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正值深秋九月,天兒開始慢慢的轉涼了起來,可這環山繞水的鳳嶺城內卻仍舊一派熱鬧繁華景象。
此時天兒尚早,城中西街的‘如意茶坊’前頭已是停了不少的馬車,細細看去,那排到街尾的馬車雕刻在車轅上的家徽皆是各各不俗,竟是一水的貴門大戶。
此刻算不是精緻,甚至有些拙樸的後院之中露天擺席,錦衣華服的鳳嶺貴人們竟是將那席給佔了個滿。
或者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低頭耳語,或者單人靜靜而坐的,卻也是沒有人在這時候出什麼風頭,鬧什麼動靜。
此刻正堂內室,山羊鬍子的師爺眯着眼坐在正位,這回可不同,他可是代替主子來的,所以自然要端着穩重纔是。
姜息溫笑着伺候在旁,和山羊鬍子的師爺東一句西一句閒聊着。
院中沉寂了好一陣子,西廂緊閉的房門終於是打了開來。
打先走出來的是院中的貴人們也是耳聞敬重的孟老先生,老先生雖然年對已高,但是身姿步伐卻不顯老態,反而有股沉穩之風。
老先生不掩心情,一臉笑意盡數在臉上展現開來。
衆位貴人也是早聽過風聲的,如今見孟老先生這般神態,便是知道那‘琉璃盞’怕是已經成了,而且很讓老先生得意呢。
孟老先生下了石階,隨其身後跟着也走出一個人兒來,正是‘如意茶坊’的正東家慕曦曦。
慕曦曦這麼些年也在鳳嶺城的貴人圈中混的風生水起的,她雖爲女子,處理事兒卻也堪比男子果斷穩重,而且還要多上幾分女子獨有的溫和和寬厚,作爲商人,誠信和大度也是鳳嶺盡知的。
又加上連着縣丞大人也是對其稱讚有加,所以衆位貴人自然也是極少爲難。
可是慕曦曦卻是清楚知道這羣嬌氣的貴人是極其不好伺候的,一個不適合的舉動的便可能得罪殆盡,被人記恨,所以也是不敢託大,也是時時事事謹慎穩妥。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正堂,先是和山羊鬍子的師爺見了禮之後,請了師爺這鑑賞大會可否開始,得了他應話之後,慕曦曦才扭頭吩咐了姜息幾句,便是緩步走到了廊下。
掃了眼院子裡頭的鳳嶺貴人,慕曦曦先是微微頷首,接着便是徐徐說道:“各位貴客今日親臨‘如意茶坊’參與‘琉璃盞’的首鑑大會實在是我茶坊上下的榮幸,故此,定不會叫衆位貴客失望纔是。”話落,慕曦曦朝着西廂門口站着的姜息遞了個眼色之後,便是面色溫溫的朗聲說道:“請‘琉璃盞’!”
話落,衆人先是一愣,隨即就瞧見了西廂的木門緩緩打開,姜息接過姜氏遞過來的蓋着赤紅綢布的案託,在衆人的眸光跟隨下緩步走到了慕曦曦身邊兒。
得了慕曦曦的示意,便是將綢布蓋着的茶托輕輕的放在了廊上早早設好的案臺上頭。
放好之後,慕曦曦親自請了山羊鬍子的師爺和孟老先生一齊,在衆人直勾勾的眸光之一齊揭開了那蓋在上頭的綢布。
綢布落,案臺上靜靜擺放着的‘琉璃盞’讓衆人都是眼前一亮,其色彩流雲漓彩、美輪美奐;其品質晶瑩剔透、光彩奪目。
院中的都是貴人,琉璃雖然稀罕,但是到底也是可見的東西,但是以琉璃爲基,製作成成套的茶具的卻是頭一回。
山羊鬍子的師爺眯着眼微微傾着身子看了良久,驚訝和喜愛都是擱在了臉上。
爲了讓人人都能瞧清楚了這‘琉璃盞’的美妙,慕曦曦便是溫言讓衆人有順序的一一上前觀看。
琉璃易碎,這等稀罕的玩意兒也不知道該開出什麼樣的天價,所以衆人也是同意了慕曦曦的提議。
山羊鬍子的師爺打首看了好一陣子之後便是甩開袖子重新進了正堂,慕曦曦一瞧,交代了姜息招呼着院中的貴客們,自己便是親自陪了上去。
師爺坐定,又擡眼示意正堂站着的慕曦曦坐下之後,這纔開口問道:“姑娘這‘琉璃盞’怕是賣不得了。”
慕曦曦微微挑眉,輕笑着疑聲‘恩’了一聲。
師爺以爲慕曦曦不解自己的話中意思,由着這五年來,這女子對自己無不是恭敬有加,而且好處也是沒少給自己,且與自己家中的夫人又是相熟知己,所以師爺便是也不端架子,好聲解釋道:“這等稀罕玩意兒,鳳嶺城怕也是隻有這一套了,到時候姑娘不管賣給了誰,都是要得罪一大幫子的貴人。莫不影響茶坊的生意。“
慕曦曦溫溫點頭,笑着說道:“師爺所說正是曦曦所想,起初啓這‘琉璃盞’的時候,便是沒想着要賣的,我這茶坊雖小,但是到底還是要有個鎮店之寶吧。”
師爺挑眉,隨即朗聲笑開:“如此看來這一趟姑娘可是來吊我等胃口的嘍。”
慕曦曦搖頭,恭聲說道:“曦曦不敢,只是這‘琉璃盞’也確實只是個賞玩的物件兒,若是飲茶,當屬紫砂爲貴。”
師爺點頭,笑着說道:“這道也是。有了這‘琉璃盞’鎮着,你這‘如意茶坊’往後也是真的站穩腳了。”
慕曦曦溫笑,沒答話,只點了點了頭。
自打茶坊開市以來,雖然推出的茶具都是新鮮稀奇的樣式,但是日子久了,被人模仿了不說,而且也是讓客人們失了興趣。
縱然慕曦曦有主意,還能再退出各色茶盞,但是到底個人能力有限,便也是不敢託大保證長久不衰。
所以最穩妥的,便是讓茶坊的招牌站鳳嶺城中站上一席不可代替的地位。
而這獨一無二的‘琉璃盞’起的便是這個作用。
有了這個招牌,哪怕日後,茶坊一年甚至三年五年推出一套茶具,也不會衰敗淪落。
這番話說下來,師爺也是大約明白了慕曦曦的心思。
加上喜色盛盛的孟老先生,三人一齊便是在內堂內喝茶閒聊起來。
等到外頭的衆人都是看了個夠的時候,姜息才輕聲緩步走到慕曦曦身後,小聲的和她說了。
慕曦曦一聽,便是起身頷首,禮畢之後纔跟着姜息出了門。
外頭的貴客們欣賞個足夠,此刻也是心情不錯,見慕曦曦走出來,便是有人開口起鬨道:“曦姑娘,雖說之前的請帖上頭已經言明這‘琉璃盞’只看不賣,但是如此妙物,單是擱在曦姑娘手中未免也太藏私了些。”
慕曦曦柔柔一笑,朝着下首的衆人說道:“公子所言,句句在理,但是曦曦仍舊是不敢私自做這個主,不滿衆位,除了那幾塊作爲底石的琉璃石是曦曦所有以外,其餘的可盡歸孟老先生所有,孟老先生賞臉,借我‘如意茶坊’寄放此盞,曦曦只當悉心守護,萬不敢私自決定此盞所有。’
此話一出,衆人便是隻得放棄了念頭。
慕曦曦見了衆人面色有些沉悶,便是接着開口說道:“雖然此盞珍貴,但是說起來到底是副茶具,所謂茶具,便是爲飲茶所用,所以得了孟老先生所允,每年的六月的鳳嶺茶節,‘如意茶坊’便是會選上一位貴人,由曦曦親自煮茶,以‘琉璃盞’飲之。”
此番話落,又是激起了衆人的一番長論。
議論聲好一陣兒纔過去,衆人有了念想,自然不再多加爲難,說到底也還只是個茶盞,爲了此事兒失了身份也是不值。
‘琉璃盞’已經鑑完,山羊鬍子的師爺先一步離去之後,衆位貴客也是紛紛散去了。
外頭的夥計進來細細的收拾了院子,慕曦曦便是端起了那套‘琉璃盞’進了正堂,煮茶添盞,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才送了孟老先生離去。
老先生在進入軟轎之前,倒是扭身低聲朝着殷勤相送的慕曦曦說了一句話,慕曦曦聽完,便是忍不住莞爾一笑,搖頭輕嘆。
老先生不再多言,當即便是進了軟轎離去了。
孟老先生走後,姜息才緩步走到慕曦曦的身旁,疑聲問了方纔孟老先生的那句‘我還是想着屋中的那套紫砂’是什麼意思。
慕曦曦溫笑着與姜息並行着進了茶坊,到了門口的時候,慕曦曦才溫聲開口:“先生方纔是言:‘琉璃盞’雖外表驚華,但是到底也是比不得紫砂茶盞之韻味兒,可惜物以稀爲貴,人人追崇新奇的時候,卻是往往忽略了一個事實:這世間的人和事,並非最貴的纔是最好的,而是最適合的纔是最好的。”
姜息聽完,倒是沉寂了好一陣兒。
慕曦曦也不知道他聽懂自己話兒中的意思沒有,但她也是沒問,只是朝着姜息吩咐今日早些關門纔是。
今日雲初不在家中,姜氏也是回去瞧剛出生沒多久的孫兒去了,所以一入深夜,秋風瑟瑟的,倒是更顯得冷清起來。
慕曦曦難眠,便是披了披風緩步到了院中兒。
手中的酒壺還帶着餘溫,慕曦曦靠在桂花樹下,眸光散散,沒留神兒便是引了好一大口。
引得急,自然是被嗆住了,俯身輕咳的時候,便是突然感覺到身後多了個人,擡手覆在自己微屈的背上輕輕的拍着,替自己順氣兒。
大門緊關,又是深夜,慕曦曦想當然的以爲身後的人多半是起夜的僕人。
咳聲止住之後,慕曦曦便是直起身子朝着伸手擺手說道:“你且回去睡吧,我喝了這壺酒便是也睡了。”
身後人不語,腳步也不動。
慕曦曦以爲她大約是想陪着自己喝完,便是也沒理,自顧自的站着又是將酒壺遞到了脣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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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結局,不想拖了,索性雙更了吧,這是第一更,最後雲逸到底是生是死,兩人能不能團圓,晚上十點送上,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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