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碰的一聲,驚木落下,勾的下頭圍坐着喝茶嗑瓜子的人們嗤聲一片。
瘦弱的臉兒上留着兩撇八字鬍,胡三爺往日裡一股死沉灰的模樣,只有在說書的時候纔會衝了精神氣兒。
“三爺,今日的段子倒是稀罕,不過,這事兒您也敢說,真是膽兒大啊。”蹲在最前頭的一個穿着一襲灰色長袍的男子將手中滿把的瓜子皮給一勁兒的扔到了面前的地上,拍了拍手,起身朝着落了驚木的人嬉笑道。
胡三爺啐了一口,一邊兒上手收拾着長案上頭的東西,一邊兒擡着眼說道:“賴三兒,你白吃白聽的還想挑揀不成?”
被喚作賴三兒的人兒被胡三爺給罵了臉兒,卻仍舊是堆着一臉的痞子笑,擡腳兩步湊到胡三爺站着的長案前頭挑眉說道:“您聽說了嗎?洛城裡頭的雲府月前正好好辦着宴呢,後院便是走水了。”
胡三爺是說書的,對這等事兒都是敏感着呢,老早便是得了信兒的。
可是也不知道這厚皮子賴三兒是不是比自己知道的更多些,想着,便是手肘壓在長案上,湊到賴三臉前兒小聲問道:“瞧你這樣子可是知道些內裡頭的信兒?”
看胡三爺來了興趣,賴三兒便是眉眼具笑起來,恨不得將自己知道的那點事兒也學着他分個三十五十個章回的,吊着人的胃口說了纔是。
可是賴三兒哪裡是個存話兒的,當下便是一股腦的把自己知道的全給胡三爺說了。
“不瞞您,咱家有個大兄那可是在洛城裡頭營生的,專門幫官家做事兒的。”
胡三爺盯着面前春風得意,翹着大拇指的賴三兒,登時便是嗤了出來,不過也沒有阻斷他說話兒,到底是個說書的,自己最忌諱的便是正說着被人打斷的,所以便是也不輕易打斷別人。
“這洛城雲府誰不知道,那可是富貴將門,世代忠勇,可惜偏偏娶了個不守婦道的,還容着生了個異姓孩子,三爺你說,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賴三兒說的這勁兒話,胡三爺早就能倒背如流了,還用的着和他在這兒胡侃嗎?
心中到底是有些不耐煩了,但是還是念着他的後話兒,便是一點頭忍了下來。
“今年三月十五,這孩子週歲,由着先帝纔去沒多久,便是沒有大鋪大辦的,可是這雲府要辦,去的人便是也是不少,都是洛城的權貴呢。”
賴三一人說着也累,胡三爺便是適時的加了一句話進去,問道:“後來呢?”
胡三爺這麼一問,賴三兒便是更有勁兒了,當下便是不顧口乾舌燥的溜溜的說了起來:“這宴設在晚上,剛沒開始一會兒,後院便是走水了,要說起來,也是怪,這火和長了腿似的,一下子便是將整個雲夫人住的院兒給包裹住了。等到澆滅的時候,別說是人了,連大房樑都給燒沒了。”
“這麼大?怎麼能在雲府裡頭燒起來?”胡三爺這會兒子才進到故事裡頭,皺着眉問道。
賴三兒也是搖了搖頭,“不知道,只聽人說,那火邪性的很,水潑上去倒跟添了柴一般,反而助長了火勢。”
“這麼邪性?”
賴三兒點了點頭,隨即又壓低聲音朝着胡三爺說道:“我聽人說啊,是那雲夫人造了太多的孽,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放了天火給她個乾淨。”
“乾淨?”胡三爺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兒,隨即擡眼問道:“這就燒沒了?”
賴三點了點頭:“正是呢,說起來也是有些慘,說是燒的連個屍身都找不到了。前幾日在洛城過的雲府的靈柩,您也是瞧見了吧,一大一小兩個,都是那衣冠替的。”
胡三爺眯着眸子盯着滔滔不絕的賴三兒,半天才搖頭笑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賴三一看他笑,只覺得他這話的意思是不信自己,便是促聲追着說道:“嘿,你還別不信,我方纔不是說了嗎,咱家有個哥哥便是專門爲管家做這個營生的。那老哥說,他擡棺材比摸女人都準,這重量雖然一樣,但是這手感便是差了許多。”
胡三爺不以爲意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這事兒也顧得你裝成這樣,真是……”
胡三爺說道這兒,還微微搖了搖頭。
這動靜可是刺激到了賴三兒,賴三兒心中惱氣,便是拉了胡三爺壓住他的手臂湊到他耳邊兒咬着牙說道:“有人說,那雲夫人和孩子都沒死,只是被偷樑換柱罷了。”
胡三爺被他壓低的眸子佈滿了不解之色,隨即粗聲呵斥道:“賴三兒,這話兒可是不敢亂說的,讓人聽見了可是沒落好。”
賴三兒自然也是明白這些理兒,笑嘻嘻的說道:“我賴三兒也是有見識的人,怎麼會連着理兒都不懂的呢?放心吧,這話也只是和您說了罷了。”
胡三爺微微點了點頭,隨即眸光四處瞟了瞟之後,才追問道:“這信兒可靠,是打哪兒聽來的。”
“嘿,還不是我家那大兄聽雲府的一個護院說的,那人嗜酒,一喝酒便是連爹媽都是分不清了,所以被我大兄一問,便是全說了。”
“哦?”胡三爺盯着賴三兒聽着他把知道的事兒都給說了個明白,這纔將今日的得錢扔給了他兩三個銅板子,這纔打發他歡喜的走了。
等他走了,胡三爺倒是沒有像往常一般收拾了東西回家去,而是反常的繞到了木梯前頭,蹬蹬蹬的上了二樓。
二樓的雅間裡頭,一襲華服的貴人正坐在屏風裡頭,聽着胡三爺細細的將話兒給說完,這纔開口問道:“說完了沒有?”
胡三爺擡頭偷瞧了一眼面前的屏風,隨即便是忙不迭的點頭道:“說齊了,那賴三兒也就知道這些子事兒,他是個好利兒的人,若不是想着賣給我聽個新鮮,便是覺不會去打探這麼多的。”
說完,垂着頭半天,纔等到了裡頭的一聲輕嗯聲。
接着便是有個家僕模樣的人塞給了自己一包沉甸甸的物什,便在在自己的一片眉開眼笑之中被半送半轟了出去。
門關上,楚子揚才緩緩吐了口氣,想到自己竟然和這種人打交道,便是頭疼的厲害。
近身伺候的小廝跪坐在一側,給自家主人添了一杯茶,這才擡眼問道:“公子,看來宮裡頭傳出來的疑問是真的了?”
楚子揚端起溫茶喝了一勁兒,一聲不吭的想了良久,突然勾脣笑道:“若是真的纔是好呢,像萱萱這般有趣的妙人兒,若是被燒的一點都不剩了,卻也真是可惜了。”
那小廝聽不懂楚子揚的話兒,只有順從的點了點頭。
楚子揚的眸子遙遙的落在了外頭,眸光轉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雲府中。
老太太端穩的在上位坐着,盯着面前沉默不語的雲逸便是心中惱氣的很。
自打那兩人過身了之後,他便是這樣日日的來到自己的房中,從天亮坐到天黑,也不說話,也不動靜。
身側的婆子給老太太微涼的茶盞裡頭又添了一勁兒熱茶,這才聽到老太太滿聲無奈的開口問道:“逸兒啊,你到底是想做什麼呀?”
雲逸垂着頭,聲音有些暗沉:“祖母,你知道雲逸要的什麼。”
老太太先是一愣,隨即竟然是擡手猛地落在了身側的小案上頭,震得那剛被添滿茶的茶盞微微顫動了一下,好在身邊兒的婆子手疾眼快的穩住了。
拍完這一下,老太太才覺得出了些氣,擺手把屋子裡頭多餘的人都給轟出去了,這才朝着雲逸說道:“好了,想知道什麼便是直接問吧,祖母全和你說了便是。”
雲逸擡頭掃了眼已經沒人的屋子,想了想,便是直接的問道:“慕曦曦和小寶兒在哪兒?”
老太太一聽這問題,登時便是怒火攻心了,厲聲呵斥道:“你問我?我還想知道這個狠心的女人把我的重孫子給藏到哪裡去了呢。”
雲逸見她盛怒,也沒有答話,等到她平靜些,才淡淡然的說道:“祖母不是與她有約定的嗎?她能順利的從我的眼皮子地下跑了,還不是借了祖母的手?”
老太太被他一勁兒話說的有些愣怔,想了想,才穩着語氣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她要走,我確實不僅不會攔她,還會送她一成,可是逸兒,祖母怎麼會讓她帶走雲氏的血脈呢?”
話雖在理兒,但是雲逸明顯已經不大相信自己的話兒了,老太太看的心急,便是隻得將週歲宴之前的事兒給雲逸一一說了。
雲逸聽完,眉頭都快擰到一起了,疑聲問道:“您說,這縱火的主意是她出的?”
老太太點頭,一臉恨意的說道:“正是,當初她與我說,有法子讓火燒的大又利索,而藉着這場火,燒死了自己和小寶兒的話,往後,即能少了讓宮中懷疑的麻煩,又能……又能讓你徹底死心。”
雲逸微微點頭,竟然附和道:“確實是個好法子,她倆一死,宮中便是再難對小寶兒出手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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