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引月看着千江月,熟稔的語氣倒是叫她皺起了眉頭,她看向孤引月,她就覺得他很熟悉,尤其是在他叫着“我好姑娘”,她並不算怎麼陌生,好像很久以前就有一個人這樣叫着她似的。
“你……到底是誰?”千江月遲疑地問着。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孤引月匆忙道,一雙眼睛卻緊緊地盯着鳳血歌,那高熾的殺意讓整條街上的人畜都趕緊跑走避讓開,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被這個人給殺了。
鳳血歌細細地眯着眼睛,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但是他這種姿態很明顯是和千江月……不,是和宋珩是相熟的,他從未這般沒有經過多少思考便是已經出了手的情況出現了,因爲在聽到她指出這個男人的時候,他的腦海之中唯一想的事情就是不能夠讓他將一些事情說出來。
“你認識我?”千江月上前了一步,她看着那個人,有些好奇地問着,“你又是誰?”
“你是誰?”孤引月看着她,“你覺得你應該是誰?”
“你這人可真奇怪,我自然是千江月,還能夠是誰?!”聽見他這個問話,千江月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認識這個人的,如果是認識的話,他怎麼可能會問自己這種問題,只有不認識的人才會問出這種問題來的吧。
“千江月?”孤引月輕笑了一聲,“你怎麼可能會是千江月呢,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千江月纔對,你是……”
孤引月原本是想說出“你是宋珩”這一句話來的時候,鳳血歌又一掌掌風掃了過來,這一掌來勢比之前那一掌還要來得兇狠一些,孤引月堪堪地避過,但是鳳血歌這第二掌便是已經過來了。
孤引月知道,這一掌如果自己沒有躲開,依照鳳血歌的狠手,若是躲不過去,非死即傷。
但是,誰又能夠比得過鳳血歌的速度,孤引月覺得自己的速度已經算是有些快了,但是卻還是抵不過鳳血歌的速度,很快就是被掌風掃到。
孤引月只覺得整個人身體一麻便是往後飛了出去,只覺得自己的胸腹之間就像是被大錘子敲過一樣,疼的厲害無比,他飛出去的時候撞到了一個攤位,砸得是那攤位一下子成了兩半,而他歪在一旁,嘔出了一口鮮血,只覺得自己身體裡面氣流混亂無比,到處地亂竄着,他堪堪地撐起了身子,看着那站在不遠處的鳳血歌。
他想自己是受了不小的內傷了,如果在這個時候鳳血歌再來上一掌,只怕自己是真的魂歸離恨天了。
鳳血歌並不想知道是眼前這個人是誰,他是誰這個回答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不重要,唯一重要的,這個人知道這個秘密,知道他所隱藏的那個秘密,光是那一點,他就容不得這個人存活在世界上。
鳳血歌有些惱怒,他將自己的力量集中在手掌之上,這一次,他勢必不會讓這個人給躲避了過去,一擊即中便是要他死在當場纔好,這樣就再也沒有人會知道這個事情了。
千江月看着那倒在一旁的人,她知道師父想要殺他,原本她是覺得這個人殺了應該也是沒什麼的,即便這是她第一次瞧見師父在那邊大開殺戒,她就站在一旁靜默地看着,她知道阻止師父是一件不是很明智的舉動,且她也找不到旁的路由去阻止師父不是麼?
但是,千江月看着那倒在地上的人,她是對他真的半點印象也沒有,但是他的眼眸卻是牢牢地盯着她看着,那一雙眼並沒有祈求在其中,若是在他的眼中看到那祈求的色澤,她只會對這個男人越發的厭惡而已,但是他的眼眸之中卻是半點都沒有祈求的色澤,反倒是有一些憐憫,似乎是在說,她是被欺騙了一般。
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是阻止了鳳血歌。
“師父不要。”千江月緊緊地攥着他的衣袖子,阻止了鳳血歌的殺招,“師父,你不要殺他。”
鳳血歌看着那仰着頭有些倔強地看着他的千江月,他這一停手,便是從斜裡面衝出了一個人來,二話不說地攜了那受了內傷的人狂奔而去,這來人輕功卓越,帶着一個人的基礎上卻還是能夠像是如履平地一樣躍上了屋頂,幾個身影飄忽之後,便是消失在了他們的面前,若不是這個街上還有剛剛鳳血歌出了內力襲擊的時候留下的殘局,還真的叫人想不到這裡剛剛是有過一場打鬥的,留下的只有地上那一攤剛剛嘔出來的還沒有乾涸的鮮血罷了。
整個街道上都是寂靜無比的,在打鬥開始的時候,擺攤的百姓就已經是逃離得遠遠的,而圍觀的百姓也不敢離得太近,就怕是會傷及無辜。在鳳血歌的身邊只有千江月一個人站着,也只有她敢於靠近於他。
鳳血歌看着千江月良久,方纔開了口:“爲什麼?”
鳳血歌不明白,這是他第一次阻止自己,這是以往都沒有過的事情,她是從來都不曾阻止過自己的所作所爲的,但是現在,她既然爲了那麼一個男子阻止了自己。難道,她是想起了什麼不成?想到這一點,鳳血歌忍不住是多看了千江月兩眼,她的神色似乎也沒有半點異常,倒是有些像是怕被自己責怪似的,她微微低下了頭,眼睛心虛的很。
“師父,月兒錯了,月兒不是故意的。”千江月乖乖地認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之間阻止了鳳血歌的殺意,就像是一種本能,一種條件反射一般,她就是這樣做了,且還是尋不到一個正當的理由,等到她反應過來了之後,自己已經那麼做了,且尋不到半點的理由。
“你別同我置氣,下一次,下一次我絕對不阻攔你,”千江月指天誓地,她認真地同鳳血歌說着,“下一次你要殺他的時候,我幫你打下手,絕對絕對不會再拖着師父您的後腿了。”
鳳血歌胸膛之中的鬱結之氣因爲千江月這一番話也舒緩了,這樣的一個人,說着這樣的話,他還有什麼理由同她置氣,他是能怎麼辦,難道是還要拉下里面來,訓斥他一頓,說着她這樣做如何如何的不好不成?他是拿這樣看着他撒着嬌的女兒家沒轍了。
最後他只得是輕嘆了一聲,半點嚴肅的話也是不能說的,只是長長地嘆了一聲:“若是你去打個下手,指不定還得被人抓住當做威脅呢,你能夠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爲師便是覺得欣慰了。”
“……”
所以說,她除了站在一旁做個擊鼓傳花來激勵,大約就是半點的用處都沒有了?怎麼說她好歹也是他的徒兒不是麼,就算是不能勝於藍,但是至少還是佔了一個青出於藍的名額吧?!
“師父,”千江月認認真真地說着,“我現在果真是覺得我是被您給撿來的。”這撿來的在,自然是同親生的有着很是本質的差別。
鳳血歌笑笑,並不言語,他看着那鼓着腮幫子朝着一家專門賣着零嘴小食的店門而去,哼哼唧唧地說着要花光他身上所帶的銀兩的女子,他緩緩地走在後頭,同她隔開了四五丈的距離,在後頭看着那一抹身影。她似乎並沒有半點的異狀,還是同以往的時候一個模樣的,但是剛剛,她怎麼就出手阻止了自己呢?他得不出一個解答。
千江月走了好一段路之後纔回過了頭來瞧了一眼,跟在身後的人,在瞧見緊緊地跟在自己身後的幾丈遠的人,忽地露出了一個笑來,便是覺得心情大好,就算她是再怎麼不濟,他到底還是會一直在自己的身後護着她的,那般的不離不棄。
孤引月的隨從一路將他帶出了灕江城,在灕江城三裡地外的一間破廟裡面停了下來,這纔剛剛將人放了下來,孤引月便是一口鮮血嘔了出來,極其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殿下!”隨從急忙地從自己的袖中拿了一瓶丹藥,倒出了兩個藥丸在手,送到了孤引月的面前,孤引月接了過來,和着自己嘴裡面還沒有散盡的鮮血一口嚥下,慢慢地調理着自己的氣息。
孤引月服食了治療內傷的丹藥,運氣運行了一個小週天,這便是又一大口鮮血從他的喉頭噴涌而出,落在地面上血跡斑駁很是觸目驚心。
那隨從看得是憂心忡忡不已。
“殿下,您眼下受了這般重的傷,不若我們還是回東極吧!”隨從勸道,他原本隱在暗處,卻是沒有想到鳳血歌會突然之間出手,且出手還是那樣的快速,若不是剛剛鳳血歌的徒弟攔住了他這最後一擊,就算是自己衝了出去擋在殿下的身前,只怕也只能是陪着三殿下一同死去罷了,鳳血歌的內力太夠強大了,他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若是認真地同鳳血歌對戰了起來,只怕在他的手下走不了三招便是要斃命的。
孤引月楷去了自己嘴角的鮮血,就算是他現在服食了丹藥又運功療傷了,卻到底還是敵不過鳳血歌那掌氣所帶來的威力,若不是他稍稍有了一些防備,將自己的內力去抵擋了一番,只怕自己現在是要成爲躺在牀上的一個活死人了,出氣多進氣少,不過他現在受得內傷也頗有些嚴重,預計在兩個月之內,自己都只能靜養着不能隨意地動了內力,不然會是經脈受損,傷上加傷。
回東極?他聽着自己隨從的話,這東極是絕對不能在現在這個時候回的,但是也不能再跟着鳳血歌他們身後走了,他一向是對自己的易容之術很是自豪的,那丫頭明明是什麼都記不得了,倒是竟然能夠將他的僞裝給瞧了出來,真真是不簡單,果然是宋珩,就算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卻還是那般的嚴謹。
他剛剛也算是看的清楚,雖然說宋珩的容貌稍稍是有些改變,但是他還是在一眼之中就已經是瞧出了那個人是宋珩,他自己最是會易容這種事情了,一個人即便是容貌再怎麼改變,這從骨子裡面透出來的氣息還是不會改變的,就算是她的額角有着半朵紅蓮花,那般的妖妖嬈嬈,可她的眉宇之中卻是半點也沒有妖嬈的氣息,還是他所認知的那個清冷冷的宋珩,半點也是沒有改變的。
甚至,她的骨子裡面也是沒有忘記了他不是麼,若是真的忘記了他,她就不會那樣對着自己了。
剛剛也實在是多虧了她,要不是她攔了鳳血歌一把,只怕自己今天就要徹底在南嘉給交代了,至於這個恩情,他自然是會記下來的。他想,她剛剛竟然是自稱是“千江月”的,她口口聲聲地喊着鳳血歌作師父,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隱情在的,鳳血歌又不是那般心善的人,當初在浮圖塔發生的事情他不甚清楚,只當做是宋珩死了,現在她未死,又是有了這樣的變化,想必一定是他做了些什麼,或者是對宋珩說了一些謊言。而他那麼做,又有什麼好處?!
隨從將孤引月沉默着不說話,也不敢催促,只能在那邊靜靜地等着他的決定。
“去白玉京。”孤引月做出了一個選擇,他現在不能再去無雙城,既然宋珩沒死,那破軍又是認她爲主的,想必誰去都是沒有辦法將破軍劍拿走的,但是如果讓宋珩和破軍留在南嘉,留在無雙城,留在鳳血歌的身邊,他又覺得這樣的好事實在是太便宜鳳血歌這個人了。
“傳信給鶯歌,叫她想法子將宋珩未死的成了鳳血歌徒弟這件事情散佈到金陵城之中去。”
孤引月又道,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鳳血歌將他傷成了這幅德行,總是不能叫他那樣的才行。不過一旦金陵城之中得到了這個消息,只怕北雍和南嘉之間就沒有那麼的平靜了,他倒是想看看,接下來會是發生怎麼樣的場景,看那鳳血歌要怎麼收尾!
隨從應了一聲是,心中暗想着,剛剛離的稍稍有點遠,那個女子他看得倒不算是太過清楚,總覺得這個女子同他印象之中的那個宋珩有些差距的樣子,不過殿下一貫是不會出錯的,他說那個女子是宋珩,自然她就真的是宋珩的,而對於皇子交代的事情,他自然是會盡心盡力地辦好的。
鳳血歌和千江月在灕江城之中呆的時間也不算是太久,買了一些乾糧之後,在灕江城之中用了午膳之後,鳳血歌就是驅車離開了灕江城。
他不是怕那些個死士那麼快就追趕了上來,他從來都沒有將那些個士族所豢養的死士放在眼中過,他要走的時候,就算是千軍萬馬也是抵擋不住他的,他不想走的時候,畫地也能成牢。他不想在灕江城之中久待,只是不想叫他的這個徒兒再瞧見什麼相熟的人,再度勾起什麼熟悉的感覺來,這種都不是什麼好事,他並不希望出現這種事情來。
千江月自然的也不會拒絕鳳血歌的提議,他是師傅,他怎麼說,自己自然是會怎麼做的。
灕江城到月河城大約是有三天的路程,行到一半的路程的時候,鳳血歌又是把馬車換成了船隻,南嘉國內多河流,自然是有不少的船隻的,鳳血歌包了一條小船,送他們到月河城的地界。
有嫋嫋的琴音從船頭響起,鳳血歌坐在船艙裡頭,他的身旁擺着一張小矮几,上頭擺了一壺今年出的梨花白,泛着淡淡的梨花清香,他的徒兒正在船頭處撫着琴,指尖輕柔地撥動着琴絃奏出極其雅緻的曲子,曲子很是溫婉,襯着沿途經過的那一路的蘆花地。
他倒是不曉得他這個徒兒還是有這麼一手絕活的,除了會陣法之外,會比武狀元還來得爽利的動作外,倒是也會同一個尋常女子一般撫琴奏月,在無雙城之中,他倒是從來都沒有將過她撫琴的,那一日在灕江城之中經過琴居的時候,她便是再也不肯走了,他當是還以爲她只是喜歡那些個古琴罷了,順了她的心意買了一架古琴,卻是發現了她竟然也是會撫琴的。
索性的事情是,她只是以爲自己的琴技也是他教導的,並沒有多問些什麼,鳳血歌有時候在看到她的眼眸的時候,總是有些不大習慣的,他說的謊言太多,多的自己都是有些恐慌。
河流之中偶爾也會漂浮着一些個野生的菱苗,眼下倒是吃菱角的時節,偶爾見到有漂浮的着的菱苗,拉了起來的時候也會瞧見那結着的幾個小菱角,剝去了殼之後,裡頭便是粉嫩的菱角肉,清甜的厲害。
鳳血歌細細地剝了那殼,將那菱角肉放在一個碟子裡頭,方便她一回來之後便是能夠吃到那清甜清甜的菱肉,她倒是喜歡吃這些個小東西的,吃的時候會是眉開眼笑的,但是卻是不喜歡剝菱角覺得有些繁瑣,他便是不厭其煩地剝了。
“咚!”
船身底下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像是被敲鑿的聲響,鳳血歌的眉頭細細地眯起,果然那些個死士來了,這兩日他都覺得安靜的有些詭異了,這着實是不像那李首輔,卻不想他們竟然是在自己棄車上了船之後才動手,他看了一眼,自己這船離岸邊大約是有百來丈的距離。
“師父!”千江月也站起了身來,她抱着自己的瑤琴走到了鳳血歌的身邊,她自然也是聽到了那些個聲響的。在船頭處已經是被鑿穿了一個洞,江水正汩汩地從那洞口之中往者裡頭冒着,很快船頭那一處就是進了許多水,有些沉重了起來,那站在船尾撐船的船伕也是瞧見了這個。
他驚叫了起來:“我這船好端端的怎麼就是破了一個洞進水了?”他記得自己明明在載客之前還是檢查過自己這船是半點的問題都沒有,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半途之中進水的情況才安心地招攬了客人的。
“船家,你接着撐你的船,什麼都是不用管。”鳳血歌半點也不擔心,他開了口,將千江月是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將自己剛剛剝好的一蝶菱角塞到了她的手上,“你早前不是說喜歡吃菱角麼,現在慢慢吃着,凡事都有師父在,沒什麼可擔心的,不過就是一些寂寞得慌的水老鼠罷了。”
南嘉多河,大部分的南嘉人都是會游泳,會閉氣潛水的,甚至於南嘉軍隊之中有一隻專門用作水戰的“水老鼠”軍隊,他們都是有着絕佳的水下性能,穿着一身防水的“蛙人衣”,以蘆杆透氣,能夠潛伏在水中一天以上,也會用一些工具將敵人的船隻鑿穿,一旦入了水之後便是由着他們爲所欲爲了。
“好。”
千江月聽到鳳血歌這般說,自然也是沒有什麼可擔憂的,她看着鳳血歌走出了船艙,他倚靠在船棱上,只不過很是尋常地朝着水面拍上了一掌而已,至少千江月只覺得她的師父不過只是很是尋常地對着水面拍上了一掌,她知道這其中絕對不是那麼簡單而已,她的師父肯定是加註了內力在手掌之上,她不曉得那是多少的內力,只覺得水面好像是底下埋藏了一些水雷一般地炸了開來,砰砰砰地地作響,而他依舊是倚靠在船棱上,水面不斷濺起的水花卻是一點也沒有濺到他的身上,他的周身蘊含着一種氣,那種氣就像是一個包圍圈一樣籠罩着他,水滴到了那一層氣的範圍之內,便是停了下來。
那,便是她的師父!
那水面炸開,有十幾個身穿着黑色帶了一些光亮的“蛙人衣”的人從水底裡頭一下子竄了上來,他們的手上揹負着武器,有些是劍,有些是刀,還有些是斧子,他們的動作很是一致,撲了上來的時候便是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朝着鳳血歌撲了過去,像是要將他一下子斬成肉泥才罷休的模樣。
而鳳血歌還是一派遺世獨立的模樣,對於即將上了前來的殺手半點擔心也沒有,他不過就是從水面輕飄飄地拂過,滿手的水珠一下子化作了冰刃,他擡手射了出去,那冰刃處處便是朝着人體的死穴而去的,那細小的冰刃透過死穴,激起了一片血霧,有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死士掉落到了水中,蕩起了一層的水花,很快的,他們流出的鮮血已經是染紅了整個河面,就像是夕陽西下的時候照耀在河面上所暈染出的色澤一般。
千江月拈了碟子裡面的一個雪白的菱角吃着,清甜瀰漫在嘴裡面,她是半點也不擔心的,有他師父在,那些個死士哪裡能夠傷她分毫,雖然說順着這些個死士的行動,“死”上一回也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在這個季節裡頭那河水沁涼得很,她可是不要再一次泡在冰冷的河水裡面了……
千江月吃着菱角的動作微微頓了頓,她剛剛想到的是什麼,是她不想要再一次泡在冰冷的河水裡面了,難道她以前也是浸潤過河水的麼?她不是很清楚,這兩日她睡着的時候,總是會想到那一個有着神采奕奕的眼眸的男子,她其實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了,只是那一雙眼睛她卻是記得很清楚,在睡夢之中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她不是千江月,就像是那個時候師父要殺他的時候那樣,他口口聲聲地告訴着她,她不是千江月。
可她不是千江月,那她是誰?
睡醒的時候,她是半點也不敢對鳳血歌說的,因爲她怕師父聽過之後是要生氣的,她還是怕他生氣的,總覺得自己要是真的這麼問了之後,就像是否定了這半年以來的認知一樣,如果她不是千江月,不是他的徒弟,他怎麼可能會是對自己那麼的好,好得幾乎是一種過分的姿態。
她合該是千江月的啊!
有細細的聲響傳來,千江月一擡起頭便是瞧見那原本還在咋呼着的船伕一下子走進了船艙來,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她幾乎是想也不想的,那手指一撥,扯斷了琴絃上的一根絲線,她的指尖輕彈了一下,那柔軟的絲線一下子就像是活了一般纏上了船伕拿着刀子的手,那琴絃嵌得很緊,緊得幾乎是已經嵌入了他的肉一樣。
千江月的手指輕輕地彈上了那一根繃緊的琴絃,用力一彈,那琴絃震動了起來,一隻還握着匕首的手掌飛了起來脫離了身體,她的手指再度撫上七絃琴的另外一根絃線,微微一撥,那琴絃發出一聲脆響,便是飛了出去劃過船伕的脖頸。
聽說,如果用刀夠快的時候,被割斷喉嚨的時候,是能夠聽到風響起的聲音。
千江月莫名地想着那樣的一句話,她不知道,那船伕有沒有聽到喉嚨斷裂鮮血噴涌的聲音是怎麼樣的一種聲音。
“月兒?”鳳血歌走進了船艙,聞到的就是鮮血瀰漫的味道,而千江月卻是懷抱着少了兩根琴絃的七絃琴,有些可惜地看着那一蝶已經被噴涌上了鮮血的菱角。
“都浪費了。”她低聲地道了一句,聲音之中的帶着一些惋惜,“我的琴也壞了,就不能再談幾個曲子給師父你聽了。”
鳳血歌莞爾一笑。他倒不是很在意沒有曲子可以聽,只要是她沒事便是什麼都沒事了。
“等回了無雙城,宮中有最好的琴,到時候師父便是聽你慢慢彈。”他安撫道。
“師父,我覺得我應該是很討厭一個人的……”千江月忽地說道,她撥動着自己懷中那隻剩下五根琴絃的七絃琴,少了兩根絃線的琴發出並不算是很好聽的聲音,“那個人,似乎也有一把少了琴絃的古琴。”
剛剛她在用古琴殺人的時候,她的腦海之中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畫面,她似乎是看到了一個男子,應該是很年輕的一個男子吧,他低着頭彈奏着一把少了好幾根琴絃的古琴,他的頭低得很,她瞧不見他的面容到底是長得怎麼樣的,但是她的胸膛之中滿滿都是厭惡,憎恨。
那種厭惡和憎恨幾乎是要將她燃燒了起來,她突然地就想用這琴絃殺船伕一樣,去殺了那個人,讓他聽聽用人命和鮮血譜寫出來的到底是怎麼樣的一首曲子,她想大約是格外的動聽,格外的爽快的吧。
鳳血歌看着千江月,他的聲音裡頭忽地有了一些緊張的意味,他輕聲地問着:“你可想起了那個人……是誰?”
千江月搖了搖頭,剛剛那畫面不過就是一閃而過而已,那個人始終是低着頭,半點也是叫她瞧不見面容的,但是她知道,這個人一定是自己的仇人,否則自己不會因爲想到這個人就是那麼的氣憤不已,恨不得是能夠殺了他才解恨的。
“我想不起來,師父你可知道那個人是誰麼?若是你知道,你就告訴我吧……”
鳳血歌剛剛還很是緊張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他幾乎是要以爲她剛剛是想起了什麼的,現在看來她還沒有想到什麼。
還好還好,他安撫着自己。
“爲師怎會知道,大約是你在爲師不知道的時候結下的什麼仇人罷了。”鳳血歌緩緩地說着,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千江月的神色,她似乎也沒有旁的疑惑,“若是哪一日師父知道了,自然也無需你動手,自然是會幫你解決了的。你便是好好地呆在爲師的身邊,旁的事情都無需你去想。”
他取下了她手上的七絃琴丟棄在一旁,這往後的日子,他想自己大約是不會再讓她沾染琴的了,免得到時候真的是想到什麼。她剛剛那冷漠的神情的模樣,他差一點以爲她是成了宋珩了,以爲她想起了那所有的一切。
索性!
“師父,如今咱們在水面上,你說,咱們要怎麼到岸邊哪?”千江月也不再去想自己剛剛所想到的那個痛恨的人到底是誰,她的心思那慢慢地溢着水的船隻,她又看了岸邊一眼,還有百十丈的距離,難道是真的要游泳過去不成?!
鳳血歌微微一笑,他一把包過千江月,就像是要抱着自己的妻子走過忠孝禮儀四座牌坊一般,他足下一點,身子已經是飄在了水面上,他的每一次借力都是在微風吹起的波浪尖上,幾乎是沒有喘氣,就是將她抱着過了百十丈的河面,穩穩地落到了岸邊。
“可是要再多抱你一會兒?”他低笑地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