襲,更是用卑鄙的手段毒死我那麼多手下,難道你便道德了?”
李閒擺了擺手大度的說道:“既然你我都不是講道德的,那還浪費這脣舌做什麼?”
“你真不想知道我因爲什麼上了這條船?”?? 將明335
文刖將身邊的木盒也提了起來,笑着問道。
“偏不想知道!”
李閒腳下一點,黑刀劃出一道流光劈向文刖的肩頭。文刖揮刀磕開,再一刀將裴行儼『逼』退,然後閃開雄闊海的長槍橫掃,電光火石之間居然還能反攻李閒一刀。李閒用黑刀將文刖直刀檔開,一抖手扣動機括,腕弩突的響了一聲,一支短弩直接打向文刖面門,文刖將木盒豎在身前,哆的一聲那短弩紮在木盒上被擋了下來。
“果然無恥”
文刖撇嘴說了一句,閃身避開雄闊海的搶攻,然後一刀斬向李閒的咽喉。李閒向後急退,裴行儼看準機會一傘砸向文刖後背。眼看着文刖是向李閒出的刀,可偏偏一個眨眼的功夫他的手腕一翻身子突然間擰了過去,直刀刺向裴行儼的心口。
裴行儼一驚,下意識的以黑傘橫掃擋住了這一刀。只是稍微慢了一分,直刀在他的胸口上劃出一道血口子。這一下沒有讓裴行儼後退,反而激起了他骨子裡的戾氣,竟然連看都不看自己身體上的傷勢,黑傘當做長槍用刺向文刖小腹。
文刖向上一躍,踩着黑傘飄了上去,順勢一刀斬在裴行儼的肩膀上,再次在裴行儼身上劃出一道口子。
趁着裴行儼身子一僵,他的第二刀幾乎沒有絲毫間隔的砍落,直取裴行儼的額頭,這一刀迅疾如雷,眼看着裴行儼說什麼也躲不過去了。就在這時候,雄闊海猛的將手中的大鐵槍擲了出去。
“還你的長槍!”
那槍去勢甚快,文刖若是擊殺裴行儼的話,也會被這一槍釘死在半空中,而文刖看到那黑槍飛來,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將直刀一挑槍桿,鐵槍在半空中打了個轉,文刖趁勢將直刀往前一刺,刷的一聲直刀便沒入鐵槍的槍桿中,他順勢握住鐵槍,向後退了幾步站住。
直刀歸位,收入槍中。
長槍歸位,回到了文刖手中。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機會李閒居然沒有搶攻,而是站在裴行儼身前將他護住,然後看着文刖笑了笑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爲什麼你會登上這艘船了。”
藉着這個時機,雄闊海快步到了桅杆旁一拳打在上面,桅杆震動了一下,他慣用的那柄沉重陌刀便從上面落了下來。雄闊海一刀在手,氣勢陡然一變。
文刖愛惜的看了一眼手裡的長槍,眼神中有些許得意。
“你這個時候問我,不過是想拖延些時間讓你手下取回兵器罷了。”
“不過你問了,我便告訴你。”
他看着李閒極認真的說道:“抓鬮”
說完這兩個字他笑了笑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會選哪那條船,你又怎麼可能算計到?只是沒想到你運氣竟然好的這個地步。”
李閒嗯了一聲道:“我運氣好,你的運氣自然就不好。”
他笑了笑:“我倒是要看看,你今天怎麼能走的了?!”
文刖擺了擺手,緩緩吸了口氣後問道:“在燕山,我放你一次,在遼東,我又放你一次,你卻屢次想要殺我,不覺得自己太小人了些?”?? 將明335
李閒搖頭認真道:“莫說兩次,你便是故意放我三次,五次,十次,我依然還是要必須殺了你的。雖然你對我兩次手下留情,可在燕山上,你殺了我最尊敬的一百多個兄長。在遼東,你放了我一次,那是因爲你主子楊廣假惺惺的愛才之心,我何須要念你的情?更何況,在江南,在大興城,鐵浮屠的兄長們死在你手下龍庭衛刀下的,每一個我都還記得。”
“算了”
聽李閒說完,文刖緩緩搖了搖頭道:“在我看來,你說的那些人都不過是螻蟻,即便是你,也不過是螻蟻中比較強壯一些的罷了。”
他將木盒縛在背後,雙手持槍遙指李閒:“想我死的,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可終究一個一個被我殺了,本來我還想留你『性』命看將來那一場好戲,可終歸還是得看得見才行,所以,我也只能殺了你。”
李閒撇了撇嘴道:“吹的太大,會爆的。”
文刖自然不會理解李閒這句話中的無聊意思,索『性』一抖長槍刺向李閒的心口。可李閒卻連躲都沒躲,似乎無視那一槍的威勢。
砰地一聲,裴行儼將大黑傘撐開擋在李閒面前。
眼看着那一槍就要暴擊在黑傘上,文刖卻微微皺眉間硬生生將長槍掃向一邊。擦着大黑傘劃了過去,在傘面上擦出一溜火星!
躲在傘後面的李閒嘴角微微勾起,猛的衝出去一把攥住大鐵槍的槍桿!
之所以不躲,是因爲裴行儼已經準備好了撐開黑傘,之所以衝出去,是因爲李閒算計好了,文刖在潛意識中時捨不得用鐵槍砸黑傘。因爲那鐵槍是他的鐵槍,黑傘也是他的黑傘,人在潛意識的意識不容忽視,而且在關鍵時刻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握住槍桿,裴行儼猛的合起黑傘擊向文刖胸口。而雄闊海的陌刀已經帶着一股風雷之聲斬向文刖的肩膀,毫無疑問的是,這一刀若是砍中,即便文刖的身體堅如岩石也會被一劈爲二。
這緊急時刻,文刖手腕一扭手腕**鐵槍中的直刀。
抽不動!
他的直刀竟然能被鎖死在槍桿中根本就抽不出來!
“死!”
雄闊海一聲大喝!
李閒的眼睛已經微微眯起,這是他緊張時候的習慣動作!
裴行儼的傘,雄闊海的刀,李閒的手,再加上爲了殺死文刖而歷時一年的算計,一年的準備,形成了一個必殺之局!李閒的手握住大鐵槍,被葉懷袖改過的大鐵槍則鎖住了文刖的直刀,而與此同時,裴行儼擰了一下傘柄,一支毒箭從大黑傘的前端激『射』而出,比毒箭稍微慢一些的,則是雄闊海雷霆一般的陌刀。
之前的戰局,文刖以一敵三卻沒有落什麼下風。
說起來,裴行儼和雄闊海雖然武藝超羣,可他們練的都是萬軍中衝殺的本事,這種江湖套路的廝殺反而並不擅長。三人中,倒是隻有李閒一個人對這種戰鬥比較熟悉適應。
死局,看起來沒有一點解救的辦法。
但文刖有。
啪的一聲,噗的一聲,噹的一聲,哧的一聲。
四種聲音,連在一起,不分前後。
啪的一聲,文刖拍碎了身後的木盒。噗的一聲,毒箭斷裂飛向一邊,噹的一聲,陌刀斷裂,刀身落地,哧的一聲,黑傘裂開一道口子。只一個恍惚間,毒箭斷了,陌刀斷了,黑傘也斷了,必死之局,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人破去。
這一刻,李閒,裴行儼,雄闊海三人瞬間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那一道修長的人影在死局中掙脫出去。
文刖向後一翻穩穩落地,手中多了一件東西。
他如珍惜自己羽『毛』一般,將手裡的東西貼在自己臉頰上摩挲着。那種表情,就好像摩挲着他臉的,是他最心愛少女的柔荑。又或是,是那少女柔軟多情的紅脣。不知道爲什麼,李閒看到他這個動作的時候心裡生出一股噁心的感覺來。
那是一柄劍,古樸而厚重。
文刖如握緊心愛女人的手一樣握緊劍柄,然後驕傲的昂起下頜淡淡道:“陛下賜我小字一刀,並不是因爲我刀使的好,而是因爲我是陛下殺人的一把刀,當年去南陳尋王家那人的時候,我若是帶了劍去,何須在刀上丟人的抹些毒『藥』?”
他自信而傲然,看着李閒緩緩道:“古劍陛下所賜。劍名巨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