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徐懷授意,牛二就熱情無比的跑去張羅酒宴。
雖說年關將至,但大部分人都在前衙坐堂,手裡沒有什麼事情的,就先跑過來。不一會兒不甚寬敞的書齋就坐滿人,徐懷帶着大家轉去宴廳;還專程派人將在選鋒軍任職的蕭純裕請過來用宴。
蘇蕈之前長相白淨秀氣,一直爲徐憚嘲笑,此行歸來身形要魁梧挺拔許多,眼神裡透露出更多的堅毅——
蕭純裕待蘇蕈極爲熱誠,除了蘇蕈、徐憚率部南下援應,與蕭純裕接觸過一段時間外,蕭純裕此時也迫切想知道契丹殘部的近況。
相比較南下時的漫長旅途,蘇蕈此次返回則要順利得多。
他從打箭爐出發,翻越關鍵節點都已經處於控制之中的邛崍山,僅用了十天。
然後從嘉州龍遊縣乘船順流而下,不到半個月就抵達到荊州江陵縣。
在荊州叫徐武江以及他姐蘇荻挽留了兩天,蘇蕈再乘馬北上,總計算下來,全程都沒有用足一個月的時間。
此時從泌陽前往打箭爐,前後總計也不需要兩個月,大約一個半月就足夠了,這是以往從大理國繞行難以想象的。從大理國繞行,除了路途更爲遙遠,沿途要經過的關卡衆多,因此會耽擱大量的時間。
雖說此時還沒有辦法經邛崍山運送大量的物資進入打箭爐,但軍情司在朱芝、朱桐兄弟的協助下,大體控制住邛崍山道幾個關鍵節點,還調集數千人馬進入邛崍山修建司戶城、棧道、貨場,給了契丹殘部極大的信心。
很多時候,士氣、人心來自未來可期的信心。
打箭爐是水草豐美,但之前卻是腹背受敵的死地。
只要等到邛崍山道打通,打箭爐就變成背倚中原腹地、易守難攻的活地。
只要未來可期,暫時的困難也就不難克服,契丹殘部在撤入打箭爐後相當穩定,也有長久紮根經營下去的打算。
契丹殘部目前不缺高水平的將領、兵卒,蘇蕈所部人馬遠征外域,多少也是疲憊不堪,需要分批撤回來休整。
當然了,契丹殘部未來所將承受的壓力也絕不會小。
在蘇蕈踏上返程之前,朵甘思吐蕃諸部已經在布曲寺召開兩次教派與部族聯合大會,而第二次教派與部族聯合大會,除了在衛藏地區影響極大的灰土教派派出僧使參加外,還有赤扈河西兵馬都總管府的使者。
雖說吐蕃高地地域廣袤、氣候惡劣,吐蕃諸部也四分五裂兩百多年,想要徹底聯合起來,並甘願臣服於赤扈人的鐵蹄之下、接受赤扈人的統治,還需要有一段不會太短的時間。
不過,僅朵甘思六崗地區總計就有約六萬多戶蕃民,倘若他們先一步進行聯合,很快就能最多組織兩萬蕃兵進攻打箭爐。
契丹殘部決意倚托邛崍山、在打箭爐紮根下來,很多策略必然也就要隨之發生改變。
曾經的契丹,特別是燕雲地區都普遍漢化,修築城池、發展農耕,冶鐵、織造等業都有相當程度的發展,漢民也佔到逾半比例。
在赤扈人南侵之後,雲朔等地,居住於城池之中、普遍接受漢化的民衆以及絕大多數的漢民,基本上都隨蕭幹、李處林等人投附赤扈人,軍事力量以步卒爲主;嶽海樓其部就是接收應州漢軍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曹師雄其部的根底更是朔州漢軍。
蕭林石、石海等人主要是率領羣牧司在燕雲地區所轄的藩部以及從中京等地南逃的契丹族衆,之後又吸納西山胡南遷秦州,基本保持較爲純粹的遊牧傳統,軍事力量以騎兵爲主。
現在要在打箭爐紮根下來,蕭林石除了需要組織人手修築更堅固的城壘,發展農耕、冶鐵、織造等業外,還需要組織一支有戰鬥力的步甲兵馬。
現在蘇蕈其部主力將分批撤回來,但也有一部分將卒自願加入契丹,成爲契丹殘部的一分子。
而這次調入邛崍山從事司戶城建造的數千輜兵,絕大部分都是未成家、非獨子的青壯,就是考慮到契丹殘部這些年來青壯男丁折損極多,有大量的中青年婦女剩下,讓他們結合在一起,除了補充契丹殘部丁壯不足外,加強其步卒建設外,也將促進雙方進一步的融合。
要不是有這樣的打算,史軫纔不捨得將五六千青壯輜兵送到兩三千里之外的邛崍山中爲契丹殘部做工;前期京襄往邛崍山所投入的錢糧,相當於一支三四千人規模的兵馬遠征。
這兩年來,京襄承受極大的軍事壓力,去年一度將兵馬擴編到三十萬,雖然今年春後將兵馬逐漸縮減到二十萬左右,但軍事上的開支卻一點都沒有縮減。
這導致近兩年來,屯墾、堰堤修築等事都大幅停滯下來,制司所轄屯田僅從五百五十萬畝增加到六百萬畝。
兵馬大規模擴編,不僅僅是軍資度支大幅增漲,同時也佔用大量的勞動力。
平靖洞荊匪亂之後,各都巡檢司、巡檢司、屯寨收編百餘萬饑民,青壯總計也就四十多萬,一下子被抽掉近一半的青壯勞力,開墾荒地、修建堰堤垸寨等需要大量勞動力投入的工造事務,當然難以持續下去;即使最大限度的將青壯婦女組織起來勞作,最多隻能維持現有屯田的耕種,保持糧食的供給。
勞動力的匱缺,這段時間同樣傳導到工造部門。
除了將十數萬輜兵編入現役,汝蔡等地的防線也調入大規模的後勤力量爲戰事服務——除了前線大量防壘、津橋、道路的修築外,方城道、秦楚故道、宛洛故道西線以及唐白河水道的疏浚、治理,都直接關係到泌陽與前線戰區的聯絡、人馬物資的輸送能否更加通暢,不得不從襄陽、南陽等地徵募大量的民夫。
雖說京襄擁有逾四百萬人口,但如此高強度的青壯徵募,還要保證基礎物資的生產供給,負面影響自然是滲透到各個領域的。
更何況軍資消耗如此之巨,制司暫時也拿不出多餘的錢糧投入到擴大再生產上去。
京襄生熟鐵及精鐵料年產量在去年底突破八千萬斤之後,今年僅有少量的增長;南蔡、泌陽等地的新增織機數量,以及近年承擔對外輸出商貨重任的茶葉、瓷器等,增漲幅度都較爲有限。
這兩年朝廷雖然沒有額外撥付錢糧給京襄,但制司一再哭窮,也並非沒有一點實惠。
幾經調整,朝廷最終決定京襄對外輸出的商貨,其他諸路監司及州縣,一律不得徵收過稅,由制司直接在生產地進行徵收,彌補軍資不足;作爲交換條件,諸路輸入京襄的商貨,也減免全部的過稅,僅徵收住稅(對坐商徵收的營業稅、市稅)。
此外,朝廷還允許制司自行從川蜀等地進購食鹽,原先加徵的榷稅全部用來彌補軍資的不足——這點與淮東、淮西以及東川諸路制司力爭也有直接的關係。
大越諸路鹽稅收入比較直觀,又利於控制。
另外,鹽稅主要是出自售鹽地,同時朝廷還勒令售鹽地嚴厲打擊私鹽。
其他地方沒有資格跟中樞討價還價,淮東、淮西以及東川三路制司就想直接掌握這部分歲入,不想當中再多轉一次手產生不必要的“火耗”。
西秦路沒有摻和進來,主要是高氏早就藉着便利,暗中從榮州大規模走販私鹽,實際已經掌握西秦路諸州縣的鹽稅收入——各家也是針對這點,要求直接掌控轄域的鹽稅收入。
雖說鹽稅及諸宗商貨榷稅、過稅減免,目前僅能給制司增加六七十萬貫的歲入,但長期是利於京襄大規模對外輸出商貨的。
暫時性的停滯增長,並沒有令衆人感到沮喪,反而是汝蔡戰場在對峙作戰持續近一年半之後,制司已經明確看出赤扈人在中路戰場的極限。
這也是赤扈人在征服契丹、党項之後,在單一戰場所能動員投入的兵馬及物資極限。
然而卻未能撼動京襄的防線。
這也註定了赤扈人再拖三四個月,倘若在新的汛季到來之前沒有進展,將不得不大規模縮減在中路的兵馬投入。
要不然的話,赤扈內部就會暴露大的問題。
京襄諸州縣自汴梁淪陷之後,除了荊北少部分地區,並沒有受到大的衝擊,甚至之前建繼帝定都襄陽,以及在制司的有力組織下,各方面的物資生產都有大幅的提升——就近組織物資補給前線,運輸等方面的消耗要少得多。
然而赤扈人在中路組織如此大規模的攻勢,倍受戰爭摧殘的河洛、河淮,都未必能供給一半的糧秣,最遠需要從渤海、陰山南北征調牲口、糧食,補充不足。
而河東、河北以及關陝等地,義軍從來都沒有徹底停止過活動,也從來都沒有被赤扈人徹底剷除。
因此赤扈人爲保障中路作戰的後勤補給,投入了遠比京襄更爲龐大的人力、物力,絕不單單是頂在前線的三十萬人馬。
即便在征服契丹、党項,佔領中原絕大部分地域之後,如此規模的動員,也必然令赤扈人難以爲繼。
更何況他們看不到從中路突破的希望,甚至都看不到將京襄拖垮下去的希望,再咬牙堅持下去,對他們又能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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