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禁軍的護持下,趙顯沒有辦法強行把趙延嗣留下了,更不可能爲了他讓宗衛府在臨安城裡跟禁軍直接衝突。
所以他不得不眼睜睜的看着這個“隱患”進入皇宮,進入蕭太后的羽翼之下。
這是一個“悶虧”,趙顯也不得不硬吃下去,不過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個大侄子已經不是什麼致命的威脅了,蕭太后最多把這件事提出來,至於到時候肅王爵的歸屬問題,還是要落到宗人府的頭上。
而那位丹陽郡王趙成器,已經開始進入宗人府做事,現在是宗人府的宗老之一了。
所以,趙延嗣對於趙顯來說,並不致命,他今天來見這個小孩子,也只是盡人事而已,畢竟算起來,目前整個肅王府,也就只剩下他跟趙靈兒以及這個孩子三個人了。
如果能把他帶回肅王府,總是一件好事。
——
次日,臨安大朝會,也是新君登基以後的第一次大朝會,朝會上,百官跪地向趙壽朝拜,隨即白髮蒼蒼的侍中高明玉上表,乞骸骨歸鄉。
新君三拒,高明玉三請,最後不得不放這位年逾古稀的老大人致仕歸鄉,贈了一個“太師”的虛銜。
說起來這位高明玉大人,是太興朝的臣子,距今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四朝老臣,他屹立朝堂數十年不倒,還能落下一個尚算不錯的結局,也算是做官做到了極處。
在高明玉致仕的奏章上蓋印之後,蕭太后在珠簾後頭對着老宰相問道:“高太師去後,何人可以代高太師入政事堂?”
其實她並沒有權力決定政事堂的人選,如今陛下年幼,政事堂新任宰輔的人選,只能是由四位輔臣廷推,蕭太后之所以問這句話,只不過是想試探一下陳靜之一方的口風。
高明玉恭謹彎身,對着蕭太后的珠簾方向拱手:“回稟太后娘娘,老臣年邁昏聵,對於朝堂宰輔人選,還是不說了……”
說着,這位老大人環顧了一下四周,微笑道:“朝中內有陳相楊相等賢能,外有林將軍……肅王殿下這種將才,我大啓固若金湯,至於政事堂的人選,也該由這些年輕人拿主意,老臣垂垂老矣,豈敢置喙。”
蕭太后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隨即說道:“老太師公忠體國,奉侍我趙家四代賢君,哀家欲贈其伯爵,諸卿以爲如何?”
這種贈予文官的爵位,都是終身爵,也就是說高明玉死了以後,這個爵位就自然而然隨風消逝,連“推恩”的機會也不會有,這種爵位只是一個好看而已,幾乎沒有任何是實質上的意義,太后娘娘問了出來,這些羣臣自然也不好抹了她的面子,於是陳靜之等人商議了一番,給高明玉加了一個“誠意伯”的虛爵。
這個結果讓高明玉欣喜不已。
本來他對於朝堂心灰意冷,想回老家葉落歸根,這個“太師”的一品虛銜,是他在臨安一年一年熬出來的,因此他並不意外,但是這個誠意伯的爵位,可就完完全全的是意外之喜了。
高明玉顫巍巍的跪了下來,對着新君和蕭太后謝恩一番,這場朝會也就基本到了尾聲,幾個輔臣定下廷推的日子之後,大內官李懷高聲宣佈退朝。
散朝之後,朝中文官悉數圍在高明玉身邊,向他道喜。
能在朝堂之上歷經四世而不倒,最後膺榮致仕,這幾乎是所有文官們的終極目標了。
老太師心情也很不錯,和各位同僚一一打招呼,等到百官散盡,已經是午後時分了,熱辣的太陽照射下來,站在崇政殿門口的老太師不由滿頭大汗。
正在這時,一陣幽涼的清風吹拂過來,老太師回頭一看,只見同樣鬚髮皆白的陳靜之,手持摺扇,站在自己身側,正對着自己微笑。
高明玉呵呵一笑:“陳相怎麼散朝之後不去政事堂理事,反而在這裡駐足?”
“特地在這裡,等候老前輩。”
陳靜之笑容和煦。
高明玉笑道:“老頭子已經卸去了公職,如今草民一個,陳相乃是我大啓當朝首魁,在這裡等老夫一個糟老頭子做什麼?”
“老前輩離朝,身爲晚輩,當然要送一送前輩。”
說完這句話,陳靜之上前輕輕攙扶住高明玉,兩個老人家把臂而行,從皇宮的御道兩旁,朝着宮門口晃悠悠的走去。
“老大人今日以後,算是熬到了頭,也熬出了一個結果,在臨安城留下了一段佳話,着實讓靜之豔羨不已。”
陳靜之邊走邊說,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羨慕。
“胡說八道。”
高明玉瞪了一眼自己這個“晚輩”,笑罵道:“你幾乎是一個人執掌一國朝政,位高不高不好說,但是論起權重,絕對是我大啓立國以來文臣第一,現在卻在老夫這種碌碌無爲之人面前說這種打趣的話!”
“表面光鮮而已。”
陳靜之搖頭苦笑:“先帝把朝局一股腦扔在了晚輩的頭上,且不說靜之能否擔待的下,辛苦不辛苦也是其次,最關鍵的還是這個位置太過惹人視野,如今整個朝堂之上,不知多少人赤紅着眼睛看着我這個位置。”
說到這裡,這位當朝首相搖頭感慨:“強藩在側,政敵滿朝。”
高明玉眯了眯眼睛。
“也沒有你說的這般誇張,就朝局而言,如今只是楊吉一人對你略有不服,你執掌朝局十數年,其他人對你還都是服氣的。”
陳靜之搖頭:“除楊吉以外,其餘人有心無力而已。”
說着話的功夫,兩個老頭漸漸走出了皇宮,在清河坊的坊門口找了個涼亭,坐下來避了避暑氣。
坐下來之後,高明玉這纔對着陳靜之搖頭笑道:“你這話說的太過悲觀了,你坐在這個位置上,旁人沒有念頭纔是奇怪的事情。此時楊吉不過剛剛得勢,與你之間的差距不小,朝堂之上的文官大多也是傾向與你,政敵滿朝這一句,言不符實。”
陳靜之聞言,也微微一笑:“不得不跟老大人哭一哭慘。”
高明玉聞言,臉色嚴肅起來。
“陳相放心,老夫自始自終都是站在你這一邊,老夫那些學生之中的中堅,之後老夫也會給他們寫信。”
“朝堂之上,若說要他們對你陳靜之不離不棄忠心耿耿云云,那陳相你也不會相信,老夫只能保證一點,在你與楊吉之間,他們絕對是偏向陳相你的。”
高明玉做了整整四屆春闈主考,門下弟子不計其數,即便他此時致仕,仍舊還是有着極爲強大的影響力,現在他對陳靜之給出這份承諾,已經算是誠意滿滿。
陳靜之從座位上起身,拱手對着老太師深深一揖。
“老大人恩德,晚輩沒齒難忘,晚輩在朝一日,老大人門下弟子,即是陳靜之門子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