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不負你情深2
春末夏初,天氣雖算不得炎熱,卻也有些曬人了。
晏西兩人一路朝南而行,霍雋倒並沒有急着一出中都就脫身,而是真的依照說好去華州的路線,一連走了近三天。
“唉,你到底要去幹嘛,神秘兮兮的,小謝也不跟我說實話。”晏西一路好奇地詢問了好些遍了,可並騎而行的人卻只是淡笑,並不回答她的話圍。
“只是我自己的一點私事罷了。”霍雋道羿。
晏西抓耳撓腮想了想,問道,“你該不是要去南楚找燕北羽那混蛋吧。”
“我和他沒那麼熟。”霍雋道。
晏西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不過只要他不是去南楚找燕北羽那就好說了,不然他要跑去南楚和燕北羽合起夥來算計謝承顥,身爲北齊臣子,她還是要有點忠義之心的。
霍雋看了看天色,與她一道進了城內,尋了客棧落腳,用了晚膳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到夜半時他提了一隻包袱敲響了隔壁的房門,“晏姑娘。”
晏西呵欠連天地爬起來,眯着眼睛拉開了門,“這大半夜的,你敲一個姑娘家的門,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這是你的衣物,還有要去的地方的地圖,到了那裡等着,我辦完事過去會合。”霍雋說道。
晏西揉了揉眼睛,看着站在自己房門的人,“真不用我去幫忙?
“不用,你要去的地方,那裡臨近江河,正適合避暑。”霍雋道。
晏西將東西接了過去,皺眉道,“現在就要走。”
“嗯。”霍雋點了點頭。
他們一連走了三天,他才選擇上路,一是將晏西送到她待的地方,二是讓暗中盯着的放鬆警惕,以爲他們並沒有發現他們在暗處。
這樣,他們並不會連夜裡也盯着他們,讓晏西也跟着失去蹤跡,那麼對方就會以爲他們是走在一起的,而不是會是懷疑他別有目的,回去了只消說是以爲南楚的探子所以甩掉了就行了。
晏西關上門,慢吞吞地回去換衣服,然後收拾了東西出客棧去牽馬。
霍雋早就已經在外面等着了,等着她過來將繮繩給了她,叮囑道,“安全起見,在我過去之前,你別亂跑了,以免回去不好交待。”
晏西翻身上了馬,嘀咕道,“這天氣這麼熱,我瘋了纔會出來跑,只要那裡有吃有喝又涼快,我才懶得出來呢。”
“那一路小心。”霍雋道。
“你還是顧好自己吧,別到時候沒命回來,我回去可不好向小謝交待。”晏西說罷,一夾馬腹先行上路了。
霍雋待到她走了,方纔啓程前往高昌的方向去,一路快馬疾行如風。
晏西自街角打馬出來,看着快馬消失在夜色裡的人,嘀咕道,“什麼事,要跑得這麼快去?”
不過,她也只是好奇折回來瞄一眼罷了,看着人已經走了,便也開始朝自己要去的地方去。
這也得虧霍老大沒有爭奪的野心,不然謝承顥得氣瘋了,一點都不比燕北羽那傢伙好對付,從中都出來這幾日每天習慣性的一樣,天黑就找客棧住下,天亮就上路趕路,就連走在一起的她都看不出他又想要跑的跡象,現在這會兒說走就走了。
當樞密院的人將兩人失去蹤跡的消息稟報到中都帝宮時,霍雋早已經進了出了北齊,到了高昌的地界兒。
明明並非是一心兒女情長的人,可此刻真的踏上這片她所在的土地,心中卻還是難掩喜悅和膽怯。
十二年的時間,她變了多少,自己又變了多少呢。
他牽着望了望近在眼前的高昌王城,易容改扮之後走在人羣裡並不起身,但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度卻又與別人稍有不同。
雖然迫切地想要見到她,但他也清楚,龍靖瀾既然在這裡有意隱藏身份,那便不會輕易露面的,而他也不可能逢人就去打聽她。
不過,就這大這個高昌王城,他總能把她找出來的。
他先去找了客棧坐下,然後在高昌城裡走了走,依着她的喜好,找了所有她可能會去出沒的地方,但也是一無所獲。
不僅第一天如此,一連三天也沒有找到她的一絲線索,若非是宛莛肯定地告訴她,她確實是在高昌的,他都快以爲自己是來錯了地方。
這一向是能沉得住氣的霍雋,也有些坐不住了,會不會她已經走了,又或者自己又來晚了,她出了什麼事……
各種各樣不好的猜想,讓他更加焦慮難安。
可是,這高昌城內極有可能還有北齊和南楚的探子,他又不能露出真面目來,但這樣一天一天找下去,也不是辦法。
第三天,黃昏時的高昌城,有着中原所沒有壯美和風情。
霍雋一路左顧右盼,這幾日他都快看騙了這城裡的每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一個與她相象的人,還是過了十二年,連他也認不出她來了。
“唉!”一名挑着貨擔的老人,不慎與他撞了個正着,東西也掉了一地。
“老人家,不好意思。”霍雋回過神來,將人扶了起來,看着撿起的東西怔了怔“這些,是拿出來賣的?”
“老朽祖傳是木匠,現在也就刻這些小玩意兒,拿出來換點銀錢。”老人笑了笑說道。
霍雋抿了抿脣,擡頭道,“老人家,這些東西我能不能幫你重新改一下?”
老人一聽,以爲他是要自己僱他,連連擺手,“小夥子,我換這點銀錢也只能勉強餬口,請不起人的。”
“我不是要你出錢請我,是我方纔撞了你的東西,實在不好意思,剛好我也精通木藝之術,要是能幫你刻出些東西,也算是聊表我的歉意。”霍雋淺然笑語道。
“那怎麼好意思。”老人有些尷尬地說道。
“無礙,我先送你回去。”霍雋說着,幫他挑起了東西,準備送他回去。
老木匠的家比較偏遠,領着他進了家門,給他倒了水道,“公子,老朽家中簡陋,你莫見怪。”
霍雋接過碗喝了口水,道“老人家是一個人住?”
“老婆子前些年病逝了,女兒嫁去了甘州,幾個月纔回來一次。”老人嘆了嘆氣說道。
霍雋打量了一番屋內,便坐在了桌邊拿起刻刀,將老木匠先前刻下的東西,重新給修改了一番,不過短短几下的功夫,雕出來的東西就比原先看着要精緻多了。
“現在的年輕人,很少這樣的手藝了。”老人站在一旁瞧着,欣然笑道。
而且,那樣一雙手一看就是出生富貴人家的,並不是做這些粗活的人。
“我也是自小沒事,刻着打發時間。”霍雋笑了笑說道。
他相信,只要龍靖瀾在高昌城內,看到這個老人挑出去賣的東西,一定會認出來是他刻出來的,也一定會尋到這裡來。
他找不到她的蹤跡,只能引她自己現身找過來了。
霍雋將老木匠原先雕好的東西,都修改了一遍,而後尋了一塊兒上好的木料,重新刻了一件東西,那是與當年她送給龍靖瀾那個木墜子是一模一樣的花樣。
“老人家,這件東西,放在你這裡,但是暫且不要賣出去,如果有人要的話,你讓他到這裡來找我做。”
老木匠到底是過了大半輩子的人了,笑着問道,“年輕人是要找什麼人嗎?”
他看得出,他刻那東西的時候,眼神都是不一樣的,想來是要把東西交給重要之人的。
霍雋笑了笑,道,“老人家慧眼,我未婚妻子失散許多年了,前些日子才輾轉知道她在這裡,可是我又找不到她,所以她要是認出我刻的東西,應當就能找到我了。”
“原來是這樣,那有沒有老朽能幫上忙的?”老木匠慈愛地笑了笑,詢問道。
“老人家把這些拿出去賣,她若是看到了,應該就能認得出來了。”霍雋道。
如今,他能將她找出來的辦法,也只有如此了。
老木匠次日再將東西挑出去叫賣,東西確實賣出去不少,但並沒有人過來詢問那件木雕的事兒,他又空等了一天。
之後,老木匠每次出去,都會將高昌城內的大街小匠都走遍,逢人都要問一問要不要買他的東西,雖然是有好些人買了東西,卻還是沒有要來認那東西的人,這讓他也不由跟着有些着急了。
可是,龍靖瀾早就混在高昌王宮做着雜役,怕會暴露了惹人懷疑,一般不會輕易出去露面,自然不知道王宮外面的這一番事情了。
直到,王宮裡該出去採買東西了,
她這個打雜的纔有機會跟着一道出去,平日裡臉上又是雀斑,皮膚又黑黑的,算是宮中宮僕裡最醜的一個。
一夥人出去把要買的東西全扔給了她,各自出去買胭脂水粉去了。
她待到幾人走遠了,火大地罵罵咧咧道,“一羣死丫頭片子,有老孃收拾你們的時候。”
好半晌,罵得氣消了,方纔揹着竹筐去採買宮裡總管吩咐要買的東西,好不容易買齊了到了王宮附近等着,幾個同行出來的才一路嬉笑着回來,各自炫耀着自己買了什麼好的東西,聽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這要不是有事還需要待在這個鬼地方,她早就把夥人打得爹媽都不認識了。
“我們……我們可以回去了嗎?”龍靖瀾小聲地詢問道,說話也故意地結巴着。
“急什麼,時辰還早呢。”一個宮女說着,朝邊上幾人道,“對了,我忘了去看城西那家的首飾,上一次去說要過些天才會有新樣式出來。”
龍靖瀾在一邊等得牙齒都快咬碎了,可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黑姑,這個給你。”一名宮女將隨買回來的東西,遞給了她。
龍靖瀾接了過去,只是一隻普通的福牌,不過做福牌的木匠手藝似乎不錯,她低着頭道,“謝……謝謝。”
只是,翻來覆去看了一番,手不由抖了抖,再一看福牌最下面一個很小的印跡,頓時時呼吸一顫,朝着給她東西的人詢問道,“這個東西……從哪裡買的。”
這個印跡,只有霍雋每次刻完東西喜歡留這麼個東西,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城裡一個挑着賣的老木匠那裡。”那人隨口說道。
龍靖瀾一把握着手裡的東西,道,“我……我還有東西買掉了。”
說罷,便快步走開了。
這件東西,很像是他刻出來的,再加這個印跡,不得不讓她有了一直不敢有的猜想。
後面的人怎麼叫她,也顧不上了,她只想快點找到那個木匠問清楚,這東西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不可能……不可能那麼巧合,就有人刻上了和他一樣的印跡。
她一條一街一條街地奔走,想要找到她們所說的那個買東西的老木匠,一直覺得高昌城並不大,可是此刻卻覺得她大得讓她連找個人都這麼地困難。
再加之,天色也不早了,在城內擺攤的人也大多都收拾回家了,這讓她找起來,更加不容易。
跑了好幾條街,終於看到一個老人挑着東西進了巷子,她也顧不得許多,健步如飛追了上去,一把將人抓住,險些把人拉得摔倒在地。
“這個東西,這個東西是你刻的嗎?”她一邊喘着氣,一邊問道。
老木匠定了定神,看了眼她手裡的東西,點了點頭,“是我這裡賣出去的。”
龍靖瀾指着福牌上那個特有的印跡,追問道,“這個記號,這個記號也是你刻上去的?”
老木匠瞧了瞧,笑着道,“大概是最近給我幫忙的那個年輕公子刻的,這些東西都是他改了的,我做不出來這麼精細。”
“哪個年輕公子?他姓什麼,叫什麼?人在哪裡?”龍靖瀾心急如焚地追問,不經意瞥見貨擔上的東西,整個人一震。
她伸手拿起了那隻熟悉的木雕,每一處都雕得與她那個木墜子一模一樣……
老木匠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麼,說道,“那位公子近幾日都在我家裡,說是他未婚妻失散多年了,說要是她看到這些東西,應該會來找他。”
龍靖瀾緊緊握着那個木雕,咬着脣忍着自己那乾涸了十二年的眼睛,即將翻涌的淚水。
“姑娘要不要,去我那裡見見他?”老木匠笑問道。
龍靖瀾回過神來,道,“多謝了。”
老木匠挑着東西,前面帶着路,不停地說道,“快到了,快到了。”
龍靖瀾跟着他走着,一顆心也不由緊揪着,這一切的東西都在告訴她,那個刻下這些東西的人是他……
可是,真到離得越來越近了,她又忍不住害怕了。
她怕那個人,又不是他。
自風雷原的事情之後,她到底過多少地方,找過多少的人,都
找不到他。
“到了,就在是前面那個房子。”老木匠指了指前面水塘邊的房子。
龍靖瀾擡眼看了看,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地朝那房子走了過去,站在了院子外看到了坐在樹下正低頭刻着東西的人,他似乎有些像他,可是又不是他。
“李叔……”霍雋聽到響動,一擡頭看到站在牆外的人。
都是陌生的面容,可卻是彼此都熟悉的目光。
他知道,那是她。
她也知道,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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