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流逝,染曉霜的腹部漸長,她不大管將軍府的事,反正自有管家打理,而且很多事情從前就由嚴沁珠操持,她做得井井有條,曉霜也沒有那個意思想要去插手。拉姑偶爾會說她應該多長點心眼,否則按嚴沁珠的性子,只怕要騎到她頭上來作怪。
染曉霜倒不以爲然,嚴沁珠再做怪也不能耐她何,更何況她也不想操那麼多心。偶爾耶律赦會有飛鴿傳書寫回來,他很想說會想念她,但那字裡行間,她分明可以感覺得到他在軍營裡的孤獨。
還好曉霜身邊有拉姑,流香,有爹,可以分享孩兒在她腹中成長的點點滴滴。眼見着肚子吹球似的大起來,曉霜寫了封信給耶律赦,讓他看看能不能請假回家,畢竟回來路上就需要十幾天時間,而她馬上就要臨盆了。
這天夜裡,染曉霜突然覺得一陣陣隱約的腹痛,連忙叫人。流香和拉姑就住在隔壁,因爲怕她夜裡有需要特意搬到旁邊候着的。聽到叫聲,兩人慌不遲迭地趕了過來,見染曉霜躺在一灘水,拉姑叫道:“喲,不好,破了水了。肚子痛不痛?”
曉霜點了點頭,咬牙道:“不過可以忍受。”
“我得差人去請個穩婆,”拉姑想了想不放心,推流香道,“你到底下叫個廝去請東關口的蔡婆子。你到底是個姑娘家,沒見過這事兒,還是我在這裡陪霜丫頭好。”
流香聽說,慌忙出去了。曉霜看着牀上的水,“怎麼流了這麼多水,這可怎麼辦啊……”
“不要緊。不要緊。”拉姑安撫道,“我生吉吉的時候,也是先破的水。你現在肚子有痛,那可就好了。”
曉霜這才放心。心裡卻只念着,不知道耶律赦什麼時候才能趕回家。此時才三更天,外面黑漆漆的,只有他們這一屋子亮着桔色燈火。拉姑怕她痛得厲害,只管拉扯些有的沒的。這樣一來分散了曉霜的注意力,倒不覺得那麼難熬。
穩婆很快請來,說看曉霜這情況,八成還得等個一天,所以漫不經心地說着他們對將軍的崇拜,說染曉霜好命,嫁一個這樣的男人。曉霜肚子痛,聽着他們這番話不覺得窩心只感到惱火,她嫁的好不好究竟與這個婆娘什麼關係?
腹部一陣緊似一陣,終於在次日天快要亮的時候,誕下了一名男嬰。它的聲音清澈響亮,哇啊哇啊地哭着,曉霜滿臉汗水,整個人幾乎要虛脫。看着孩子被清洗乾淨,由拉姑抱着放到她枕頭邊,“長得真像將軍!看看,這纔剛出生呢,一雙眼睛就溜溜轉。眼睛像你,但大部分像將軍!嘖嘖,瞧這小鼻子挺的,還真沒見過剛出生的娃兒這麼好看。以後定是和將軍一樣,是個美男子。”
染曉霜看着裹在錦被裡的小東西,他扁着嘴,叭唧叭唧地發出響聲,舔嘴脣,似乎是餓了。這是她的孩子呢,她與他的孩子……心裡難以抑制得難過起來。他的爹不知道到哪裡了?都說月子裡的孩子是一天一個樣兒的,他爹回來,孩子又長成另一樣兒了。
嚴沁珠呆呆地坐在牀榻,聽着襲雨興奮地跑進來:“夫人,大夫人生了。”一出口,方纔發覺自己說錯話,連忙怯怯地看着嚴沁珠。
嚴沁珠一臉平靜,“男的女的?”
“男孩。”見她不氣,襲雨繼續說道,“剛剛聽藍織田說,長得可像將軍大人了。”
“是嗎。”嚴沁珠面色愴然。那個女人得天獨厚,自己在將軍身邊這麼多年都沒有半個子息,她一來就是生個兒子。這不是上天對她的眷顧是什麼呢?
幽幽的嘆了口氣,爲自己哀悼起來。將軍對她已經沒有感情,或者說,一直以來將軍對她的感情無疑只是暖牀和需要,他不愛她,這點她比誰都心知肚明。這樣的人,縱然她再愛,她真的要在他身邊留一輩子嗎?
也許,她是該做個抉擇了。
耶律赦在孩子出生兩天後風塵僕僕地到達家裡,下人忙和他道喜,聽說染曉霜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笑意頓時浮現在他疲倦的臉上,他大步流星地飛進屋子,小傢伙和染曉霜都在休息,氣氛平和得不可思議。
耶律赦感動無比地看着他們。他坐到牀頭,先看了看染曉霜。她比先時胖了一些,但臉容可見疲倦,想必生這個娃累到她了。再看旁邊的小娃娃,雖然出生才兩天,但比他見過的娃娃要大個,整和臉的輪廓都像他。
他忍不住伸手將這個軟綿綿小東西抱在懷裡,心裡充滿初爲人父的緊張,小心翼翼和驕傲。他親情淡薄,這兩個人,是他的至親。幸福的構成。
染曉霜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身畔,睜開眼睛的,看到耶律赦,他滿臉鬍渣,眼神依舊精神無比,想必這一路他沒怎麼停歇地趕回了。她輕輕一笑,見他懷裡抱着孩子,微笑道:“見過他的人都說像你。”
“辛苦你了。”他略粗糙的臉撫摸着她的臉頰,發現她額邊都是汗,“怎麼流這麼多汗?不舒服嗎?”
“沒,拉姑說產生都是這樣的。”她着實覺得有點累,見他已經到家,更覺得安心,眼睛一合,又接着睡去。
耶律赦見他們母子睡得香甜,隨即放下孩子,脫了衣裳也躺到牀上,他這一路狂趕,一天沒有睡幾個小時。所以倒頭下去便睡。
嚴沁珠聽說將軍回來,趕忙過來,可是推開虛掩的門看到的便是人家一家三口睡在一起的樣子,顯得那麼溫馨,但倒顯得她一個人的孤寡可憐。鼻子一酸,眼裡滾下兩行淚來。
她默默離開,去馬房牽了匹馬,肆意地到城外去發泄。無垠的草原,沒有人可以窺視她的悲傷,所以她放聲大哭,一點也沒察覺到有什麼正在朝她靠近。等到驀然驚覺,冰冷的長劍已經架上了她的脖子:“想活命,就別叫。”
那是女人的聲音,森森透着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