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劍合一’？”顧小石皺起眉頭，問道：“那是什麼？”
“那是一種感悟，或者可以稱之爲對劍的理解，劍同自身，再無彼此分別，兩者真正合二爲一，”東方牧雲道：“爲師曾聽父輩提起過，不過似乎除了先祖東方朔，無人再能達到。”
“要如何才能做到‘人劍合一’呢？”顧小石再問。
“此種感悟，不可言傳，只能意會，或是某一時某一刻的頓悟，又或者，終此一生也無法做到。”東方牧雲道：“爲師並不知曉。”
“聽起來好玄奇，”顧小石沉默片刻，道：“萬一那姬無天登上‘巔峰之境’，豈非天下無敵？”
“‘神州五絕’以‘中無天’爲首，倒不是因爲姬無天的天賦獨步天下，也並非旁人都不如他那般刻苦用功，依爲師看來，千重老弟就不遜於他分毫。”東方牧雲道：“只是，這技能上的天生壓制，才造就了姬家和姬無天，日後你等行走世間，若遇‘五帝聖拳’，則需多加謹慎。”
“是，我們曉得了。”衆人齊齊應道。
小院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只聽東方巧巧在門外輕聲喚道：“爺爺，各位，餐食已經準備妥當了。”
東方牧雲起身，道：“走吧，我們去吃飯。”言罷，率先朝院門走去。
顧小石跟在最後，卻見東方未明稍微停留，來到他身旁，低聲道：“小師弟，多謝你了。”
“謝我？東方叔叔，哦，不，大師兄，”顧小石好奇問道：“謝我什麼？”
“小師弟可知，父親上一次離開小院和家人一同進餐已是許久之前的事了，記得上一次，還是梅千重前輩來訪時，”東方未明微微嘆了口氣，道：“今日……”
“嗯，我明白了，師父他老人家今天心情不錯，”顧小石呵呵一笑，道：“說不定待會兒胃口更好，大師兄，我們跟上吧，我早就餓了。”
東方未明微笑着點點頭，輕輕拍了拍顧小石的肩膀，二人一併走進大宅。
原路返回，從後門進去，來到過廳，一側是客廳，一側是飯廳。那飯廳寬敞，內裡裝飾均以木料爲主，一張好大的紅木圓桌，足可坐上十數人，還不嫌擁擠。木桌邊緣擺放着杯盤碟碗，中間另有一層小上一圈的圓桌，正緩緩轉動，除了好些高背雕花木椅，還有一扇木製屏風，於天花板上，一盞垂落的組合宮燈將餐廳照得透亮。
東方牧雲坐在主位，輕輕一揮手，衆人紛紛落座，如這等傳承家族，用餐入座是有講究的。東方牧雲居主位，今日新收的徒弟顧小石在他右側，依次是東方未明一家，左側是來客梅少衝，然後是東方未然一家，待大家坐定，餘伯來到東方牧雲身旁，問道：“老爺，今日可要飲上一杯？”
“今日父親收徒，小石入門，又有少衝來訪，實在可喜可賀。”東方未明道：“父親，東方家許久未開家宴，值得喝上幾杯，慶祝一番。”
“有理，這樣，小余，勞你去將那罐酒取來。”東方牧雲點頭道。
“是，老爺。”餘伯轉身離開。
“父親，今日便要喝掉那一罐存酒嗎？”東方未明問道：“兒子準備了一些酒水，皆是有些年份的。”
“無妨，如你所言，東方家許久未開家宴，今日難得，留着也是留着，便飲了吧。”東方牧雲道。
“是，父親。”東方未明點頭應道。
“大師兄，你們說的是什麼酒啊？”顧小石聽他父子二人對答，心想以東方家的財力，這世界上還有什麼酒是他們喝不起的嗎？於是開口問道。
“小師弟，說起這罐酒，確實有些來歷。”東方未明緩緩道：“建國之後，那位總理來訪，作爲禮物，送了父親三罐，第一罐在爲兄成親之日喝掉，第二罐在你二師兄成親之日喝掉，這最後一罐，原本是……”
聽到這裡，顧小石明白了，且莫說那位總理送的究竟是何等好酒，單就這年份，已是悠長，更重要的是這三罐酒的意義，原本用於東方家大喜之日，按照東方未明所言，最後一罐，定是爲那位東方未央師姐出嫁準備的，卻不想，今日便要將之取用。
顧小石轉頭看向東方牧雲，道：“師父，要不就別……”
“豈不聞太白詩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東方牧雲道：“二十多年了，未央下落不明，念之盼之，徒增傷悲，今日你入門，又有少衝作陪，爲師心中甚喜，便喝了它吧。”
顧小石見東方牧雲執意，不好多說什麼，點頭道：“那弟子待會兒就先敬師父三杯。”
說話間，餘伯返回餐廳，懷中抱着一個罈子，說是罐子也行，看那大小，約莫能裝五斤酒，以一張紅布扎住壇口。東方牧雲微微點頭，餘伯拆掉紅布，取開封口，剎那間一股濃郁的酒香自壇內升騰而起，瞬時瀰漫整個餐廳。顧小石不喝酒，也不懂酒，只覺得那酒香撲鼻，從未聞過，光是香氣中的酒味，已足夠讓人陶醉。
“老爺，您看，酒已變稠，”餘伯將罈子遞到東方牧雲身旁，道：“須得兌些水。”
聽說品質極佳的白酒，存放時間夠長就會變稠，且愈發醇厚香濃，但度數極高，不敢輕易飲用，須得兌水稀釋，纔可入口。餘伯讓人取來幾隻白色的瓷壺，將濃稠的酒液倒入壺中，按照一定配比，兌入純水，又攪拌均勻，打開壺蓋，氣味不似之前那般濃烈，但仍撲鼻而來。
酒已上桌，接着便是菜了。八道冷盤，四葷四素；十二道熱盤，八葷四素；四道小吃，兩鹹兩甜；湯水要待會再上，顧小石看着滿桌子的菜式，以本幫菜居多，配以口味清淡的水產，居然還有一盤……辣子雞？
東方家久居滬上，自然習慣本地口味，老爺子的兩位兒媳，一位來自京城，一位來自鄰市，還有梅少衝也不喜麻辣，衆人中只有自己從小吃辣椒和花椒長大，顧小石突然想到了山城的歌樂山辣子雞，那個味……才叫爽啊！
“這道辣子雞是專門爲你準備的，知道你們山城人都喜歡這個。”東方小小的聲音響起。
“是嗎？呵呵，多謝了啊。”顧小石的臉上樂開花，道：“好同志！”
東方牧雲端起酒杯，道：“今日難得齊聚一堂，當共飲此杯。”
衆人趕緊舉杯，道：“乾杯。”
杯是白色的瓷杯，容量小，最多兩錢，酒斟到八分滿，一口一杯，也就一錢半左右。顧小石一口乾掉，頓時一股醇厚的熱流順着喉嚨而下，絲毫不覺辣口嗆人，甚至滿嘴芬芳，這是兌過水的酒啊，居然還有如此味道。
滬上人的口味清淡，本幫菜早已從以前的重油赤醬演變成了今日的淡雅爽口，顧小石第一次品嚐這種菜系，對他這種吃辣椒長大的山城人，難免覺得淡了點，倒是那盤辣子雞，做出了老家的特色，麻辣鮮香，其他人不吃，一大盤幾乎全都入了顧小石的肚子。點心好吃，特別是那蟹黃灌湯包，第一口不知道訣竅，差點沒被燙到舌頭，惹得東方小小一陣大笑。
東方家的人難得聚在一起，自是觥籌交錯，人人臉上掛着微笑。
席間，卻聽東方牧雲道：“小石，你就讀奧古斯都學院，在西方呆了三年，對於東、西方聯合，你有何看法？”
“師父，弟子認爲這是大勢所趨。”聽老爺子問起，顧小石趕忙吞下口中的半個湯包，答道。
“哦？”東方牧雲微微點頭，道：“接着說下去。”
“魔族隱忍潛伏多年，如今蠢蠢欲動，島國藤原家發生的事，足以證明西方的魔羅加洛斯和東方魔族早已狼狽爲奸，勾結在一起了，不知暗地裡圖謀着什麼，表面上看，當下仍是風平浪靜，但說不定就會爆出點什麼來，不可不防。弟子在幾年前就聽說過東、西方獵魔界準備聯合一事，卻不想一推再推，直到現在。”顧小石認真說道：“之前雙方沒有聯繫，並無往來，從不互通有無，說是主動也好，說是被迫也罷，反正目前的形勢，兩邊必須要聯合起來，相互策應，共拒魔族，這樣會最大限度地避免被逐一擊破的風險，也可以集結起有效的力量。”
“嗯，大勢所趨，誠如你說言，”東方牧雲點頭道：“那麼，你是如何看待這次會晤的？”
“這個……”顧小石微微搖了搖頭，道：“師父，實不相瞞，弟子並不太看好。”
“哦？此話何意？”東方牧雲眉頭微皺，問道。
“東、西方獵魔界向來各自爲政，又自視甚高，誰也不會服軟。”顧小石眉毛一挑，道：“容弟子說得直白一點，那便是‘誰聽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