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鍛造廠的高爐車間內,趙宗寶用槍喝退看守的工人之後,四下踅摸了一圈,發現這個大車間裡面的地形相當複雜,而且根本就找不到出口,所以在後有追兵的情況下,只能順着鐵架子往高處爬。
左腿小腿上的一處槍傷,讓趙宗寶的行動大爲受限,每次左腿發力的時候,彈洞都會溢出來一股血液,而且半邊身子也是針扎一樣的疼,不過身體上的傷痛跟生死攸關比起來,還是顯得輕了許多,所以趙宗寶始終在咬着牙往高處爬去,雖然高爐車間內有工業大風機和降溫裝置,但溫度仍舊高達六十多度,而且趙宗寶因爲沒有戴手套,所以伸手接觸滾燙的鐵架子的時候,掌心已經滿是燎泡,被燙的血肉模糊。
肖發伶和吳志遠兩人衝進車間裡,在一番搜索後,很快找到了趙宗寶的蹤跡,此刻趙宗寶已經順着樓梯,爬到了三層緩臺上,正站在臺上大口喘息,由於過度靠近鐵水罐,而且沒有防護措施,所以鞋底都已經開始燙化了。
“小兔崽子!站在那別跑!”吳志遠看見趙宗寶的身影以後,伸手指着他喊了一句,隨後邁步就竄到了爬梯邊上,在伸手以後,也沒想到爬梯的溫度會那麼高,登時被燙的一縮手。
“我去你媽的!”趙宗寶咆哮一聲,對着吳志遠直接開槍。
“鐺!”
因爲兩人之間隔着兩側鐵網,所以趙宗寶的子彈並沒有成功打出去,就被鐵網彈飛了,而這種鐵網實際上就是每層樓的樓板,之所以設計成網狀,只是爲了散熱,所以是相當結實的。
“小兔崽子!”吳志遠看見趙宗寶對他開槍,咬牙罵了一句,擡腿就開始繼續往上爬,而肖發伶舉目四望,也開始順着另外一邊沒有防護,但是明顯可以爬的更快的鐵架子往上翻。
“砰砰!”
趙宗寶看見吳志遠順着爬梯要上來,對着豎井往下崩了兩槍,隨後拖着一條傷腿,順着三層平臺上的一道樓梯就開始往高爬。
很快,肖發伶就率先衝到了三樓,而趙宗寶回頭看了一眼,對着肖發伶直接舉起了槍。
“砰!”
“砰!”
兩聲槍響同時泛起,趙宗寶一槍打偏,子彈在肖發伶身側兩米多遠的地方濺起一陣火芒,而肖發伶的一槍,則精準的打中了趙宗寶的側腰,他在身體踉蹌的同時,手槍也隨即脫手,順着樓梯掉了下去。
“我艹你姥姥的!”吳志遠順着爬梯衝到三層以後,看見趙宗寶連槍都丟了,登時斜槍在手,準備摟火。
“抓活的!”肖發伶看見趙宗寶已經喪失了戰鬥力,而且連槍都沒了,猶豫了一下,直接奔着樓梯竄了上去。
“蹬蹬蹬!”
趙宗寶看見肖發伶和吳志遠兩人,宛如瘋狗般向這邊撲了過來,強忍着身上的疼痛,開始扶着樓梯快速的往上跑,雖然此刻他已經沒有退路,但求生本能還是讓他想要躲避,高爐車間強烈的高溫下,讓趙宗寶周身宛若水洗,整個人幾近虛脫。
車間內的樓梯雖然很長,但終究是有盡頭的,趙宗寶一番奔逃,很快已經走到了樓梯的最頂端,他所處的位置,已經是爐本體的罐頂,此刻這個大罐的頂端敞開着,上面是一處投料口,用來將加工好的燒結礦和球團塊礦經過配比後投入罐中,然後在一千五百度的高溫下加工成爲鐵水。
“咕嘟嘟!”
此刻,爐本體大罐當中,加工到一半的鐵水宛若岩漿一般,閃爍着赤紅的顏色,火芒四濺的翻涌着,從罐頂冒出來的高溫,更是讓趙宗寶感覺全身暴露在外的皮膚像是火燒一般的疼痛,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幾乎在幾秒鐘之內就被烘乾了。
“小傻籃子!跑啊!你繼續跑啊!!”吳志遠爬到罐頂以後,目露兇光的對着趙宗寶一聲咆哮,甚至已經無法抓穩手裡經過高溫炙烤,變得十分燙手的槍。
“別過來!你們別過來!”趙宗寶後退一步,身上的兩處彈孔不斷溢血,眼中充滿了無助和慌亂的神色。
“艹你媽!給我跪下!”吳志遠根本不理會趙宗寶蒼白的話語,繼續上前一步。
“你沒退路了!不想死,就別反抗!”肖發伶看着趙宗寶身後火光熊熊的罐口,邁步上前。
“踏踏踏!”
與此同時,楊東和羅漢也已經跑到了這邊,邁步準備進車間。
“別進來!這裡面有監控!我把人給你帶出去!”肖發伶看見楊東和羅漢出現,扯着嗓子一聲吶喊,雖然楊東和羅漢都戴着匪帽,但是一旦留下影像資料,那麼警方想印證他們的身份,也絕非難事。
“踏踏!”
羅漢和楊東聞言,兩人紛紛在車間入口駐足,看着二十多米高的那處平臺上,肖發伶、吳志遠二人,以及趙宗寶的身影。
吳志遠站在罐口的平臺上,見楊東和羅漢也到了,直接邁步走向了趙宗寶:“別跟他廢話了,抓緊按住,抓緊走!”
“踏踏!”
肖發伶聞言,也上前一步。
“呼啦啦!”
與此同時,林天馳和黃碩、騰翔、小蔡幾人也快速跑向了車間這邊。
“東子!警察來了,現在鋼鐵廠的幾道門都被封死了,咱們如果再不走,就出不去了!”林天馳語速很快的開口。
“發哥!遠哥!快下來,走了!”騰翔也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刷!”
肖發伶聞言,看了一眼面前的趙宗寶,隨即向楊東投去了一道目光,在這個距離之下,肖發伶很難看清楊東的表情,但擺出這個動作,詢問的意圖已經呼之欲出。
“楊東!楊東!你他媽別亂來!我如果出事!我哥不會放過你的!!!”趙宗寶看見肖發伶的一道目光,同樣猜到了他的用意,心裡登時浮現了一抹難以言狀的恐懼,雖然冶煉罐傳出的高溫讓他無比難捱,但是這一刻,趙宗寶卻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
“屠了他!!!”
楊東站在車間門口,看着趙宗寶的身影,雙目赤紅,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怒吼。
“別!別!!不要……”
趙宗寶聽見這話,雙眼瞬間睜大,瞳孔猛縮,看向楊東就要求饒。
“踏踏!”
沒等趙宗寶一句話說完,吳志遠已經猛然竄上前去,對着趙宗寶的胸口就是一腳。
“咕咚!”
趙宗寶被吳志遠一腳蹬出數米,腳下一滑,直接跌進了鐵水沸騰的大罐裡。
“啊——”
趙宗寶的一聲慘叫只喊出一半,隨即便戛然而止,身體落進沸騰的鐵水裡面之後,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在瞬間被鐵水吞噬融化,化作了一股青色的煙氣,繼而蕩然無存。
……
三個小時之後,趙磊在市局大案隊的辦公室內,見到了高勇。
“我、我弟弟他……”趙磊叼着一支菸,在向高勇問話的時候,嘴脣不斷的顫抖着,趙磊是個街邊流氓出身,後來有幸接觸到了剛處於起步階段的萬紅仰,從而扶搖隨風起,一躍成爲了現在的趙總、磊哥、趙老大。
如今以趙磊的身份,在沈Y想辦什麼事,已經很輕鬆了,不管是官面的事還是道上的事,他都可以處理的遊刃有餘,沒有人敢不給他面子,即便不慣着他的,也得看在紅歌集團萬紅仰的份上,高看他一眼。
所以,趙磊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感到過恐懼了,甚至他此刻的恐懼來源於哪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趙宗寶不學無術、爛泥扶不上牆、狗肉上不得宴席……
這些趙磊都知道,也用這些話不止一次的罵過趙宗寶,平心而論,趙宗寶能有如今的名氣,都是趙磊硬生生給他帶起來的,否則憑他自己去混,別說在沈Y能有房子,出入能開着奔馳,估計連吃飽飯都費勁。
趙磊知道趙宗寶難成大器,但是卻從來沒有放棄過他,因爲他清楚的記得,這個從初中就跟自己混在一起的堂弟,爲他做過的每一件事情。
趙磊十七歲被一夥年齡更大的小混混堵在網吧,是趙宗寶從學校翻牆出來,攥着一塊磚頭子陪他玩命。
趙磊十九歲要賬被人抓住,是趙宗寶攥着一把水果刀找上門去,往自己肚子上紮了三刀,把他換了出來。
趙磊二十五歲,萬紅仰去西北談生意,被競爭對手僱人暗殺,面對槍口,是趙宗寶連萬紅仰都沒關心,卻趴在他身上用後背替他擋了兩槍。
……
這種事。
樁樁件件!
不勝枚舉!
趙宗寶固然一無是處,不能成爲趙磊身邊的助力,但是在趙磊有難的時候,身邊卻從來沒有缺少過他的影子,趙宗寶混不明白社會,但是他拎得清感情,爲了趙磊這個大哥,他願意付出一切。
固然有萬般不是,但忠誠二字,便可以洗刷掉趙宗寶給趙磊帶來的一切負面印象。
趙磊知道,自己在市局等了好幾個小時,但是卻始終沒有聽到任何有關於趙宗寶的消息,這意味着什麼。
他不想聽到趙宗寶的噩耗傳來,但是心裡又總是隱隱有着一絲憧憬,希望趙宗寶可以在這場風暴當中存活下來。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吧!”高勇看見趙磊臉上罕見的流露出了真實情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
市局法醫室內。
“老高!我求你了,你別跟我繞彎子,大寶究竟是死是活,你給我一句痛快話,行嗎?!”趙磊見自己被高勇帶來了法醫室,難忍內心煎熬的向他問道。
“人在這!”高勇嘆了口氣,掀開了桌子上的一塊白布,但是桌子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塊鞋盒大小的鋼鐵。
趙磊看向高勇,目光中閃過一抹不解。
“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趙宗寶在鋼鐵廠的時候,落入了鐵水爐,因爲爐內的溫度高達一千五百攝氏度,所以人落進去之後,當場就被氣化了,鐵塊冷凝以後,鋼鐵廠那邊進行了機器檢測,這一塊鐵坯,是罐裡整體鐵塊當中,碳含量最高的區域,經過法醫鑑定,可以認定爲是趙磊的遺體,也就是他生前墜落的地方。”高勇看着趙磊,語氣低沉的解釋了一句。
“你、你說什麼?”趙磊聽完高勇的解釋,身體開始不可抑制的顫抖,隨後難以置信的看着桌上那一塊閃爍着金屬光澤的鐵塊,固然強忍情緒,但臉上還是滑下了兩行熱淚:“我、我弟弟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就他媽……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