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典籍《涅盤經》中,有這麼一句話: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
因果一詞,謂因緣和果報,起源於佛教語,細細想來,是挺有意思的一個詞語,根據佛教輪迴之說,種什麼因,受什麼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輪迴不爽。
不僅僅是在佛教當中講究因果,即使是在日常生活當中,我們也都希望惡人可以得到相應的報應,但因果報應,畢竟只是一個虛詞。
漫天神佛,諸般龍象,也不過是人們的一種精神寄託。
何謂現實?
這個世界上最現實的事情,就是好人未必有好報,壞人,也不一定能夠得到相應的懲罰。
這纔是真正的現實。
惡有惡報,更多的時候,只是人們心中一種由正義和怨念所形成的情緒。
但於家的覆亡,卻無比清晰的印證了因果一詞。
楊東與張曉龍的結識,完全是因爲當初的長錦集團,想要僱傭他挑起柴華南的聚鼎公司,與嶽子文的雋霄集團鬥起來,從而達到坐山觀虎鬥的局面,卻沒想到楊東與張曉龍,居然陰差陽錯的捆綁在了一起,從而埋下了禍根,直接導致張曉龍強勢歸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將於家人,拽進了額濟N的百里無人區。
而後,二蛋魂歸荒漠,同樣死在了受長錦集團僱傭,原本準備襲殺楊東的湯正棉一夥手裡。
一年多的時間內,於家人先後僱了三波職業殺,其中在P蘭店失手的水貨職業殺秦勝,直接導致了長錦集團在蘭江村殯葬項目上的失利,從而引發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直接將規模龐大的長錦集團逐步拖垮,最終崩盤,張曉龍與湯正棉,更是讓大蛋、二蛋、三蛋全都把命填了進去,導致了一個家族的徹底消亡。
由此看來,在畸形、古怪的社會圈子裡,強者,並非就是勝者。
曾幾何時,長錦集團,不管是在商界,還是在社會上,都曾是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強悍團隊,但是真等於家人消亡在歷史的長河當中,並沒有多少人爲之停下腳步去深切緬懷,除了丟掉飯碗的長錦集團員工們,以及受過於家人恩惠的混子們,在酒後會聊起於家人的時候,會說出幾句好話以爲,於家,已經開始逐漸被人遺忘。
這一方波譎雲詭、大浪淘沙的江湖上,永遠不缺新貴的崛起,與老炮的隕落。
長錦集團,最終因爲偷稅漏稅、財務侵佔、非法參與招投標等等一系列違法行爲被封停,早已經魂歸故里的於家幾兄弟,也因爲涉嫌兇殺、私藏槍支、指使殺人、領導H社會組織等等諸多罪名,被列爲逃犯展開通緝。
於家兄弟的消失,讓大L的江湖格局再一次的產生了變化,許多無頭懸案,包括度假酒店地下停車場的槍殺案等等,也全都被一股腦的扣在了於家人的頭上。
因爲大蛋跟柴華南簽署了一份日期在於家被清查之前的轉讓協議書,所以很多沒有掛在長錦集團名下,但實際上卻是由於家操控的項目,包括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一家主營風電、光伏發電的電力能源公司,以及市內幾家大公司的一部分股權,全部被收歸柴華南旗下。
柴華南出獄之後,歷時兩年時間,終於重新將小小的聚鼎公司,逐步做回了聚鼎集團。
一行人回到大L半個月的時間內,註冊資本兩個億,主營殯葬服務、房地產開發、電力能源與旅遊資源的聚鼎集團重新掛盤,搬回了位於中山勝利廣場的磐石大廈七層。
磐石大廈,是聚鼎集團位於巔峰時期的總部,如今,柴華南終於如願以償,重新坐在了那個能夠俯瞰繁華商圈的辦公室內。
於家倒臺以後,柴華南與老李的關係更上一層樓,隨着一陣爆竹聲響,沒有了張明玉阻礙的西崗開發項目順利啓動,一時間,聚鼎公司內部忙碌非常,楊東更是整天跑業務,從早到晚忙得腳打後腦勺。
眨眼間,一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這天一早,楊東接到柴華南的電話之後,驅車趕到了磐石大廈,走進了柴華南裝修奢華的辦公室內:“柴哥,你叫我?”
“對,找你有點事。”柴華南微微點頭,指着沙發:“坐。”
“啥事啊?”楊東落座後,鼓搗着茶具開口。
“蘭江村火化場的項目,進行的怎麼樣了?”柴華南在辦公桌後起身,隨口問道。
“始終幹得不錯,我昨天去那邊轉了一圈,主體廠區已經做完了,最多三個月內,就能交付使用,我已經跟電視臺和廣播電臺,以及廣告公司打好招呼了,只要火化場和公墓投入使用,就把廣告打出去。”楊東語氣簡練的迴應道。
“抽空找人去一趟內M,想辦法把於家人的屍體運回來,埋在景壽山公墓,不用立碑,我說過,要讓景壽山,埋滿於家人的墳。”柴華南開口迴應。
“你這麼做,不僅僅是因爲你說過這句話吧?”楊東舔着嘴脣問道。
“人都沒了,就別讓他們做孤魂野鬼了。”柴華南往桌上的紫砂壺裡撥着茶葉,把話說完之後,停頓了一下:“對了,今天上午,雷鋼、大輝和林天馳他們的案子,判了。”
“嗯?”楊東打起了精神。
“雷鋼和大輝因爲涉嫌聚衆鬥毆罪,作爲首要分子,每人判了一年,林天馳、騰翔每人八個月,劉悅、穆喬靈半年,老李已經把關係疏通好了,他們幾個的刑期都不長,宣判之後,不會發往監獄,直接在看守所服刑,我運作一下,他們還能提前一兩個月出來。”
“時間不算長,幾個月而已,就當養身板了。”楊東聽說衆人的刑期都在半年左右,心中並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的迴應道。
“最近一段時間,公司的業務比較多,但人手卻嚴重不足,所以你得多受點累,正好也通過這段時間,好好磨練一下,等公司徹底穩定了,我讓你自己單獨管一攤子事。”柴華南端起茶杯,輕輕吸溜了一口茶水:“這次,聚鼎公司算是徹底好起來了,記得我曾經跟你說的的話嗎,給我半年時間,我讓你以後自己在大L刷臉,辦什麼事,都不用求人。”
“我既然也是聚鼎的一員,盡心辦事是應該的。”楊東聽見柴華南的迴應,咧嘴一笑,心照不宣的沒有多說。
……
L順口區,三澗堡附近的一處農村院內。
張曉龍一夥人自從回到大L之後,就在這邊租了一間民宅用來居住,同時給大山、老熊等人養傷。
經過二十多天的休養,老熊等眼睛的傷口穩定之後,就跟胡冰、大山一起回了老家,湯正棉也在同光網吧,把溫鐵男懷孕的女朋友瑤瑤接了過來,跟幾人生活在了一起,同時也能幫忙照顧一下受傷的溫鐵男。
這天一早,湯正棉起牀之後,端着一碗粥,走進了溫鐵男的房間內,進門的時候,溫鐵男正跟瑤瑤一起躺在土炕上,趴在被窩裡用手機看電影,幾個月過去,瑤瑤的肚子已經顯懷,明顯的鼓了起來。
“棉哥,你來了。”瑤瑤看見湯正棉進門,從被窩裡爬起來,笑着打了個招呼。
“啊。”湯正棉咧嘴一笑:“弟妹,你出去呲個尿唄,我跟你老爺們聊兩句。”
“……行!”瑤瑤臉一紅,無語的點了點頭,隨後趿拉着鞋離開了房間。
“小心點,別呲鞋上啊!”湯正棉繼續喊了一句。
“操。”溫鐵男聞言一樂。
“來,把東西吃了。”湯正棉往炕沿上一坐,把手裡的碗遞了過去。
“啥事啊,還非得避開我媳婦聊。”溫鐵男端着碗爬了起來。
“你這次的命挺大,兩槍打在身上,居然都沒傷到要害。”湯正棉掏出煙盒,低頭點燃了一支菸:“關於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跟瑤瑤說好了,以後,我就不在社會上瞎混了,我現在手裡還有二十萬左右,我們倆就去她老家的縣城,一起開個早餐店,我這人沒啥文化,也做不了什麼太大的生意。”提起未來,湯正棉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溫馨:“對了,我跟瑤瑤說好了,我們倆準備把你也帶過去,我當廚師,她做服務員,你願意幹啥就乾點啥。”
“你要走啊?”湯正棉聽見這話,將原本準備出口的一番話,重新嚥進了肚子裡。
“不是我要走,是咱們一起走,老湯,再過幾個月,我媳婦就要生了,咱們得提前過去租房子啥的,正經挺麻煩呢,現在我的身體也沒啥事了,要不然,咱們最近幾天就走唄。”溫鐵男攛掇了一句。
“鐵男,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湯正棉舔了一下嘴脣,認真的看着溫鐵男:“我已經跟張曉龍說好了,我要跟他一起留下。”
“留下?”溫鐵男聽見這話,登時眉頭一緊:“張曉龍不是楊東的人嗎,你留下幹什麼,給楊東賣命啊?”
“算是吧。”湯正棉沉默半晌,微微點頭:“我這個人,不懂生活,也不會生活,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你能想着帶我一起走,我謝謝你,但是說真的,離開這個圈子,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幹點啥。”
“我不是說了嗎,你跟我走,願意幹點啥就乾點啥,實在不行,我就算養着你又能咋的呢?!”溫鐵男放下飯碗犟了一句:“我跟你說,咱們這種人,想退出這個圈子不容易,你好好考慮一下!”
“呵呵,你真能扯淡,我一個有手有腳的大老爺們,缺你養着啊。”湯正棉被逗的一笑,隨後做了一個深呼吸:“我來找你,原本是想要勸你跟我一起留下的,但是你說得對,咱們這種人,想退出這個圈子,確實挺難,既然你現在有機會,就退出去吧!畢竟你現在有老婆、有孩子,挺好的……”
“一定得留下嗎?”溫鐵男低着頭,拿起了湯正棉手邊的煙盒。
“你有傷,別抽了。”湯正棉將煙盒奪了回來,笑道:“既然你決定要走,那我就不留你了,下午我送你出城,然後會給你的卡里打一百萬,你走了之後,拿着這錢買一套房子,別讓瑤瑤跟你受苦,以後,一定得活的像個人。”
“你可拉倒吧,你有沒有錢,我心裡還沒數嗎。”溫鐵男呲牙一笑:“我跟瑤瑤都說好了,我們倆以後做點小生意,慢慢買房子。”
“別犟了,這事我做主。”湯正棉斬釘截鐵的打斷了溫鐵男,認真的看着他:“鐵男,你是我在社會以外,結交的第一個朋友。”
溫鐵男跟湯正棉對視一眼,看見他的眼神後,愣了半天:“……以後,你要是有任何困難,隨時聯繫我,只要我不死,你永遠有個家。”
“中午,一起喝點吧。”
“……!”
……
當天晚上六點多鐘,市內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內。
楊東和張曉龍、湯正棉,一起坐在了其中一個包房當中。
“東子,給你介紹一下,我的朋友,湯正棉。”張曉龍指着身邊的湯正棉,向楊東介紹了一下。
“哎,你好!”楊東雖然跟湯正棉交鋒數次,但兩個人,確實沒有正面接觸過,所以對於楊東來說,他很陌生。
“在蘭江村誤殺三個小偷的人,是我。”湯正棉直言開口。
“是你?”楊東頓時蹙眉,不解的看向了張曉龍。
“我們是故交,但他做的事,我全都不知情,僱他的人,是於家。”張曉龍一語解開了楊東的疑惑。
“不僅是蘭江村,送徐波去自首的人是我,幹掉韓亮的是我,在金雙橋偷襲林天馳的人是我,二蛋,也是我殺的!”湯正棉看着楊東,面色平常的把自己做的事情,全都應了下來。
楊東聽完湯正棉的一番話,眉頭愈發緊蹙:“你如果瞭解我的性格,就該知道,單憑林天馳的一件事,我就不會原諒你。”
“我來找你,不是跟你道歉的,你會不會原諒我,意義不大。”湯正棉體態放鬆的坐在楊東對面:“給我一百萬,我把命賣給你,不管你是想殺我報仇,還是讓我給你賣命,我都認了。”
“什麼?”楊東聽見這話,面色更加不解:“你拿我當人販子了?”
“他值這個價,否則,我不會帶他見你。”張曉龍面色平穩的插了一句。
“我能信他嗎?”楊東認真的看向了張曉龍。
“你信我嗎?”張曉龍反問道。
“錢怎麼給你?”楊東沉吟半晌,開口問了一句。
……
半小時後,三人散去。
張曉龍開着一臺普桑,載着湯正棉離開:“這錢一收,以後,你可就姓楊了。”
“溫鐵男對我不錯,既然他要退這個圈子,我總得讓他風風光光的走,我已經毀了,但這個傻逼,還有希望。”湯正棉用手機給溫鐵男的賬戶轉着錢,面色平穩的迴應道。
“其實相比於咱們自己單飛,跟在楊東身邊,也不錯,剛剛他不是說了麼,平時打架鬥毆的事情,不用咱們。”
“小事不用咱們,不是才更危險麼。”湯正棉無所謂的迴應一句,看着轉賬成功的信息,咧嘴一笑。
“楊東這個人,接觸久了你就會發現,其實他身上,還是挺有人情味的。”張曉龍同樣莞爾,低聲解釋了一句。
“他現在有人性,是因爲他還在往上爬,可是,等他爬上去以後呢?”湯正棉收起手機,認真問道。
“以後的事,那就以後再說唄。”張曉龍怔了瞬間,隨即踩下了油門。
“嗡嗡!”
隨着引擎咆哮,普桑漸行漸遠,自從楊東出道以來,跟在他身邊的第一批悍匪,驅車消失在了蒼茫夜色當中。
【本章四千五百字】
【第三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