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路向東(上)

皚皚雪山,歷歷在目,顧小石和藤原麗香穿梭在山間,儘量挑些無人經過的小道,一路向東行進。

按照藤原麗香的分析,清田秀人定然會想方設法阻止二人返回東京,對方決計不會輕易放棄狙殺他倆的機會。埋伏在何處?究竟有多少力量?一切都不得而知。爲今之計,只能儘量避實就虛,以迂迴的方式逃離包圍。

顧小石是初到島國,沒來過北海道,二人身邊更無電子設備,無法查詢路徑,藤原麗香憑着自己的印象指出一個方向,那裡是一處臨海的小型漁港,名叫羅臼町,位於知牀半島的東南。昨日來時,先是搭乘飛機到北見市,再沿着西岸的道路去向巖尾別,這羅臼町的地理位置正好相反,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幾乎是橫跨知牀半島,或許中伏的機率會小上不少吧。

羅臼町只是第一站,先到那裡略作休整,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交通工具,最好是一輛易於躲藏的汽車,再沿着東岸的國道,一路南下,目標是位於北海道東部的根室市。根室市是整個北海道東部最大的港口城市,想要回到首都東京,無外乎三種交通工具。搭乘航班肯定行不通,二人被全國通緝,去機場會曝露;乘車同樣如此,高速公路上盡是攝像頭,此刻由北海道通往本島的所有道路一定會被警方嚴格排查;剩下的,也是唯一的途徑,只能乘船,大海茫茫,往來船隻衆多,想要找人殊爲不易,或許耗費的時間會倍增,但這也是最合理、最安全的方法了。

知牀半島狹長,東西兩岸相距並不太遠,此刻所在,位於硫磺山腳某處,距離羅臼町不過十數公里。滿是積雪的山路雖然行進不易,但二人均是獵魔人,身體素質極佳,在這山路叢林裡穿行,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除了某人偶爾吐槽,說自己跑來北海道一趟,連頓飽飯都沒吃上。藤原麗香懶得理他,渴了,到處都是積雪,隨意抓上一把扔進嘴裡;餓了,不好意思,先忍着吧!於日落時分,二人順利抵達羅臼町。

羅臼町是個小鎮,收入主要靠漁業和觀光業,民風樸實淳厚,居民大多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生活。眼見太陽下山,天色已暗,爲數不多的幾條小街上冷冷清清,來往行人稀稀拉拉,倒是一戶戶民居里亮起了一盞盞燈火。忙碌了一天,要麼回家享用老婆準備的晚餐,和家人聊聊;要麼三五朋友尋個酒館,喝上兩杯吹吹牛;要麼找家小店,來上一晚熱騰騰的拉麪,暖暖被寒風凍僵的身子。

顧小石站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像某種晝伏夜出的動物,儘量隱藏住自己的身軀。一旁有棟還算大的建築,島國語學得不好,但仍能辨別出門牌上的幾個字,那是本地的一所小學。一天的課程早已結束,此刻整棟建築裡黑燈瞎火,正是最適合他二人的棲身場所。可是顧某人不甘心啊!街道對面是一間餐廳,透過櫥窗能見到內裡的景象,雖然只有幾桌客人,但無一例外的,餐桌上都擺滿了各色吃食,距離太遠,看不清那些杯碗碟盤裡裝的究竟是什麼,管它是什麼,能吃就行!顧某人這樣想到。

養母做的飯菜雖然粗陋些,但很可口啊;學院的餐廳,雖然每次去拿烤豬肘都要看看小伊蓮的“臉色”,上書“你就是個吃貨”,但被她看看又能怎樣,反正豬肘裝盤拿走;顧小石又想起了“四象真一流”的飯糰,要是現在能吃上幾個,那就太美妙了……最不濟,來碗泡麪吧?

身後的藤原麗香輕輕拉了拉他的胳膊,顧小石強忍住豁出一切,蒙面搶劫一碗泡麪的衝動,扭頭跟在學姐身後,二人悄悄潛入一間教室,並排坐在某個隱蔽的角落裡,透過窗戶,看着天空中那有些朦朧的月色,沉默着,不知各自在想些什麼……

良久良久,顧小石收回心神,餘光掃到藤原麗香的臉頰上。她低垂着眼瞼,不知是否已然入睡,回想起平日裡那兩道冷清而凌厲的眼神,似乎會將人凍住,此刻細細看去,卻發現她的眼睛很大,睫毛長長的,一張素面,不施半點脂粉,卻仍是清麗脫俗,着實一位可人兒。腦海中突然浮起一副畫面,藤原麗香嫁人,一身傳統的和服,手中沒有“赤魅”,只是一把廚刀,正在爲即將歸家的老公精心準備飯食,此時響起了開門聲,傳來一道親切的話語:“我回來了。”學姐趕緊邁着小碎步,來到門前,溫柔地問候道:“歡迎回來!”

……

顧小石不自覺地笑了,拼命忍住沒有發出聲來,他突然很想看看,下一刻開門進來的男人究竟會是誰?長什麼樣?做什麼工作?又或者,那位“老公”,是否是……

下一剎那,畫面突然定格,顧小石使勁搖晃着腦袋,胡思亂想些啥呢?然而,他終究沒有見到那張盼望見到的臉,取而代之的是兩道冷冰冰的眼神,藤原麗香睜開了雙眼,正盯着自己……

“你……”藤原麗香淡淡道:“在看什麼?”

“看你,”顧小石嚇了一跳,趕忙解釋道:“不,不,是想看看學姐你睡着沒。”

藤原麗香就那麼一直盯着顧小石,似乎是想分辨一下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顧小石被她盯得一陣心虛,急忙扭頭避開,藤原麗香沒有說什麼,閉上雙眼,輕輕道:“休息一會兒吧。”

顧小石“嗯”了一聲,隨即閤眼,他並不知道,身旁的藤原麗香卻再次睜開雙眼,凝視着自己。

是的,藤原麗香正看着並排而坐的顧小石,此時此刻,她有些恍惚,她不敢相信,長久以來,自己那顆堅韌的心會出現一絲細微的裂縫,她有些認不清身旁的人了,他是誰?奧古斯都學院的A級學生?伊凡校長的親傳弟子?自己的學弟?現今獵魔界的超級新星?又或者,是自己的朋友?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

無論身旁的他有多少不同的身份,無論他的頭頂上有多少耀眼的光環,或許他仍然沒有意識到這些,又或許他根本不在乎。但有一點,藤原麗香想拼命忘記,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已是她的男人,第一個男人,同時,藤原麗香篤定,他也將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男人,只是,他能意識到嗎?他真地在乎嗎?

藤原麗香輕輕嘆了口氣,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於紛紛擾擾中,漸漸合上雙眸。

天色未明,些許夾雜着寒意的海風透過教室裡那幾扇未關上的窗戶吹了進來,早春的清晨,氣溫仍是偏低。顧小石輕輕睜開雙眼,在這裡坐了一宿,身體有些僵,打算活動一下,又怕驚醒身旁的藤原麗香,正準備扭頭看看她,耳旁卻響起藤原麗香的聲音:“走吧,我們離開這裡。”

全國通緝,意味着警察會派遣專人隨時監控着遍佈各地的攝像頭,現在的科技如此發達,目標只需微微露面便能自動識別,各個電視頻道里多半也會插播或者滾動播出警方的通緝佈告,換句話說,二人幾乎可被視作“過街老鼠”,要離開這裡,就必須趁着清晨的朦朧,找到一輛合適的交通工具。

顧小石在教室裡搜尋片刻,找到兩條學生忘記拿走的圍巾,顧不上乾淨與否,遞給藤原麗香一條,將手中的那條在脖子上圍了一圈,蓋住大半張臉,只露出雙眼和之上的部位,藤原麗香同樣如此,二人跳出窗戶,潛入朦朧中。

天已矇矇亮,這裡的居民起得很早,漁民們更是如此,碼頭上逐漸有了人聲,顧小石和藤原麗香暗地裡轉悠了好一會兒,基本鎖定了目標——一輛中型麪包車。

那輛中型麪包車是從南面過來的,車主是位六十來歲的老人家,將車停靠在碼頭,等待進貨。二人觀察了好一陣,甚至偷聽了別人的對話,知道老人家是來買海帶的,同時也打聽到,一會兒裝貨完畢就要即刻返回根室市,運氣不錯,耐心等待吧。

街上逐漸熱鬧起來,上班族踏着皮鞋,準備開始一天的忙碌;學生們三五成羣,準備開始一天的學習;店家們打開店鋪,準備迎接即將光臨的客人;碼頭上熙熙攘攘,漁船們陸續返航,賣貨的、進貨的,一單單生意正在進行着。又是好一陣,一位漁民將滿滿四大筐海帶搬進那輛麪包車,待對方付款完畢,寒暄了幾句,相互致敬後,車主坐進駕駛室,打火熱車,準備啓程。

顧小石和藤原麗香對看一眼,點了點頭,快步走上前去。顧小石用他那口蹩腳的島國語,問候道:“早上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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