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淡淡的梵音妙語響起,細細聽來的時候,似乎說的是“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她不知道自己身處在何方,只是覺得很熱,身邊有朵朵遍地盛開的紅蓮,那紅蓮有遍地開放的趨勢,她的胸口很疼,疼的讓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像是被剜走了一般,她想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胸口處是不是真的是空了一個大洞,心臟是不是真的被挖空了,要不然怎麼可能會是疼的那麼的厲害呢。
但是她伸不出手來,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她想,她是快要死了。
恍惚之中,她就聽到了那一聲佛偈,然後模糊之中她瞧見有一個人站在她的面前,她那即將要合上的眼睛,恍惚之中只看到那一身的紅衣還有那如雪一般長髮。
“怕麼?”
她恍恍惚惚地聽到他在問她,她想不起自己做了些什麼,大約是勉力地點了點頭,她想自己是真的怕的。
有細微的聲響響起,她張開了眼睛,看着那端着一盆水走進門來的奴僕,她已經很是輕手輕腳了,但是她還是醒了過來,坐起了身來看着那進門來的丫鬟。
“月小姐已經醒了?”那丫鬟輕笑一聲,透過那慢慢的紗帳重重,看到已經坐起來的身影,她柔聲喚道。
“什麼時辰了?”她低聲問了一句。
“剛剛辰時。”丫鬟恭敬地回說,然後上前了一步,伸出手掀起了那重重的沙幔,好讓人下了牀來,“國師大人剛剛下朝便是派人來傳了話,說是等月小姐起了之後便是一同用了早膳。”
丫鬟看着那坐在牀畔的人,瞧見了幾回都是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如花一般的貌美,那長長的頭髮如墨一般地披散了下來,那一張臉生得是十分的秀致,右邊額頭有着一處紅印,看的仔細了,這纔看清那是一朵半開的紅蓮,那紅蓮落在那上頭襯得那膚色是越發的雪白,那紅蓮紅的妖異無比,映得那一張原本秀致的臉竟然有一種傾城之色。
她站了起來,穿上了丫鬟遞來的一襲紅若血一般的衣衫,淨了面漱了口,也不等丫鬟給她梳了髮髻,就這樣頂着一頭未梳起的長髮出了門。
“小姐!小姐!”
那丫鬟在後面急急地叫着,看着那一頭未挽的長髮散在晨風之中,她是急得跺腳,卻又是沒什麼法子,她哪裡是敢將人追了回來,反正月姑娘這般也不是第一回這樣了,她心中再急,也是由着她去了。
這是南嘉的宮殿,這是她醒過來能走動的時候,身邊那伺候丫鬟便是扶着自己走動時告訴她現在身處的地方,經過幾個月的走動,她已經多多少少已經摸清楚了宮殿的位置,比如她一貫用膳的那個地方是昭和殿,比如她睡着的地方是芙蓉閣……
她拐了一個彎角,走進了那殿門大開的昭和殿之中,在昭和殿上已經擺好了桌子,桌上備了兩份燕窩粥,幾樣下粥的小菜,還有兩個素鮮的包子。
這桌子的一邊坐了一個人,如她夢裡般穿着鮮紅的衣衫,鬆鬆地束着那雪白的發,有些慵懶地靠坐在位子上,他微微閉着眼,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似乎是有些疲累。
聽到有人走進殿來,他張開了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微微皺着眉頭的人,嘴角勾出了一點點的淺笑:“月兒怎麼這般,又是發也不梳地就來用膳,可是餓得慌了,恩?”
他輕輕地說着,朝着人招了招手,“過來吧,爲師給你梳一下。”
她依言地走上了前,坐到他的身側的位子,微微背過了身以方便他梳頭,她瞧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這眉頭皺得越緊了一些:“又是這般清粥小菜素包子的,師父,我到底是不是你徒弟,怎麼就這般苛待我的?這從早到晚三餐不是素就是藥膳的,難道宮內就這般清貧?你莫不是欺我將前塵往事盡忘,便框我來當你徒弟吧?”
有手指拂過頭皮的時候傳來溫熱的觸感,有低低的笑聲在她的頭頂響起,笑了幾聲之後,便是有那編鐘一樣淳厚的聲調緩緩道:“月兒你這問題問得極好,若我不是你的師父,你看看這整個南嘉之中又有誰會如我這般縱容你?”
他的話讓她微微一窒,可不是,她身後的人是誰,那是南嘉的國師,南嘉的暗帝——鳳血歌。普天之下,誰敢這樣對他這樣說話,因爲她是他的徒兒,所以他自然是縱容她的,且自己也沒有什麼有值得他誆騙自己的價值。
鳳血歌慢慢地用手指梳着那如墨絲一般的長髮,倒是一點也不覺得生疏和彆扭,這是他這半年來培養出來的,他不喜歡自己的身邊有着旁人,所以身邊從來都是一個人,他從不要人伺候,這這小半年來,他倒是給女子梳頭的技巧練的純熟了許多,剛開始的時候還會用梳子,到後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沒有梳子的情況下用手指代替梳子給她挽出簡簡單單且好看的髮髻,他喜歡長髮如絲一般的饒過手指時候的那種感覺,他像是變戲法一樣變成一根紅色的絲帶,繫上,靈活地打出一朵蝴蝶花,這才拍了拍她的腦袋,手指勾過她的額前,順過那劉海,卻是在額角那一朵半開的紅蓮上停了一下,忽地露出了一個傾國般的笑來。
“還置氣麼?你這身子纔剛剛將養好了一些,還是吃一些清淡的東西,太過油膩對你身子不好,再說了,爲師也不是同你一同吃着,你還有什麼可計較的。”
鳳血歌走到了一旁,旁邊放了一個架子,那銅盆之中盛滿了水,那是給用膳之後淨手用的,他洗了洗手,取了一旁放着的幹巾擦了擦手,這才又重新坐下了,瞧着那正在咕噥着的人,他不做聲,只是靜默地開始吃自己的食物。
他還記得,那一日,她基本上只剩下了一口氣,如果不是他輸了內力勉勵吊着她一口氣,只怕真的是要成爲那枯骨了,她足足在牀上躺了整整三個月才能下地走動,最初的時候,身子虛得丫鬟扶着走兩步都是一身的虛汗,現在總算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能走能跳了。
沒有人知道眼前這個秀致的女子就是那已經死去了的宋珩,除了他以外,便是隻有一個蘇閔,鳳血歌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想到要救她,或許只是真的想要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
果真,在生死麪前,人性原本就是自私的,誰都不曾例外。
宋珩死了,活着的不過就是他一時興起撿來的徒兒千江月罷了,千江潮水千江月,南嘉的千江月。
他養活了她,養得很恣意,他許她一切,他倒是要看看,他能把這個人養出個什麼樣兒來。
千江月皺着眉頭,吃着那極其清淡的菜色,這傳說中的御膳淡而無味,她吃了這幾個月,最初的時候她要死不活的,勉強可以吃點東西,那時候一天照三頓的喝藥,嘴裡全是苦味,這也就沒了什麼感覺,可現在她再吃這種淡而無味的菜色的時候,她就覺得有些乏味了。
拿了那素餡的包子咬了一口,她嚥了幾下之後才把那一口同樣清淡的給嚥下去,她偷偷地看了一眼鳳血歌,他也陪着自己吃了幾個月素,竟然是半點都沒有覺得膩味的?!
“師父,我重傷的時候,最後見到的應當是你吧?”她低低地問着,最近她一直都在做一個夢,夢見自己身邊都是無止境的火焰,還有那一身的紅衣,如雪的白髮。
她想,應該是師父吧?
這救她的若不是師父,大約也就沒有別人了。
“哦?”鳳血歌微微挑了挑眉,漫不經心道,“你覺得還會有誰像是爲師一樣去救你的?”
鳳血歌捏緊了手上的湯匙,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當初她傷得太重,御醫爲了救她,幾乎是將御藥房裡面的金貴藥物全部都搬空了,到最後的時候,甚至還動用了秘藥——千日忘。
千日忘是南嘉的****,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卻是會讓人忘卻過往的事情,從她醒來的時候,的確是不記得過往發生過的事情了,但是鳳血歌也不能保證,這有一天,她會不會突然記起什麼,記起她是宋珩的身份。
近來她說自己總是會做一個夢,夢到自己垂死的時候的場景,這個問題,近來她也常問,最初的時候,他還是有些詫異,怕是那千日忘會不會那麼的不頂事這麼快就叫她想起了過往來了,但是後來宋珩問得多了,他倒也是鎮定了,因爲她並無響起那些個的異狀,像是這樣的回答,他便也已經是駕輕就熟了起來。
千江月挑了挑眉,“師父你不是說因爲你樹敵太多,這才導致我遭遇了這場變故,被敵人埋伏了,說到底,這不是師父你的錯麼?!”
她明明記得她醒來的時候,他是這麼對她說來着,說是中了敵人埋伏,她寡不敵衆,所以受了重傷。
“恩,”鳳血歌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的確是爲師的錯,錯在當初沒有好好地教導你,身爲一流身手的師父,結果卻是教出了二流身手的徒弟,害月兒你受了這樣一場重的傷,是爲師的錯。”
她將手上勉強吃了一半的包子丟回到了那空盤子裡頭,連聲道:“不吃了不吃了!”那神色倒是有幾分惱怒了。
她站起了身來,帶到了椅子,她那寬大的袖子一甩,轉頭就是往着殿門外走,鳳血歌也不惱,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上哪裡去?”
“身爲二流的弟子需要勤奮苦學去了!”她有些氣惱地說着,“就不陪師父你在這吃了。”
鳳血歌露出笑,讚許地點點頭,“爲師政務繁忙,原本想着等你身子骨養的再好一些的時候再督促你,你現下有這般自覺,還是應當的。”
鳳血歌看着那微微頓了頓的身影,只覺得她是越發的氣惱了,就連站在身後的他都是能夠感受到那張揚的怒氣,他的嘴角的笑容彎的更加的好看。
他也站起了身來,這纔剛剛走到殿門口,輕輕地拍了拍手便是從屋頂上躍下了兩個人,他們穿着一身緊身黑衣,他們跪在鳳血歌的面前,低垂着頭:“主上有何吩咐?”
“看着她,若有差池,提頭來見!”鳳血歌冷冷地說着。
“是!”
影衛贏了聲,身形一閃便是離開了,追尋那一抹鮮紅色的人影而去。
鳳血歌轉身朝着上書房而去,那裡頭還有着一堆的奏章等着他去批奏,那兩個人是他親手培育出來的影衛,對於他們的能力,鳳血歌也是再清楚不過了,有他們護着,她自然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且在無雙城之中,她是能夠出了什麼差池的,他又怎麼能夠叫她出了差池的。
在上書房門口,鳳血歌遇上了匆匆而來的蘇閔,這才一見到鳳血歌,蘇閔便是道:“我剛剛瞧見那宋……”蘇閔原本是想要突口而出“宋珩”這個名字,卻是在瞧見鳳血歌擡眼看過來的那一眼,那一個“珩”字還縮在他的嘴裡面,他費力地嚥了下去,轉了一個彎兒又道,“我剛剛瞧見你那月小姐似乎是有些氣惱地朝着宮門哪兒走,我同她打了一聲招呼,這是半點也不搭理人,怎麼這一早的,她便是又在發什麼脾氣?”
蘇閔是知道宋珩未死的唯一的那個人,他也同宋珩接觸過的,當時覺得這個女子雖然看着有些冷淡,但是卻沒有現在這般,被鳳血歌嬌慣的那般厲害,剛剛跟他擦身而過的時候,蘇閔竟然是有一種感覺,看着那個女子就像是在看着鳳血歌的影子一般,饒是有些叫他心悸了起來。
“大約她是想吃肉了。”鳳血歌微微一笑,進了上書房。
“啊?!”
蘇閔一直時間有些轉不過彎兒來,想不出來這生氣是同想吃肉有什麼關係的。
“到底是在將養身子的時候……”鳳血歌又道了一聲,“算了,隨了她吧!”
“……”蘇閔一頭霧水,他實在有些不懂,他跟上前,“國師,你會不會是太過縱容了她一些?”
蘇閔覺得,按着鳳血歌的習性,這教育出來的,大約也可能會是同他一個性子的,只要是一想到那個樣子的千江月,蘇閔就是覺得有些背脊發涼的感覺。
“哦?”鳳血歌渾然未覺自己這般縱容是有什麼問題的,“她又沒有殺人放火,也不曾做出什麼姦淫擄掠之事,不過即便是她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來了,難道我還不能給她擺平不成?”
他不覺得她是有什麼問題的,眼下這般總比在北雍的時候要活得恣意上許多吧,這纔是一個女兒家應該有的,可以任性,可以驕傲,整日拿捏着情緒過日子又是有什麼樂子。
蘇閔擦了一下自己額頭上冒出來的汗,要是真的等到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的時候,那就真的是已經成了一個大問題了,雖然說這種事情對於鳳血歌來說也不是什麼不能擺平的小事,但是……
“若是有一日,北雍的人發現她未死如何?”
蘇閔小心翼翼地問着,然後遞上了一份從北雍傳來的密函,蘇閔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南嘉的人自然是沒有多少人看到過宋珩的樣貌,她以“千江月”之名活在這裡不會有人懷疑她的身份在“宋珩”死後這半年之中,北雍可算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日帶走所謂“宋珩”骸骨那個藏劍山莊的少莊主沈從墨,聽說他在回到了北雍之後,便是不顧世俗眼光,硬是要娶了“宋珩”爲妻,其實這冥婚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的事情,但是更爲叫人震驚的事情是,沈從墨還真的是要應證自己的誓言一般,命令鑄劍坊不再鑄造一把兵器。
而睿王百里流觴回了北雍之後便是稱病不出,辭了兵馬大元帥一職,在自己的睿王府之中終日買醉,慶曆帝斥責了好幾次卻依舊沒有半點改變,反倒是生了一場大病。
如果有一天,北雍的那些個熟知人恰巧知道了呢,恰巧知曉宋珩未死,到時候是會有多少波瀾要生起?!
“未死又能如何?有本事就來問我要人!”鳳血歌冷冷地一哼,“這人有價值的時候便是覺得有用的,不需要的時候,就可以棄如敝履,當初我救下她的時候,她只剩下一口氣,現在見她未死的活得好端端的便是要來要回了人留着對付我們南嘉,這還得問我準不準!”
鳳血歌那冷眼一掃又道:“依她那性子,就算是想起了往昔回到了北雍之後只怕也要攪得他們天翻地覆的。”
這就算是做生意還得付出本錢呢,如果北雍是想做這些個無本的生意,那還真的是將一切算的太好了一點,以爲隨便哄哄她便能夠當做沒有這麼一回事情回到北雍當她的教頭做她的宋珩了?
死過一次的人便再也不會畏懼死亡了,那滿腔的恨意只會想要將那些過往燃燒成灰燼,叫那些個對不起她的人付出代價。宋珩骨子裡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就如同他一樣。
蘇閔怔住,他斜眼看向鳳血歌,心中嘆了一聲,其實說了這麼多的一番話,倒不如說其實國師你根本就是放不下人吧,否則也不會費了心血將她弄了出來,還不知道打從哪裡弄來了一個替身,做下了這欺瞞世人的局面,若是說無心,他壓根是不信。
但是反正救都已經救了,想怎麼樣不也是什麼簡答的事情,蘇閔最是不解的,就是鳳血歌怎麼就認了宋珩爲徒,這師徒禁忌什麼的……
鳳血歌不去看蘇閔那一張不停變化神情的臉,他這個丞相,要說的話基本上已經全部都寫在臉上了。
哪有一個師父會說自己的徒弟是二流的!
千江月有些惱怒,好吧,她可能現在是不及他的,但是這總有一日,她也應該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吧!
她有些氣惱地從宮門走了出去,自打她將養的差不多之後,這還是她頭一回自己獨自一個人出了宮門走上無雙城的街道,她的行爲從來都是不曾受過限制的,只是一直以來她也懶得出了宮門,忘記了前塵的她,唯一認得的人就是她的師父,在睜開眼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她就是這麼一個感覺,她是認識他的,所以她相信他所說的話,且在那後宮之中,她也只有他一個人能相信,或者,這也就是所謂的雛鳥情節,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人總是能夠得到信賴一些的。
無雙城的街道很是陌生,街道兩旁有着各種小攤販小商店,她一時之間倒也是不曉得該去哪裡的,這裡對她來說,太陌生了,她很想重新回到皇宮,但是一想到那人,她心中便是憋着一股子氣,她纔不想回去同他一起吃那勞什子的藥膳宴,她今日就不回去自己那芙蓉閣去了,她就歇在客棧裡頭,叫上一桌子的大魚大肉吃了個爽快再說,就叫他獨自一人吃那淡而無味的東西去吧。
千江月這般想着,可眼下才不過辰時,到用午膳的時候至少還有兩個時辰左右,酒樓裡頭還都供着早膳,哪裡會是這麼早地供起了午膳,她腳步頓了頓,便是走進了一間學士館裡頭。
無雙城之中有好幾間的學士館,南嘉重文,就算是街邊的小攤販也是能文縐縐上幾句話來着,更別說各家學館裡頭的莘莘學子了。
千江月進了學士館的時候,這學士館裡頭倒是有不少的學子正在看着書籍,或者是小聲地談論着什麼,那氛圍雖談不上太過安靜,卻也還算不算是吵雜。
她這一走入的時候,倒是有不少人皆是朝着她看着,這眼神之中還滿是詫異,甚至還有人指着她細細地道着什麼。
千江月也不理會旁人的眼光,徑自到了那可供人借閱的書架上尋了兩冊書,尋了一處無人的角落,囑咐那館中小廝送上一壺上好的松山銀針。
“我說姑娘……”那館主自然也是瞧見了千江月,他走了過來,若有些委婉地問着,“姑娘怕不是南嘉人吧?”
千江月乍然聽到這個問話,她擡頭看了一眼自己眼前這皺着眉頭瞧着自己的中年儒生,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她倒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是哪裡人的問題,且師父也沒有同她說過這個事情,按說她應該也算是南嘉人吧。
她微微蹙起了眉,“怎麼了,若不是南嘉人,便是不能在這學士館中借閱書籍了?”
“那倒不是,”那中年儒生笑着搖了搖頭,“這過門是客,姑娘若是喜歡看書,老夫這館倒也是歡迎之至的,只是在我們南嘉,尤其是在無雙城之中,除了新嫁娘,那是不許穿紅色衣衫的。”
那儒生看了千江月那一身鮮紅如嫁衣一般的衣衫,眉頭蹙得有些緊,“姑娘不若尋了家成衣店,換下這一身的紅衣,免得給自己惹來什麼禍端。”
“這可真是奇怪!”千江月闔上了自己剛剛纔翻開的書籍,看着這館主道,“爲何這紅衣就穿不得了?這是犯了衝了,還是有什麼忌諱?!”
她的衣服一律都是鮮紅色的,穿了半年有餘了,也不見有旁的不好啊,怎麼這一出皇城便是要她換下一身紅衣了?!
那儒生瞧着眼前這個女子擡了頭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她這困惑的神情倒也是沒什麼的,可這微微的一擡頭,他便是瞧見她額頭那半開的紅蓮,那色澤也是那般的紅豔,儒生微微一愣,那蓮太紅太豔太妖了,他清了清嗓子之後才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們南嘉的鳳國師素喜紅衣,所以南嘉之中除了那新嫁娘和那新郎官,沒有人會穿着紅衫的,這是對國師大人的尊崇,所以姑娘還是換一身衣衫的好。”
聽到鳳血歌的名頭,千江月越發氣悶,一想到今早上被他嘲笑的氣,便是梗着脖子道,“怎麼他穿得平常人就穿不得了?他難道還頒佈了那法令法條不成?我便是要穿紅衣,那又如何?!他若不喜歡旁人穿紅衣,便叫他來脫了我這一身紅衣罷!”
“你……”那儒生有些氣極,想他好意提醒,這女子怎麼就這般的不識好歹又是這樣的蠻橫不講理,儒生的手指抖了又抖,聲音之中帶着顫,“你這小姑娘怎麼這般?!這是子民對國師的尊崇,豈能讓你這般褻瀆?!”
“他又不是神明,怎麼就褻瀆不成了?!”千江月又道,一想到自己被逼着連着喝了三個月的苦藥,又被逼着吃了小半年的素齋藥膳,今早又是被他奚落成了二流的高手,反正眼下在皇城外,他也聽不到,自己褻瀆他兩句也好。
“你……”那儒生的手指抖得越發的厲害了,整一張臉變得通紅了起來,“今日老夫不做姑娘的生意,還請姑娘速速離開!若是姑娘再褻瀆國師一句,休怪小老兒不客氣,將姑娘打將了出去。”
千江月站起了身,心想着,他這不做自己生意就不做,難道她還愁沒有做自己生意的地方不成?
“你若將她打將了出去,只怕小老兒你這學士館,也休想要再開了!”一個含笑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一個穿着藍色衣衫的男子站在門口微笑着看了過來,他緩步走近,朝着千江月點頭示意。
“錢公子,”儒生有些不服地道,“這女子對國師不敬,小老兒不過是教訓兩句……”
“要教訓她也輪不到小老兒你,她師父自會管教,”被稱爲“錢公子”的男人輕輕一笑,“月小姐,今日怎麼就從皇宮出來了,國師大人許了?”
“你是誰,我從未見過你!”千江月冷冷道,“誰許你在這裡多管閒事的?”
“在下錢謬,上個月下朝的時候在下遠遠地瞧見過月小姐,也就留了心,想不到今日會在這裡遇見月小姐。”
錢謬笑得很是和氣,上個月的下朝的時候,他晚走了一些,便是遠遠瞧見這穿着一身紅衣的女子走來,那一眼,最是醒目的便是瞧見她那額間半開的紅蓮,他打聽了才知道,這是鳳血歌的徒弟千江月,受了傷,在宮中養着,今天他纔剛剛走到門口,就瞧見這個額間有蓮的女子同館主爭吵着。
“國師大人他可曉得你出宮了?”錢繆輕聲問着,聽說鳳血歌待自己這個徒兒可是極好的,若是她傷了,只怕便是有一羣人遭殃了。
“我不知道你。”千江月冷淡地說着,“我也不要你的幫忙,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難道你是要去告訴我師父好邀功不成?”
“……”錢繆不曾想到這千江月是這麼冷淡的一個人,這樣的冷淡和不可一世,倒是十成十像是鳳血歌教出來的,旁人絕對辦不到,他低低地笑了起來,千江有水千江月,這掬起的倒是一輪冷月,“月姑娘多慮了,在下已經換下了朝服,即便是要再進宮見國師,也是明早了的時候了,只是偶然遇上姑娘,所以來打聲招呼而已。”
“哦,你打過招呼了,你可以走了,我也要走了。”
千江月舉步欲走,那儒生卻是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聲音帶着哭腔,“小人實在不知姑娘同國師大人有這般的淵源,剛剛是小人冒犯了,還請姑娘不要介懷,請姑娘留下讓小人好好招待一番。”
千江月蹙起了眉頭,她不喜歡這樣,但是被這人,聽着他那就像是要自裁以謝罪的話,她實在不喜歡。
“小老兒你趕緊去準備一間雅間,我同月姑娘說說話,你若是再這樣下去,她可是真的要走了。”錢謬一把扶起了那儒生,交代道。
“我同你無話可說。”千江月看着這個男人,他這姿態像是同自己很是熟稔一般。
“那我便送月小姐回宮吧。”錢謬笑道,“我送月姑娘到宮門,免得月姑娘走岔了路,回去晚了。”
千江月瞪了這個男人一眼,他明知道自己是不想回宮,這個樣子,明擺着是吃準了她是不願意回去的。
“你想得到些什麼,官位,財富?”千江月看着他,冷冷地道,“這些我又給不了你,我也不管朝堂上的事情,你應當尋我師父,而不是尋我。”
錢謬笑開,“我什麼也不想得到,只是想請月小姐喝一杯茶而已。”
他們錢家,是南嘉四大家族之一,雖然沒有過往風光,卻也還不至於想要換取那些東西,想要得到的東西,便是自己去爭取,這纔是他一貫的風格,他只是好奇鳳血歌這個徒弟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罷了,所以想要接觸看看。
千江月看了他一眼,便是跟着那儒生朝着樓上而去,若是這人有半點異動,她便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